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91章 他的刀

煎好的褐色汤药盛在白瓷碗里,用凉水浸过,只微微地散发出热气。

裴云姝靠床头坐着,望着隆起的肚子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就要伸手拿起银盘上的药碗。

琼影忍不住拦了一下,“王妃,不如再想想?”

“要不再多换几个医官来瞧瞧,万一有不用催产的法子呢。”芳姿在旁低声劝慰。

陆瞳平静坐在桌前,仿佛没听到屋中对话。

裴云姝金枝玉叶,身份高贵,腹中又是郡王血脉,而她只是个普通医馆的坐馆大夫,在此之前,她和裴云姝甚至都没见过面,要裴云姝将自己、将自己腹中骨肉的性命全交到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手里,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陆瞳垂眸这样想着,却听到裴云姝温声开口:“我相信陆大夫。”

语气格外笃定。

陆瞳一怔,下意识抬头,就见女子背靠着身后软垫,正微笑着望向她。

“我相信陆大夫。”裴云姝又重复了一遍,“过去那些医官院的医官来了不少,可一个发现不对劲的都没有。他们连我中毒之迹都发现不了,又怎么能奢望他们能解毒呢?”

“可是,”芳姿哽咽,“这样您太冒险了……”

成功了还好,一旦失败,裴云姝只会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独自做决定的代价就是,这无法预料的后果,也得由她独自承担。

裴云姝语气淡淡的,“我是冒险,但陆大夫又何尝不是?你们以为,陆大夫愿意替我催产,就没有为难吗?”

芳姿和琼影哑然。

这倒是事实,陆瞳替裴云姝催产,若出了事,自然脱不了干系。就算成功了,替小主子解了毒,可知晓真相的文郡王未必会感谢她。文郡王是个不辨是非之人,为人自私冷酷,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安一个试图谋害王府子嗣的罪名给陆瞳身上。

替裴云姝催产,对陆瞳来说,并非划算买卖。

思及此,两个婢女看陆瞳目光中的防备又褪去了一些。

裴云姝不再多说,抬手拿起银盘上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末了,将空碗搁在盘里,笑着看向陆瞳:“之后全仰托陆大夫了。”

陆瞳起身,走到榻前的椅子上坐下,银筝递来医箱,又出屋去准备热水。催产药喝下还有一阵子才会发作,屋中安静,许是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又或者是为了缓解心中紧张,裴云姝主动寻话与陆瞳说。

她问陆瞳:“陆大夫医术高超远胜医官院医官,不知师从何人?”

陆瞳将绒布上的金针拿出来细细擦拭,边回:“只是个不知名的山野大夫而已。”

裴云姝点了点头,听出陆瞳不愿说这个,换了个话头:“今日中秋,陆大夫替我催产恐耽误与家人团聚,要不要我让人替陆大夫传个话给家里人,省得家里人担心?”

陆瞳擦拭金针的动作一顿。

她道:“不必。我家人已经不在了。”

裴云姝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她歉疚开口:“对不起,我……”

“没什么。”陆瞳面色平静,“那是之前的事了,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屋中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裴云姝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轻声问:“陆大夫,若是催产,孩子是不是就能保住?”

催产药都已经服下,裴云姝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陆瞳也不知该不该说这位郡王妃是天真还是心大。她不愿欺骗裴云姝,便淡声道:“催产是为了让胎儿在毒性还未全部种入时将他剥离出来,倘若继续留在王妃腹中,毒性会越来越深。”

“女子生产即半只脚入鬼门关,我并不能保证能替胎儿除掉毒性,甚至不能保证王妃安然无虞,我只能努力替王妃腹中胎儿努力抢夺一线生机。”

她抬头:“王妃可明白?”

这话说得十分直白,没有半分安慰。裴云姝闻言,脸色愈发苍白。

琼影忍不住皱眉:“陆大夫怎么能如此说?”

