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府、中州长、长吏、典吏三日四夜相陪,吃喝拉撒全都在堂衙,人人面容憔悴,黑圈大显,命案抵达了尾声,自是忐忑不安,站于跟前偷窥怒愤的相爷,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哼!”越想越火大,阿真扔下手中的册本。“立即派快马送到刑部,让刑部那群干领俸碌的家伙亲自下各府、县把这三千具藏尸给我找出来,告诉他们,谁没亲自去挖尸,有他们好看的。”
“是。”典吏战战兢兢从地上捡起那本藏尸册,窥探相爷一眼,吓的把脑袋紧低。
“少了三千人竟然还宛若无事,妈的!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不孝。”阿真拳头往桌案重砸,想到户部那个死老头,手指下伸重哼:“再到户部一趟,替本相好好问问,五来年少了三千多人,有没有个说法,如果没有的话赶紧好好想一想,不然待相本到金陵就来不及想了。”
“是是是。”典吏咽了咽口水,心道刑部和户部皆在尚书省手中,首当其冲定然是尚书省了,右宰相这般生气,李大人这关怕是难过了。
干他娘的!阿真仰靠于椅上,手搁于桌上轻敲,很是难办地看着一大叠帐册,越看脑袋涨的越大,现在怎么收尾?人是好抓,案也好审,怎么收尾啊?总不能全拉出去砍了吧?那他走出门不被天下人追杀才怪。
“干!”老脸泛黑揪过一本册子,翻开后念道:“潮阳帮犯案六起,共杀了三十六人,其中更有四名未束冠孩童,其手段极为凶残,无可饶恕,帮主与副帮主实于斩刑,散其帮众、封其帮派,念其悔过之意,不抄其家,不连罪家眷。”话落,拾红笔往册中两个名字一叉。
下面的六名师爷速度飞快,墨笔沙沙飞驰。
“清天派,其帮派抢、掠、奸、杀无罪不作,帮众皆多匪寇之流,逞凶斗狠极为恶劣,杀人上百,择其帮主与主要骨干斩决,另二十五犬爪终身监禁地方府牢,念在尚有悔过之意,供认不讳,从其抄出家当,择之十分之二给予其家眷,让其自谋安生。”话落,红笔叉叉圈圈,有死刑有监刑。
“黄河六鬼**、杀人、抢劫,所犯案不下十起,共奸妇女十七人,被杀三十余,斩决。”六个大红叉下落,准死。
“江东三杰,破门强yin良女八人,有甚者屠杀三个满门,其中幼婴三名,共杀五十六人,手段之凶残引人发耻,斩决。”落下两个叉后,多加了一笔。“三杰之首酷暑病毙,其属凶残之最,人神共愤,择地方府县开棺戮尸。”
下面一干官吏听得背脊泛寒,开棺戮尸虽有文载可鲜少出例,纵然就是此罪坐成,家人塞点银子给地方,作作样子也就完了,可这次却是右宰相亲自批文,这个三杰之首尸身怕是戮定了。
“田冲匪众,争夺田氏四山,三派械斗出其匪眷,各自伤死数百,情节甚峻。纵然所杀是彼此帮众,三方亦也想释,然国无典而废,性命不容得自私协商,其判充军,量以定刑,未束冠之人皆放,匪妻匪女发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咽了咽喉头,叹了一口气道:“放了。”
下面众吏听到放了两字,皆抬头愣看,长吏急急抱拳说道:“相爷,恶匪妻女该发往女营充当军奴。”
“哦!”阿真能不知道吗?点了点头,笔搁于砚上,手比册本邀请:“要不长吏大人来判如何呀?”
“卟通……”劝解的长吏听闻此话,全军发冷,卟通跪地磕拜:“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军奴?说的好听,批下去这群女人一辈子就成了妓女,最后都染阴病难于善终,身心皆残,比杀了她们还残忍,这种事他能判吗?哼了哼,冷冷对跪地的长吏询问:“怎么?你不判吗?”
