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坚一向如此,如守方没这些,那城该如何守?”段奕平理所当然站起身说道,跟了公主也有一个多月,她的事情方法都大致了解,不是那种会段定不可能事情之人呀。
死了近十万兵马,难道还要再用几万去填佛逝吗?兵法大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悯莉心里重叹,转移话题询问道:“柬埔寨和腊城方面情况如何了?”
段奕平见公主询问两城军情,急忙抱拳禀报:“白副帅和奉天将军正团团围困两城,两城兵马暂无任何动静。”
“这两城的将军就料准我们打不下佛逝才能这么无动于衷。”她知根知底说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把数万条性命推入深渊拍桌立起。“传令下去,奖励三军将士,遇雨马上对佛逝猛攻,本公主就让他们燃不起桐油,烧不毁云梯,倒要看看李源到底是如何的顽固。”
“呃?”听闻下雨攻城,毡帐内皆愣,随后转过脑袋齐往毡门大雨冲刷看去,蓦然狂喜抱拳应喏:“是!”
这些个傻将军们,也不知该和他们说些什么好,悯莉挥手道:“好了,散帐吧,明早雨还在,便出兵再伐,都跪安吧。”
“公主福瑞吉祥,臣等告退。”段奕平领着诸将矮身跪拜,慎重磕了八个响头,起身急退出毡帐,心里是感概不已。
他从年少就征战沙场,可是这种下雨强攻之略从未听闻过,今天总算是见识了。想想也对,天地存物数,一切皆相生相克,桐油滚烫,却得火来烧开。未烧的桐油跟凉水有可二处?如何致人已死地?大雨之下,纵然云梯被烧上油,火又岂能克水?云梯若存,那密密麻麻兵士们,一个接一个往上爬,李源能杀多少?佛逝岂有不克的道理?何况,李源从大理一路丧逃,佛逝的兵马也就十万乌合,他数十万破竹猛虎,得天时扑袭十万败犬之旅,胜负天定了。
大雨下了一夜,次日清晨雨却停了。悯莉是心急如焚,强奈着性子,整日坐于内帐观看兵册,思索破城方略之余,自然又开始想自家老公,金辽严寒,十月之冬该是下雪了吧?他是南方人,身在如此严寒之地,会适应吗?
昏昏茫茫一日又过去了,晨亮时分,夜澜澜静着,万物皆寂。悯莉躺于床上睡的极不安稳,梦中的老公身躯浴血,正对着她敞开往常裂笑,她想问他为什么身上这么多血,但发现自已竟开不了口,而他也不说话,就站在她前面一直笑一直的笑。
迷糊里挣扎醒来,她发现自已的枕头又被眼泪给湿了,心悸地闭了闭双眼,听闻着毡帐顶大骤哗啦,迷茫思绪凝聚,蓦地翻身下床榻,披上衣绒急步奔出内帐。
“终于下雨了?”奔走到毡门,眺看沥雨下曦亮初晨,一阵撤骨幽冷从掀起的帘外窜进,冻了她一个颤抖,好,这场雨来的好,这场雨就是李朝灭亡神器,咬牙急对毡门侍卫施令:“即刻传令三军,火速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向佛逝进军。”
“是。”侍卫长第一次见公主衣着单清,黑黝脸庞泛红,不敢多看急速往各将毡飞奔急告。
外面晨鼓大作,兵士在大雨十喧哗吵杂,急的小樱桃两人侍候悯莉起更,便站于一边静静等待,想劝其喝点粥,却又被她冷若寒霜脸庞慑住舌头,直到近个时辰,外面禀报三军集结完毕,才见那一袭缠龙绣凤王麾扬起,缠风夹雨就这样闯进了大雨之下。
亲征而来的五十万大军,抵达佛逝只剩三十余万,分配于柬埔寨和腊城的兵马有十万,全军已经不到二十五万了。此次再攻佛逝如不能胜,那就不得不搬师回朝,李朝难灭。
三军将士都深明这点,人人神情紧绷,军旗在雨中湿漉难飘,浩荡大军盔铠挂渍,鸦雀无声军阵挺站于寨口,大雨城坚,从无前例,公主有天神谋略,掐指精算,此战一定能赢。
段奕平跨骑于马匹,远远看见公主无摭无掩地淋雨而来,急翻下马匹上前迎道:“公主还是进撵为妥,珍重玉体。”
“行军打仗不拘泥这些,岂能让怯惧于小小雨水。”悯莉豪气干云,颇有王者气势,扫视三军一眼,简扼提气喊道:“犯我大理,虽远必诛!”
刹那间,三军将军高举锋刃,阵声呐吼:“犯我大理,虽远必诛!”
