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骤,蹄疾,裹挟着漫天飞扬的尘沙直扑灰胡马贼。
灰胡勒马提挝,双目血红,涌发出了针锋相对、硬碰硬的彪气,一阵狂笑,嘶哑着吼道:“弟兄们,左右是个死,上!以命搏命,让赵鬼也见识见识爷们的手段。”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马贼敌忾之心大盛,虽只剩得不足三百人,士气反倒激升,比先前旺盛得多。
仅余的贼目严羽提马靠向灰胡,低声道:“大爷,你先走,兄弟们拦着他们。幸得张宇手下八百人正在下曲阳一带剽掠,未曾一道南下,大爷速去······”
灰胡铁青着脸,冷沉地截断道:“张宇手下多为新投之人,闻得我们势蹙,只怕早逸走大半了······你可知对面领军的是谁?”
严羽摇了摇头,道:“赵鬼只有赵军旗帜,并无主将军旗。大爷速走,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后,严羽跃马挥刀狂吼着飞扑迎上,马贼们凶神恶煞似的呼啸着随后卷上。
穷寇莫追。
困兽犹斗,垂死挣扎的亡命徒爆发出来的破坏力是惊人的,尤其是胜利在望的时候。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一张张疯了一般凶狠狰狞的脸,杨枫眉梢微微一挑,眼中射出了两道寒光,加鞭纵马,冲围直取当先的贼目。
光影熠熠流动,“长风”厉啸破空,泰山压顶的千钧力道罩住了严羽。
严羽斜身出刀招架,火星四溅中,“吭”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血。
两马交错,数十道刀芒猛然迸射,激扬排宕,跳跃翻腾,折光映动,溶成了一片,吞没了严羽。凌厉快速的刀影里,严羽长声号叫,嫩红的肉片滴着鲜血震颤着四下飞溅而出,半片脑袋飞出数丈,白白的脑浆渗溢,尸身血肉模糊地偃卧在血泊中。
这惨厉的一幕令正豁命与赵军搅在一起的马贼气势一窒。杨枫扬刀大喝道:“除灰胡外,下马降者免死。顽抗者这就是榜样。”
痛下杀手立威,拼力死搏的马贼心理上受了沉重一击,终于抗不住崩溃了,离杨枫最近的两个贼匪面色如土,战战地跪于地上。连锁反应,锵然刀枪堕地声连连响起,几十个马贼接踵滚鞍落马,栗抖着求饶。余众在砍瓜切菜地冲击下,顷刻荡尽。
“师帅,降俘招供,灰胡,灰胡凫水而逃了······”浑身是血的展浪提着洇满了血渍,砍缺了几个口的长刀纵马奔到杨枫面前道。
“怎么让他跑了?”杨枫恨恨地一刀劈断了河畔的一株小树,转而展颜一笑道:“算了,经此一役,灰胡之胆已寒,老贼伤亡殆尽,至此无能为矣。”
马蹄声响,凌真领着十余名骑兵奔近道:“师帅,这是柏人的斥侯,听到厮杀声前来侦伺的。”
十余名斥侯跳下马,跪倒见礼,领头的一脸景仰敬慕地大声道:“柏人斥侯队拜见杨客卿。”
杨枫疲倦地一笑道:“诸位免礼,能否麻烦诸位将这些降贼押送回去,再带些吃食过来。”
斥侯兴奋地跳起身,恭谨地道:“是,杨客卿请稍候。”又施了一礼,十几人押着用长绳缚在一起的近百个降贼隐入了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杨枫看了看面色有些不怿的凌真,微笑道:“还在想着那些火马?”
凌真抬起头,道:“师帅······”
杨枫轻叹道:“凌真,你是爱马之人,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唯有如此,才能把我们的伤亡降到最低。我听说过这么一句名言,‘人是第一位的,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为了马而增大伤亡,是舍本逐末的蠢事。”
凌真低着头垂下了眼帘。又是马蹄声响,眼里满布着红丝的李伦哑着嗓子道:“杨师帅,外围已派出斥侯警戒了。唉,两日一夜,不眠不休疾驰近四百里,连续三场血战,弟兄们实在太累了。”
杨枫游目四顾,许多将士直接就躺在了尸堆边,沉沉地睡去,有些人强自支撑着燃起了几堆篝火,也不支躺倒睡着了。
杨枫振奋激荡的心一下松弛下来,顿时感到身子发软,喉咙发干,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手里的“长风”重得几乎都拿不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幻成朦朦胧胧的一片,只想着闭上眼睛歇下,哪怕就一会儿。
努力地想扳鞍下马,杨枫却突然发现,两条腿僵麻得仿佛已不是自己的,臀部、大腿内侧一阵阵刺痛,用手一摸,一手的血,髀肉磨得鲜血淋漓,一片狼藉。摇了摇头,杨枫苦笑着朝凌真道:“帮我一把。”
好容易被搀下马,杨枫苦苦对抗着愈来愈浓的睡意,拖着两条腿,寻了处松软的土地,略一定神,坐在地上,慢慢进入了墨子定静心法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惊醒了杨枫。
一溜火把通明,那些斥侯领人担着酒菜、赶着十几头猪羊,兴冲冲地赶了来,施礼道:“杨客卿,些须微薄酒菜,不成敬意。我们已着人前往通报柏人城守赵明大人,还请杨客卿饭后进城歇息。”
杨枫谦了几句,打发了他们,叫过稍稍恢复了的几名部将,微笑道:“李伦,我不到滋县了,就直接南下回邯郸。所有的斩获你带回与司马,告诉他,除了八百匹马,其他的算我寄存在他那儿的。”
李伦睁大了眼方要争辩,杨枫敛去笑容,正色道:“你立即派人快马赶回滋县,将此战详细情形禀告司马,让他赶紧按我们所商定的上书大王,一定要抢在柏人的赵明奏报之前,不要让孝成王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予小人可趁之机······还有,战死将士的遗体就拜托你们收敛厚葬了。”说完,深深一礼。
李伦单膝跪下,低沉地道:“杨师帅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