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十七姑娘

烈日被浓云遮蔽,林间渐渐暗了下来。

陆曈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人。

裴云暎怎么会来?

耳边响起戚玉台阴冷的声音:“殿帅此话何意?”

“戚公子听不明白吗?”

他嘴角含笑,向着戚玉台看去,眸底渐有杀意凝聚,“我说,人不能跪畜生。”

这话里的讽刺被在场所有人听到了,戚玉台沉着脸:“你!”

“戚公子,”他握着腰刀的指骨发白,打断戚玉台的话,“太后娘娘常年万恩寺礼佛,明悟佛理,清净无为。你却借以太后娘娘之名,让恶畜行伤天害理之事,毁坏皇家名声。”

“牲畜事轻,皇家清名事大。事关太后娘娘名声,岂能草草了之?”

“我看,”他道:“还是回朝后由御史写折上奉,在朝上认真说说吧。”

青年语气漠然,盯着他的目光冷冽似冰,刺得戚玉台一个哆嗦,紧接着,心口登时一梗。

这混账!

自己先前搬出太后,想借太后御赐之物治陆曈之罪。裴云暎更狠,竟搬出太后名声,说什么回朝后让御史上折子,分明是要将事情闹大。

父亲最重脸面,为保戚家脸面一定不会执意追究下去,定会让他先低头。更何况当初皇家夜宴一事后,裴云暎颇得圣宠,太后待他格外宽和。

裴云暎分明是为陆曈撑腰。

戚玉台看向陆曈。

她站在裴云暎身侧,裴云暎的一只手扶着她后背,倒像是将她护在怀里。一副面如金纸、摇摇欲碎的孱弱模样。

很是惹人怜惜。

可他却没忘了刚才陆曈癫狂杀狗的凶状。

这画面落在戚玉台眼中只觉刺眼,越发笃定裴云暎与陆曈间早有首尾。否则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陆曈撑腰,更不会与戚家针锋相对。

难怪会惹得戚华楹哀哀落泪,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戚玉台盯着二人的目光顿显阴鸷。

四周无人开口,暗流落在众人眼中,各有思量。

还是太子元贞打破僵持,轻描淡写地开口:“一牲畜而已,何必大动干戈。围猎场上不妥,有什么事,还是下山再做商议。”

言谈间是要将此事揭过。

如今他与元尧间胜负未分,殿前司也是有利筹码,谁都想争一争,至少不必结仇。

裴云暎平静道:“自然。”

太子见此情景,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吩咐骑队下山。四周人看了这么场戏,聪明的也不敢久留。各方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陆曈就看见枢密院那位指挥使、上山前与裴云暎在林道针锋相对的那个严胥,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眸色似有深意。

她深知今日一过,有关她和裴云暎的流言必然漫天飞舞,不止是严胥,只怕医官院、所有认识裴云暎的人都会以为他们关系不同寻常。

正想着,眼前忽然一暗。

戚玉台朝着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他似乎极不甘心,然而虽有个做太师的亲爹,但他只是户部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对于本就狠辣的裴云暎来说没有半分威慑力。

戚玉台看了裴云暎身边的陆曈一眼,冷笑道:“裴殿帅倒是对陆医官的事格外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人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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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曈冷冷看着他。

戚玉台又笑道:“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敢问殿帅,她是你什么人?”

他这话不高不低,恰好让周围人听个清楚明白,四周还有未走开的官员,听闻此话都转过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裴云暎,前途无量的殿前司指挥使,又是昭宁公世子,容貌手段皆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出挑,这样的人,将来必然迎娶贵女。先前盛京城中还有人猜测,太师府家那位千娇万宠的大小姐至今尚未出阁,说不准将来恰好能与裴家结成姻亲。

然而今日裴云暎却为了一个卑微医女不惜得罪太师府公子。

医女无权无势,唯有美貌。色是刮骨钢刀,裴云暎年少风流,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算出格。

出格的是,这位年轻的指挥使还未婚配,还未婚配就与旁人先传出风流逸事……

这就很不好了。

四周促狭的目光落在陆曈身上,陆曈微微蹙眉。

戚玉台本就因为戚华楹一事发疯得突然,裴云暎此举,无疑火上添油。于他自己而言,更是十分不妙。

若是理智,他此时应当立刻与她划清干系才是,无论用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债主。”

她听到裴云暎的声音。

陆曈一怔。

冥冥深林,树木郁郁,远处幽涧水流潺潺。

裴云暎搀着她的手臂很紧,被林木枝隙间透过的日光照过,神情模糊看不清楚。

他平静道:“她是我的债主。”