“好!”一个利落翻上马背,上伸手臂往佛逝挥扬:“三军向前,不破佛逝,誓不还兵。”
左右先锋应令,马蹄絮乱踩踏泥泞,声嘶力竭哟喝呐吼,浩浩荡荡军蛇一军紧接一军往大雨下的前方开行。
天刚亮起,二十五万兵马载重,气势如虹往佛逝开进。悯莉跨骑于马匹之上,沥沥大雨让她浑身湿重,千年不变的美脸冷冷冰冰,目光深渊般幽远难测。
李朝,佛逝。
群臣刚刚来朝,李源也才刚刚坐下龙椅,禁将就如被鬼追般,连摔带爬惶恐飞奔入殿,一身雨水浸湿了殿厅,额头冷汗涔涔恐禀:“皇上,大理军趁大雨前来,再数刻钟便抵达城外。”
“什么?”李源惊诧,从龙椅上一蹦而起,大雨天这个**竟贸然前来,她到底要干什么?脸色亦常难看急下殿,刻不容缓咆令:“快命全城兵民护城。”话落,自已咻的一声,龙袍明黄影子瞬间不见了踪迹。
穿着青灰袍子的一干官吏见皇上转瞬冲进大雨中,集体面面相觑,无奈垂头跨走出殿,心里是傍徨之极,皆无主意了。
“不妙啊。”群臣出了宫门,一名奏折权臣脸色苍白,拉住沉默的宰相,往边上的寂静宫门小道轻声惶言:“佛逝兵民就十五万,其中大部份皆是民兵,伤残老弱不计其数,前日皆依赖坚城与油火,大理辅国公主看破此举,现趁雨来袭,不妙了,大不妙呀。”
“袁老说切中要害了。”宰相一头白发湿淋,亡国之臣悲凄道:“柬埔寨与腊城皆被敌军围困,两城将军无法来援,有油有火尚能守得了半时,可现大雨湿漉,依靠的皆是猛兵与羽箭,自前日一役,城中羽箭所剩无几了,城中兵民们心尚不稳,惊慌失措,如能能敌虎狼唉!”
“唉!”袁老神情也是默然,摇头叹息,“皆是昔日之祸,当年皇上趁乱而夺得大理,才有今日之祸呐。”
“事已至此,再悔又有何用?”宰相闭眼仰天,任雨水滴答落于脸上,不幸中的万幸说道:“还好辅国公主宅心仁厚,宽容爱民,不致于乱杀无辜,不幸中的大幸呐!”
袁老默然,站于雨下感叹:“天道昭章,事已至此,不如开城投了,也免让将士们多流鲜血。”
“此可是背祖忘宗之罪,你我皆会背上不世骂名呐。”宰相手指颤抖点在袁老胸口,老眼流下两柱青泪,哭了半晌。“十五万血肉,于名孰重?”话落睁开双眼,负手便朝城门大步苍苍跨了过去。
“宰相等等,黄泉好有个陪伴。”袁老也是泪流满面,巍巍老步前奔,一会儿两人便并肩消失于沥沥大雨之中。
大军趁雨来至,抵达城门,激励士气咆哮刚落,三军蓄势待发,擂鼓轰起,千架投石车挺前,箭兵压上,云梯、巨木眼见就要冲锋。
“停……”悯莉狐疑观看自已打起来的佛逝,喝停住要攻城的三军,茫然和诸将相觑,按奈下心等待。内讧了就好,不管结局怎么样,今天李朝注定要亡。
李源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最依重的宰相与国父竟然被叛他,数千御卫被层层叠叠的自已兵马包围,双眼暴血嘶吼:“乱臣贼子,大胆的乱臣贼子。”
“皇上呐!雨势甚大,油烧不热,火上不起,城中无箭,将士疲惫,奈何?”宰相双眼泛泪,跪地磕头,“请皇上怜悯将士们,退位吧。”
“乱臣贼子,想谗媚**,还如此对朕大义凛晓。”李源既是震惊,又是气愤。他李氏一族,纵然就是死,也不作亡国之奴。
“臣不敢贪图富贵,皆为苍生度量。”宰相颤抖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哀痛,抽出手中利刃哭道:“微臣下去让烈祖烈宗、让诸位先皇责训。皇上降了,辅国公主不于至加害性命,请皇上饶恕臣不能再陪伴于您,臣去也!”
“李爱……”那个卿字还没脱口,李源本就半白的发丝瞬间衰老全白了,双目瞠大看着砰然倒地的臣子,这位从小就教导他的恩师也离他而去了。
袁老悲痛欲绝,跪在地上颤抖地伸手抚摸好友,拾起他脖项上血剑,搁于自已脖颈哭罪:“皇上,臣也下去让先皇责斥,皇上万千保重。”
“不,袁父……”李源瞳孔的焦距咋失,踉跄后退,身躯抖的行将就木,无法相信所有人都弃他而去,良师益友,臣子相父,都弃他而去,天下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面对冷冷冰冰的臣子臣民们,见他们皆用冰冷枪头对着自已,李源心头悲痛,他李氏一族就这么没了,江山就这么葬送在他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