那些医官为让病者心情愉悦,驱除忧思,总是变着法儿地说些安慰之言,唯恐裴云姝惊恐动了胎气,偏眼前这个大夫还嫌王妃不够紧张似的,字字锥心。

“我是替王妃治病的大夫,不是哄王妃开心的伶人。”

陆瞳回答得很冷漠,“何况我认为,让王妃清楚目前真实情况,有助于接下来生产。”

琼影:“你……”

裴云姝制止了琼影接下来的话,勉强笑了笑:“陆大夫说得没错,纵然没中毒,谁也不能保证生产出什么意外。”她悄悄抓紧身下被褥,竭力装出轻松模样,“我裴云姝此生没做过一件坏事,我相信老天不会待我刻薄,今日一定顺顺利利。”

这本是裴云姝安慰自己的话,听在陆瞳耳中却有些刺耳。

此生没做过一件坏事,老天就不会待人刻薄么?

她陆家一门,父母忠厚清正,姐姐善良,兄长大义,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家门覆灭的下场。

而那些作恶多端之徒,却在这皇城中春风得意,扶摇直上,是被人敬畏着的人上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失败者对不公平命运徒劳发出的自我安慰,是一个谬论,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虚无飘渺的“老天”“报应”上,不如仰仗自己。

屋中气氛渐渐凝滞,就在这一片沉默中,裴云姝刚换的衣裳渐渐又被汗水湿透,她蹙着眉,极力忍耐又有些不安地抚上腹部:“陆大夫,我、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陆瞳神色一动。

催产药生效了。

她站起身,去端银筝已准备好热水。芳姿和琼影身子一震,皆是有些无措看着她。

倒是裴云姝见此模样,平静笑了笑:“陆大夫,你只管放手去做,就算……就算出什么差错,我也会保住你,证明此事全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

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位郡王妃还念着旁人安危,陆瞳瞧见她汗津津的手边,身下被褥都已被揉皱,以及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竭力掩藏起来的慌乱与无助。

裴云姝在害怕,无论她表现得有多么冷静从容,她还是打心眼里的害怕。

身下被褥润湿大片,许是因为“小儿愁”的原因,催产药效发作得比平时更快,裴云姝面上血色褪尽,渐渐发出痛苦低吟。屋中新摘的鲜桂清香已不再能掩盖其他黏稠的腥气。

深秋的午后,紧闭的屋门中,没有清爽长风,像滩无法流动的泥潭,将所有人一同困住。

“别怕。”犹豫一下,陆瞳握住榻上女子的手。

裴云姝一愣。

顿了顿,她倾身在裴云姝耳边,语气依旧平静。

“我认识裴云暎。”

一瞬间,裴云姝怔住了。

热泪顿时涌上裴云姝眼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抓住陆瞳的手,急切地问:“阿暎?你是阿暎的人?”

芳姿和琼影也愕然看向陆瞳。毕竟在她们二人记忆中,裴云暎并未提起曾安排过这么一位医女。

裴云姝却像是在穷途末路、无边飘摇的命运中陡然得了一束坚实的依靠,目光一扫方才隐忍惶然,变得信任且放心起来。她喘了口气,腮边汗水划过,偏还望着陆瞳笑。

“陆大夫,原来你是阿暎的人。太好了,”她压抑着痛苦,眼中含泪,“我相信你,真的。”

明明她刚才还怕得身子颤抖,然而一听到裴云暎的名字,便立刻被注入无边力量。

陆瞳沉默,人在绝境中只能靠自己,但在靠自己之余,亲人的念想总能使那过程的痛苦减轻一些。

药效发作越来越猛烈,裴云姝渐渐压抑不住痛苦的呻吟,气息急促。陆瞳一面与她说话,一面让芳姿喂她喝些甜汤。

时间拉得太长,裴云姝会没有力气的。

正当屋中气氛紧张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地拍门声,伴随着婆子大声的呵斥:“王妃,王妃开门,府中混入贼人,有人毒害王府子嗣!”

陆瞳神色骤变。

芳姿和琼影也猛地抬头。

下一刻,那拍门声又加快了,孟惜颜的声音自门外响了起来:“王妃怎么一直不出声?不会是出事了吧?”

