太上皇下葬之日。
灵柩由朱雀门出,经天街出南城门,前往皇家陵园,百官相送,干定帝与太子扶灵,到了陵园,又请大相国寺的高僧念经超度。
将棺木送入皇陵之中。
随着石门封禁,轰隆一声沉响,持续数日的大丧终于暂时落下帷幕,朝廷诸事开始重归正轨。
只是东宫悲痛过重,自皇陵回来后,一病不起。
陛下命太医院好生照料,将许多朝政事务转交给二皇子处置,一时间,二皇子声势大振,隐有与东宫比肩之象。
“大人。”
素娆正在刑部处理公文,沈知白刚递交了一批地方上的死刑名录上来,需要核定用印。
她还没来得及翻开,荀泽礼就进来传话,“工部给事中贺敏求见。”
刑部衙门有专门传话的小吏和文书,只是在提刑司时,荀泽礼他们亲力亲为习惯了,所以到了刑部,他们依旧负责素娆身边的琐事。
此例在六部衙门都很出名。
引起不少议论。
素娆诧异道:“工部的人来找我做什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随意说道:“请贺大人过来吧。”
荀泽礼扫了眼堂中其他几位官员,低声道:“那位贺大人说,有事想和您单独商议。”
素娆目露奇异之色,略一思索,“那你将他请去东堂喝茶,我稍后就过去。”
“好。”
荀泽礼转身去办差。
不远处的刑部给事中涂尧听见两人对话,搁笔起身,走到案前轻声对素娆道:“大人,这位贺敏贺大人是二皇子门下,他这时候过来,来者不善啊。”
言下之意是让她当心些。
素娆谢过他的提醒,理好桌面的文书后,转去了东堂。
东堂是刑部拿来招待来客的地方,此时只有一人坐着喝茶,视线时不时朝外面飘去。
“贺大人久等了。”
素娆进了东堂拱手作礼,贺敏连忙起身还礼,引她落座后方才坐下,笑道:“哪里,刑部公务繁忙,素大人百忙之中能抽空来见一面,下官甚是感激。”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一番后。
话题归正。
“素大人的时间宝贵,下官就不兜圈子,有话直说了。”
贺敏觑着素娆,看她点头,开门见山道:“下官这次贸然登门其实为了一桩案子……”
“刑部没接收到和工部相关的案件啊。”
素娆垂眸轻笑,“贺大人莫不是搞错了,涉及六部衙门的案件,按照惯例,应是三司会审才对。”
贺敏到嘴边的话突然哽住,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当真不知,忍着尴尬笑了声,“和工部无关。”
“哦~”
素娆恍然大悟,“和工部无关的话,那就是私事……”
“额,是,是私事。”
贺敏不自在的抹了把额头,借机掩去面上的异色,刚准备说话,就听对面又开口了,“看来是挺要紧的私事,能让贺大人这个时辰跑来刑部衙门。”
当值期间,擅离职守。
以权谋私。
这的确不是什么正义光彩的事情,一连几句话问下来,贺敏心里直打鼓,倒是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
这时候素娆笑了,“贺大人早说是私事,那我也就不必这么紧张了。”
说着她略放软身子,倚着太师椅的靠背笑吟吟的道:“近日来盛京喜事颇多,难不成贺大人也是来送帖子的。”
“是家中长辈作寿呢,还是儿女姊妹结亲呢?”
“都不是。”
贺敏听她说话不靠谱,像是真的当做平日闲聊来谈,又忍不住磨了磨牙,早知道这位女尚书不好相与,她这东拉西扯一通让人无从下口求情,架在火上颇为煎熬。
但此事又不能不办。
贺敏硬着头皮道:“素大人说笑了,这些小事哪里敢拿来叨扰大人,下官要说的这件事,其实也算得上是公事。”
话音落,东堂倏地死寂。
素娆抿唇不语,面上还噙着笑,只是笑得让人心里没底,贺敏被她这么一弄,脊背上汗毛都下意识立起来了。
“素大人……”
素娆不紧不慢的打断他的话,“既是公事,又是私事,贺大人该不是来找我走后门的吧?”
贺敏脸色一僵,这话他应该怎么接?
说是,他这张脸也就别要了,说不是,那她肯定就会借坡下驴,直接把话堵回去。
这样一来,那边又不好交代。
“素大人,其实此事……”
“这就难办了,要是旁的时候我还能酌情行个方便,现在嘛……”
素娆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道:“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官,朝野上下对此本就颇有微词,御史台参奏的折子更是跟雪花一样往我头上砸。”
“前几日谢将军在城外遇刺一案我查无结果,又因此开罪了洗砚台,陛下才将我拘进宫中训斥一通,外人看我这尚书当得风光无限,个中辛苦,也唯有自己才能体会了。”
她唉声叹气,抱怨不已。
贺敏听得太阳穴臌胀,青筋直跳,他说什么了她就开始诉苦,坐了这好半天,正经事儿是一个字都没说成。
净听她胡言乱语了。
这话还没法反驳,贺敏看形势就知道她是没打算走这个后门,含糊应付两句,憋着火离开了。
看他出门时慌不择路,将肩膀撞在门扇上的力道就知道他气得不轻。
说了好一会话,素娆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
荀泽礼看着贺敏走出衙门,连忙进了东堂,笑道:“大人回绝了?”
“没有。”
“那他怎么气冲冲的走了?”
素娆简单的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荀泽礼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坐到了素娆对面,“大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过来吗?”
“为什么?”
“因为刚才提交上来的那一批案卷。”
素娆眉梢微挑,“地方上的案子和他有什么关联?”
“和他没有,但是和他主子有关。”
荀泽礼神秘兮兮的冲素娆一笑,素娆更是不解,“你说的是,二皇子?”
“没错。”
荀泽礼兴奋的拍了下桌子,微微凑近她,低声道:“二皇子的母妃出身纳兰氏,族中不少子弟入仕,其中有个叫纳兰长丰的,以四品荣休回归故土,成为了当地一大豪绅。”
“然后?”
“这位纳兰大人倾占民田闹出了人命,死者家属告到县衙,县太爷不敢受理压了下去,结果正好撞见巡按巡察至此,将案子翻出来,把纳兰长丰收监,还保下了人证。”
“纳兰氏的人找到本家,这不贺敏就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