长吏吓的不清,咚咚磕头哀道:“下官该死,还望相爷恕罪。”
“本相就告诉你们,哪一天说不定就把这座妓营给烧了,起来吧。”此妓营好像是在齐州,找一天还真的要去玩一把火。
“谢相爷不罪,谢相爷不怪罪。”长吏额头冷汗岑岑,起身不敢再说半句话了。
夜澜澜深了,寂静的堂衙内一声紧接一声的罪决连响了近三个时辰,从夜刚黑直到月偏西,阿真的双眼已眯成一小缝了,哈切频频打个不停,直到把最后一个斩叉打上,才合上厚厚一本册子,下看站于前面半梦半醒的众吏,也难为他们了。
“好了,其余的帮派都未伤及无辜,虽然彼此械斗仇杀而亡,然人命就是人命,一命罚银一千两,让其交上罚金,全部释放。”
昏昏欲睡众官听得完事了,赶紧领命齐应:“是。”
“嗯。”阿真揉了揉发酸脖颈,暗叹说道:“到军营里,让威虎大将军把人全都提来,我有事要咐吩,下去歇息吧。”
听到可以歇息了,人人震奋抱拳躬退:“相爷辛苦了,下官告退。”
唤退一干人,阿真叠手仰靠于椅板上,困顿双眼干涩无泽,空荡堂衙上的明镜高悬匾额在两盏大炬灯照映的慑人,左右的肃静与回避大木扁更碜的人心里发慌,堂下两端一排一排的官栏尖杆排横上斜靠圆木杖干,死寂、空荡、阴暗堂衙自古都没人爱迈入,一旦迈入代表着罪犯与刑罚,世界上距地狱最近的地方,怎么能不让人心碜。
寒冷的夜幕下似乎也结动了,外面的枯树伴着瑟瑟寒风呼呼刮响着。北风似刀,遍地冰霜,衙内格调死沉灰谐。红棕的官台,黑色的惊木;红棕的尖栏,黑色杖干。红艳匾额,深黑字迹,红的触目心惊,黑的如置深渊。
很快,寒冷岑寂夜里,大量兵铠声从远方传来,两队兵马手执刀枪,押着数百名豪强,冲风冒寒,奔跑而来。
五花大绑的武林众豪被齐聚于衙堂之外列队而站,左右是刀枪重甲,萧虹一到,哟喝了一声,十数门派的头子与精英骨干,齐跨入衙堂,见到上坐那宰相已恢复了原本俊逸之貌,与三日前那个猥琐老头差距甚大,不由皆愣,忘了施礼。
萧虹哟喝众豪入得堂内,速步上前单膝跪禀:“相爷,尽数带来。”
众豪早有耳闻他们的天机神相俊逸之极,可这一见只觉传言不可尽信,此相年纪极小,出尘飘逸,俊郎之极,一身相服更显高贵与权势,错愕呆滞凝看中,听得萧虹这声跪唤,众人急急也跟着跪地呼喊:“草民磕见右宰相。”
阿真极累,眼晴都快阖上了,在待唤起时,忽听外面一阵喧吵,眉头一皱唤道:“何事喧吵?”
一名铠甲急急奔跑进来,单膝急禀:“相爷,是殷姑娘,已伤了不少人。”
“天!”听到殷大小姐来闹,阿真一手捂着额头,默然叹了一口气摆手道:“让她进来吧。”铠甲离开,赶紧对跪地群豪唤道:“都起来吧。”
“谢右宰相。”群豪扬声道谢,挺身而起时,一道白色影子以雷霆万钧之迅怒奔入内,转眼奔到官案前。
殷银脸色极差,一脸寒冷,终于见到这只癞蛤蟆了,哪里还会有大有小,手持珑剑飞奔到阿真跟前,咬牙切齿拍案咆哮:“宝血楼一向是维护正义,从没胡作非为,你凭什么抓他们。”
阿真揉了揉太阳穴,敢在他的地盘拍案咆哮,世上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了,心里叹气坐于椅上说道:“殷大小姐,宝血楼是武林人物,我这次撤查刑部堆积命案,只要是武林人仕一律皆有嫌疑,当然得过堂审讯,若是无罪绝不会滥污无辜的,你不必着急。”
殷银听他这话,寒冻冷脸微微收敛,冲口就问:“那你要审查到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把人关了三天,三天里你又不审不问,现在才来问,那得多久?”
阿真一阵无语,正待解释时,萧虹前跨了一大步,却仍不敢和案桌靠近,气抖手指指着殷银喝斥:“放肆,竟敢与相爷这般没大没小,李艳是什么教女的。”
“我……”回头见萧老爷脸庞暴怒,殷银心头一窒,眼眶蓦地红了,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阿真起身叹劝,走出桌案把殷大小姐拉到旁边的椅上,强按入坐说道:“我三天四夜只睡了四个时辰,为的就是怕让无辜的人多受牢狱,现在心里都有数了,当然才会提审。”
被强按入坐的殷银听他此话,便站了起来,双眼通红询问:“你这只癞蛤蟆胡说八道,三日我都在堂衙旁边的客栈看着,你连把他们叫来问一下都没有,还说什么心里有数。”
“殷大小姐,说到审讯查谳你不懂,案情的原由若问主犯,十有听到的是假话,所以要问旁人,仔细推敲后再来过审。”说道,扭了扭脖子,累极转身看了看一干人,负手走回堂案入坐,拾起册子唤道:“那就宝血楼的先来吧,白逸之。”
大伙儿虽然被关于大军之中,自由当然没有,但是饮食与将军们一样,仿如就是坐客般,哪有受什么苦。大家都奇怪为什么不提审之际,现听右宰相说出这番话,心头顿时一喏。福绒自然知晓自家姑爷是什么人,无惊无惧跨步上前跪唤:“老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