……

好好一场围猎,就这么戛然而止。

本来夏藐围猎结束,清点猎物后当论功行赏。然而太子和三皇子双双遇袭,使得围猎无法继续,此次夏藐匆匆结束。太子一行以班卫随驾,即刻回宫。

至于陆曈……

作为医官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女,除了戚玉台外,暂时无人在意。但因她被恶犬咬伤,伤势不轻,不好即刻赶路,就与剩下的几个医官院医官留在围猎场下的营帐中,等明日一早再启程。

林丹青也留了下来。

已是傍晚,夕阳渐沉,红霞满天,营帐里,替陆曈擦拭伤口的林丹青看着面前狰狞伤口,忍不住目露骇然。

“陆妹妹,”她声音发颤,“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先前山上对峙时,她虽看陆曈浑身是血,脸色苍白,但并未流露出过多痛楚,神色也算平静,想着或许是沾染的猎犬身上的血更多。

然而此刻脱下衣裳,用清水擦洗过,伤口一旦暴露出来,触目惊心。

那绝非是一点“小伤”。

她看得胆寒,竟连包扎都迟疑,咬牙骂了一句:“戚玉台那个王八蛋!”

陆曈靠在木片搭成的简陋矮榻上,看了手臂上的伤口一眼,道:“万幸没伤到脸。”

“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玩笑!”林丹青瞪她一眼,“你该庆幸的是没伤到喉咙!”

陆曈垂眸不语。

恶犬冲上来扑咬她时,她下意识地护住了头脸。

翰林医官院有不成文的规定,容貌有毁者,不可行诊。

或许那也算是另一种“体面”,但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不能前功尽弃。

现在想想,只顾着护头脸,竟忘了护住肚腹,倘若那只恶犬撕开她腹部拖出肠肚,如今神仙也难救过来。

的确后怕。

林丹青小心翼翼为她包扎伤口,包扎着包扎着,语气忽然沉郁下来。

“都怪我。”

她低声道:“当时护卫引走你时,我应该多留个心眼,如果我跟着你一起去,说不定你就不会受伤了。”

这些伤口虽说不至于要命,但若不好好养护,只怕留下遗症。

况且,将来或许会留疤……

陆曈见她如此,淡淡一笑。

“与你无关,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她说,“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总有这么一遭。”

“什么意思?”林丹青疑惑地抬起头,“戚玉台是故意的?你何时得罪的他?”

“你不是说,太后娘娘有意要为戚家和裴家指婚么?”

“小道消息谁知道是不是真……”林丹青语气一滞,震惊看向她,“难道……”

陆曈不语。

她愕然开口:“戚玉台这个疯子!”

不过是看上了个女婿,八字还没一撇,裴家也未必结这门姻亲,就算是皇家尚不会做得这般赶尽杀绝。

戚家却敢。

这根本就是一群疯子!

包扎完最后一道伤口,林丹青替陆曈披上外裳,坐在榻边忧心忡忡地开口:“这下坏了,若戚家真狂妄至此,今日你杀了他恶犬,又宁死不肯低头,只怕梁子越结越深……除非裴云暎公开表明庇护你到底,否则迟早出事。”

“真是无妄之灾,可今后你该怎么办呢?”

陆曈心头沉重。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太师府想要对付她轻而易举,而她想接近一步太师府都难于登天。裴云暎能护她一次,可下一次呢?将来呢?

他总不能次次都出现。

不能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沉默片刻,陆曈开口:“无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太师府的敌意提前到来,等回到医官院,她即将面对更激烈的狂风骤雨,不过……

不过好在,有些事情,已经走到了该发生的时候。

接下来一段日子,太师府应当很忙,忙到无心应付她这只小小的“蝼蚁”。

正想着,雪白的帐子上有人影晃上来,纪珣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陆医官。”

林丹青一怔,悄声问陆曈:“他怎么来了?”

陆曈摇了摇头。

白日在山上时,纪珣为她说话实在不止出乎旁人意料,也令陆曈感到意外。

若说裴云暎为她说话,是因为他们过去交情,但纪珣与她如今与陌路人无异,仅有的一次医官院对话,还闹得不欢而散。

他为自己开口,陆曈找不到原因,只能归结于此人良善,性情清正,才会仗义执言。林丹青抱着医箱退了出去,营帐帘被人掀开,又有人走了进来。

陆曈看向纪珣。

他往里走了两步,仍是平日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目光落在陆曈身上,问道:“你伤势如何?”

