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夷乱挥舞长枪,冒烟突火而出,当先开道。长枪兵随后拨开火路,全军在两侧草木丛攒射如雨的弩箭中负命寻路突围。幸得刮的是东南风,火势往西北方激延飞卷,不致烧做焦头烂额之鬼。然而烟焰裹逼下,各军在盘曲的山路上抢道,各人只得自顾,人喊马嘶,死伤狼藉。
看着身畔的斗苏一支支长箭幻化般在手指间从容掠滑,一溜溜寒光流星掣电般泻向舍死往山下飞走的燕兵,不移时,两囊羽箭已然告罄,探手又待取箭,杨枫含笑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道:“穷寇莫追。燕人折损已不下六七百,可以收手了。虽说箭支能收回再用,到底也会伤了翎羽、箭镞,影响精确度。”
斗苏哈哈一笑,意气昂扬地道:“既公子不为己甚,那便罢了。不过弓箭方面却无需发愁。我们得自嚣魏牟手中的那三百多张弓尽是长六尺六的最上等良弓,干、角、筋、胶、丝、漆,取的都是第一流的质材,制成这样的一张弓,必需三整年的时间。所配备的大量箭矢亦杀矢、恒矢、枉矢等八矢俱全······公子,此战我们不折一人,几乎称得上兵不血刃地大破燕军。只是,我们仅不足百人,燕人三面俱可撤退,便是大火卷向西北方,西面地势险要,他们亦可东走,为何冒重大损失偏往我设伏的南面冲突?”
看了看斗苏被烧红了半天的大火映得红彤彤的脸,杨枫正色道:“用计,就是针对对手的弱点进行设计。从燕人这一路的行止及举动看,燕将太过于小心谨慎了,多思而不善断。对这样的人,我复以嚣魏牟已授首为攻心之举,他以己度人,自不敢相信我会以区区百人径行攻击。虚实相生,他当然认为毫无声息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危险之处。”用力拍了拍斗苏的肩膀,笑道,“走吧!下山歇一歇,明早返回,把嚣魏牟的那些粮草通通带回去······唉!那些村民,着人好生安葬了。”
斗苏脸上现出怒色,恨声道:“那头畜牲。公子,那些村民的尸身已经那样子了,不如火化了吧。”
想起村中令人不忍卒睹的惨象,杨枫胃里一阵难受,勉强压住,摆摆手道:“你去处理好了······那些肉脯也一并全部火化了,摆放在一起的米粮都不要了。”
第二日,全军开拔,押运着十数车粮草军械辎重,赶回大营。虽说又折损了二十多人,但毕竟水决、火攻,连破两路大敌,卫士们一个个依然喜动容颜,昂藏振奋,军威气盛。
早有伏路小军将消息报入大营。展浪、乌果带人迎出营外,正自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昨日的战事,少原君已在几个家将的搀扶簇拥下直眉瞪眼地赶了来。
少原君赵德年未满二十,却是个游荡纨绔子弟,平素酒色过度,淘虚了身子。一路的长途艰苦跋涉,着了暑气,复又丢弃了些财货,他是极贪财悭吝之人,虽终究碍着体面,不能太过无赖胡闹,然而心中愈加怨愤过意不去,病症更添了沉重。守在此地近五天,食用供给不周,一发恨毒。待要寻闹,展浪诸人全不理会,便是自己手下家将,多也佯佯不睬,激恼得他心头作堵,胸口发闷,肋下发胀,一阵阵发昏。几日光景,瘦得脱了形,身子觉着沉重得紧。此刻正在帐里直着眼气闷,闻得杨枫回营,气急败坏地领人前来兴师问罪。
杨枫哪里看他在眼里,自顾询问展浪征集舟楫渡船之事。被晾在一边的少原君气得脸色惨白,两手发颤,剧咳不止,一时说不出话来。
“师帅,渡船已基本征集齐备,如果现在启程,黄昏可至宿胥口,明日就可渡河了。”
“呵······”杨枫正要说话。“杨客卿!”一声寒气逼人的冷厉语声打断了他的话。
杨枫冷冷一笑,回首一抱拳,淡淡道:“平原夫人有何吩咐?”
平原夫人寒着一张俏脸冉冉走近,冷冰冰地道:“杨客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堂堂大赵的送婚使,竟然私改行程,一路仓皇失措地在山林里乱窜,不知所谓,简直丢尽了赵魏两国的颜面,你以为你······”
杨枫傲然抬头看着天际几抹飞烟流云,毫不客气地截断道:“好教夫人得知,便在昨日,我已在淇水一带大破了嚣魏牟和燕人两路居心叵测的人马。若非我这在夫人眼中不知所谓的行径,夫人此刻也不会站在这儿对着我耍威风,而该是正在嚣魏牟的营帐里快活!”
平原夫人脸色刷地惨白,一下又胀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杨枫,却掩不去眼底一抹深深的惧意。少原君咳嗽猛地止住,面色如土地退开两步,声音哑得象干裂的柴,“你,你······破了嚣魏牟······就这么点人······”
杨枫瞥了平原夫人一眼,负手冷然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不自量力地敢犯爷的锋镝。”转过身喝道:“拔营,出发!”他的力量和冷酷都已毕露无遗。
在这个时代,有实力就受人崇敬,杨枫一次次不可思议的以寡陵众,令他的地位急剧的飙升,不止禁军,连少原君的家将们也是一脸的敬重景仰。至此,他也才真正把这一路人马完全拧成了一股绳,令行禁止自不必说,几乎称得上如臂使指,看情形,如果他愿意开口,整支队伍都可能成为他的私人部属。
站在黄河岸边,看着滔滔河水滚滚东去,杨枫心中涌起了万丈豪情,只默默吟着李白的《将进酒》里那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在他身边,军士们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就着船只大小,装载过渡车仗马匹。
一艘艘船在水急浪凶的黄河里往来穿行,直至午后,才把所有的车仗辎重运送过了河。忙了一整个上午,人们有点疲倦了,也有些懈怠了,河北岸等着过渡的队形不经意中渐行杂乱了。
两名卫士牵着杨枫和斗苏的马上了一艘大船,指着正划近岸边的另一艘大船叫道:“师帅,上船吧。待会三公主和雅夫人一行便乘坐那艘船。”
杨枫点了点头,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赵倩。
赵倩一袭白衣,衣袂飘飘,瘦伶伶的象一朵欲凌风飘去的风中百合,正站在离岸边莫约三十余步的一方石板上,两名贴身侍女侍立身后,一干护卫的禁军不敢站得太近,都离着她有十数步远。
杨枫笑了一笑,转身向踏板走去。走了两步,似乎有什么不对,又回过头。一眼瞥见一个颤巍巍的老妪佝偻着身子,双手抖抖地捧着个匣子,迟钝地把头左右转着,慢腾腾地兜来兜去,摇摇头,仿佛露出茫然若失的神气。被她挤到身旁的禁军将士有的不耐烦地侧着身子把她让过去,有的厌恶地故作不见,任她没头苍蝇般颠颠地挤撞。
杨枫不在意地低声嘀咕一句:“平原夫人的仆妇怎么蹿到禁军队列中了。”随即一脚踏上了踏板。就在这一脚刚踩上踏板,他蓦地回过身,紧盯着那老妪,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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