听着是关切,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疏离。

“还好,不算太重。”陆曈答道。

他点了点头:“我取了犬脑,夜里你敷在伤口处。”

陆曈讶然抬头。

有医书上曾记载“凡被犬咬过,七日一发,三七日不发,则脱也,要过百日乃为大免尔。”

若以“乃杀所咬之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

陆曈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听林丹青所言,戚家疯狗虽咬人,但并未有咬一口不久后惧水身亡的旧案,不至凶险。

另一面,她也有别的药可防此状况发生。

但没料到纪珣竟然会去取了灰犬的脑浆来。

戚玉台视疯狗如珠如宝,死在她手中已十分恼怒,要用灰犬脑浆来为自己入药定然不愿,纪珣此举,势必得罪戚玉台。

陆曈问:“戚公子竟会同意?”

“他尚不知。”纪珣回答,“无人看顾犬尸,是我自己取的。”

陆曈错愕地瞪大双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人。

他却坦然,像是不知这举动有多毁坏自己谦谦君子的形象,只兀自道:“我看过犬尸身上伤口,颈脉、天门、肺俞、心俞、天枢、百会……你扎得很准。”

陆曈镇定回道:“自然,三日前我才温习了穴位图。”

“纸上看和下手触不同,”纪珣面露疑惑,“太医局中先生也未必有你探寻得准。”

果断干净、道道命中,寻常大夫纵然有这般眼力手法,危急情况中,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冷静。

慌乱是人的本能。

陆曈坦然望着他:“纪医官似乎忘了,我是太医局春试红榜第一,自然不是全凭吹捧,总有几分过人之处。”

纪珣一怔,似乎又想起先前用春试红榜讽刺她的话来,不由脸色微红。

陆曈见他如此,偏过头,蹙了蹙眉,像是被伤口牵引出疼痛,轻轻“嘶——”了一声。

纪珣抬眸,看见的就是她左边面颊接近脖颈间一道浅浅抓痕。

大概是被灰犬抓伤的,伤口不算深,只拂过一层,却如雪白瓷器上有了裂隙,格外刺眼。

默然片刻,他从袖中掏出一只药瓶放到桌上。

“御药院的神仙玉肌膏。你伤口太多,不仔细养护,难免落下疤痕。”

陆曈稍感意外,又听他道:“你好好休息。近日不宜走动,回城后也不必先来医官院,我同常医正说过,准你半月休养。”

默然片刻,陆曈点头:“多谢。”

他又嘱咐了几句用药事宜,陆曈一一应了。直到林间晚霞最后一丝红光没于山林,他才离开营帐。

待他走后,陆曈才看向桌上那只小小的药瓶。

药瓶精致,小小的一瓶,她在南药房的时候见过一次,是御药院上好的祛疤药,材料珍贵,宫里贵人用的,她曾听何秀说起,一瓶很是昂贵。

没想到纪珣给拿了出来。

……

天色渐渐晚了。

班卫与公侯贵族大部分都已经回城去了,只有少数医官、受伤的禁卫以及一些仆妇留在围场外的营帐里,等待明日天一早启程。

贵族们说走就走,跟随而来的小贩们跑动起来却不太方便。

尤其是卖熟食的摊贩,好容易在这头架起锅炉热灶,本打算在今夜围市里大赚一笔,如今骑队离去,只剩三三两两仆从走动,然而搬来搬去并不方便,便只能继续铺陈在林间,推着挂着灯笼的小车,大声吆喝着。

这四处还有几十顶未收起的白帐,留下来的也有近百人,虽不及往年拥挤,把这林间夜市装点出几分鲜活热闹。

林丹青也出去买熟食了,陆曈一个人待在帐子里,听着外头略显嘈杂的人声,掀开搭在身上的薄毯,从榻边起身站起来。

一动弹,腿伤伤口牵扯出痛楚,陆曈眉心一蹙,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安定下来。

她扶着帐子的边,一点点挪到了桌前。

被恶犬咬中的伤口在敷完药后,延迟的痛楚才慢慢开始弥散。她头脸倒是没怎么受伤,肚腹也保护得好,大多是四肢抓咬,也都避开了要害,受伤最重的是左臂,盖因她当时情急之下将一整个胳膊塞到恶犬口里,犬齿几乎全没了进去,宛如尖刀利刃所伤。

白帐桌边有“窗”,一小幅可以卷放的帘帐,陆曈卷起帐子。

帐帘一掀,一股清凉夜风顿时从外面吹了进来。

她看向窗外。

不远处,围场林间那条细细的、蜿蜒的小河沟边,此时全亮起灯火,林间点亮的细碎昏黄照亮水面,让围场下的夜幕变得明亮而鲜活,有讨价还价的声音从夜市上飘来。

“哟,这细索凉粉切得挺细呀,来一碗!多加芝麻!”

“好嘞!天热,客官不如再来点儿芥辣瓜儿,一道尝着爽口!”

“行,再加一个砂糖菉豆,给我算便宜些……”

嘈杂的声音落在林间,没了车骑豪贵,黄茅岗的夜显出一种更质朴的真实。

陆曈细细倾听了一会儿,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一转头,忽又想起林丹青为她熬的药还没喝,放了许久应当已经凉了,遂转过身。

她不想再起身走过去,腿上伤口不宜乱动,方才短短几步已觉勉强,便只朝着榻边木头搭起的矮几上探过身。

矮几不远,药碗偏偏放得很靠里,她艰难探着身子,手指堪堪能摸到药碗边缘,努力想把它扒拉到离自己更近一点儿。

一只手从身后探了过来,替她拿起了那只药碗。

陆曈动作一顿。

裴云暎把药碗搁在桌上,又伸手扶着她的背让她在桌前坐好,才微微拧眉看向她,道:“不是让你在床上休息,怎么随意乱跑?”

陆曈愣了愣。

褐色汤药在烛影下微微荡起涟漪,他跟着在桌前坐下,把药碗往陆曈跟前推了推。

陆曈低头看了一下药碗,下意识问:“你怎么没走?”

龙武卫除了受伤的几个,全都跟着太子一行人回城了,裴云暎身为殿前司指挥使,怎么还会滞留此地?

他道:“我也受伤了,当然要留下来治伤。”

受伤?

陆曈恍然记起,似乎是听林丹青说过,三皇子林中遇刺,裴云暎护他下山的事。

那时他阻拦了戚玉台的羞辱,身为殿前司指挥使必须随太子伴驾下山,而她被林丹青常进他们带回营帐,没再见过裴云暎。当时裴云暎看起来神色自若,举止如常,并未有受伤痕迹。

像是察觉她心中所想,裴云暎解释:“一点小伤,常进替我处理过了。倒是你。”他沉默一下,看向她的目光凝重,“伤得不轻。”

陆曈沉默。

其实也不算很重。

她垂眸,端起药碗凑到唇边,药汤已冷得差不多了,林丹青特意多熬了一会儿,又酽又苦,她一口气低头喝光碗里的药,才放下碗,面前出现一粒包裹着花花绿绿的纸。

裴云暎递来一颗糖。

顿了顿,陆曈接过那颗糖攥在掌心,隐隐听见远处夜市的喧闹声顺着风传来,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今日你不该出面。”

裴云暎安静看着她。

“戚家想拉拢你,”她声音平静,“众目睽睽,你与他针锋相对,使戚玉台颜面扫地。之后必然记恨上你。”

“以殿帅之精明,不该行此贸然之举。”

“我不明白……”

陆曈慢慢抬起眼:“殿帅为何帮我?”

尽管裴云暎此人行踪神秘,但陆曈也能隐隐察觉到他所筹谋之事,不可为外人察觉。正如她自己一般,过早将矛盾摆在明面上,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对于这些权贵来说,她只是嗑三个头,不痛不痒,而恶犬却是丢了一条命,怎么看也是她占了大便宜。

就连她自己都已快认命,已经决定要认下这避无可避的屈辱,偏偏他在那时候站了出来。

月色清凉,帐中昏黄摇曳。

他看着她,语气有些莫名:“你倒为我思虑周全。”

陆曈不语。

“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债主。”

债主?

陆曈有一丝困惑。

这是说她救裴云姝母女的人情债?

可那人情债早在后来杂七杂八的事宜中挥霍一空,这之后……他倒也没欠过她什么人情。

风摇月影,无数流动的月光争先恐后铺涌进来,吹得桌上细弱灯烛若隐若现。

他伸手,银剪拨弄灯芯,漫不经心地开口:“是有点麻烦。”

“不过……”

“故人恩重,实难相忘。”

陆曈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裴云暎。

不远处,林下河梁夜市里,烟水淡淡,绛纱灯明。青年坐在营帐中,帐帘掀开的那片月色在他身后铺开一地。而他指尖擒着的一枚银戒,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猝不及防地跌进她眼中。

那是一枚发黑的旧戒指,银色粗糙,斑驳模糊,被烛火昏蒙得一照,显出几分昔年旧日的温柔。

陆曈心尖一颤。

青年静静坐着,残灯照亮他英俊的眉眼,望着陆曈的眸色静默,不知是喜是悲。

他看向她:“是不是,十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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