裴云姝自痛苦中睁开汗涔涔的眼,咬牙道:“糟了。孟惜颜恐怕起了疑心。”

门外,孟惜颜站在婆子身后,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裴云姝赶走了前来验病的医官,独留那个医女在屋中,总让她心下不安,于是她叫下人去了医女身边丫鬟抓药的那处药铺,问问掌柜的她们究竟买了什么。

掌柜的一听对方是郡王府的人,自己先吓了一跳,不等人问话就仔细回忆丫鬟抓药的方子。

“当归、枳壳、川穹、益母草、黄蓍……”掌柜的骇得变了颜色,“这是福胎饮的方子,是催产药啊!”

催产药!

孟惜颜涂着丹蔻的指甲几欲嵌进掌心。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服用催产药,尤其是裴云姝还有一月余才至分娩期。但她们现在却偷偷抓服催产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叫陆瞳的医女,发现了裴云姝中毒的事实。

孟惜颜身子紧绷,望着屋门的目光难掩阴冷。

表姐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

“中毒之人腹中胎相安稳,待满十月,诞下一名死胎,产妇却平安无事。”‘小儿愁’是要在产妇腹内无声无息地产生作用,待到十月一满,腹中婴孩再无生机。但十月未满就产下的小儿,究竟能不能活,表姐也不甚清楚。毕竟这禁药明面上已失传多年,而近年来用过的人,还从未被人发现。

如果只是这一件事便罢了,更重要的是,陆瞳既已发现‘小儿愁’的真相,一旦此事真相大白,毒害王府子嗣的罪名一旦安排在她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孟惜颜咬了咬唇,心中闪过一丝恐惧。

今日文郡王在鸣林苑中,帝王赐宴结束已是夜晚。就算府上消息传去再赶回,也得再等一阵子。必须赶在文郡王回来之前将所有罪名都推到那个医女身上去。

文郡王一向对她千依百顺,只要除去所有的证据,在裴云姝和她孟惜颜之间,文郡王总是绝无理由地偏向自己。

只要除去所有的人证就行了。那个医女也是活该,谁叫她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还一门心思帮裴云姝,是她辨不清情势,自己找死!

孟惜颜面无表情地抬头,对身后婆子家丁招了招手。

“王妃被歹人挟持,给我把门砸开!”

家丁婆子得令,一拥而上,只听“砰”的一声,雕花的黄木门一下子被人从外撞开,一众婆子冲了进来。

屋里,陆瞳皱了皱眉。

郡王府中果然不太平,如果说之前只是猜疑,那此刻孟惜颜此地无银的举动,几乎可以让陆瞳心中确定,裴云姝的‘小儿愁’,与郡王府的这位侧妃脱不了干系。

芳姿和琼影拦在裴云姝跟前,裴云姝此刻已破血,正是痛苦不堪,只吃力地微微抬头,怒道:“孟惜颜,你想做什么!”

孟惜颜站在门口,屋门被撞开,一隙光从她身后投来,却让女子陷入更深的阴晦,连带着娇艳的五官也显出几分阴沉。

而她的声音却是柔柔的,带着一种格外违和的关切。

“王妃,刚刚近街旁的药铺掌柜的令人来说,这位陆大夫身边的丫鬟去药铺里抓了催产的福胎饮,掌柜的担心出了差错,特意差人来告知。妹妹得知此事,立刻赶了过来。”

她看向陆瞳,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郡王的子嗣!”

“我没有谋害贵府子嗣,”陆瞳并不打算独自承担孟惜颜的怒火,“催产药是王妃自己的主意。”

裴云姝满面是汗,扶着肚子,在芳姿的搀扶下怒视着孟惜颜,“是我的主意。孟惜颜,我腹中胎象不稳,有中毒之迹,所以请陆大夫替我催产,以保全婴孩,你滚出去——”

孟惜颜眸中阴鸷一闪,随即惊讶地睁大眼:“王妃真会说笑,医官院的医官隔三差五地上门,从未查出王妃中毒,怎么一个小医馆的医女还诊出了王妃婴胎有毒?”

她抬眸看向陆瞳,语气森然:“我看,是这个女人妖言惑众吧!”

毫无证据的指控,明明白白的嫁祸,如果不是这位侧妃张狂到过于愚蠢,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打算杀人灭口。

对一个死人,自然不必留什么余地。

耳边传来一声呻吟,陆瞳低眸,裴云姝身下的润湿越来越大,方才孟惜颜带人撞门而入,教裴云姝越发紧张,已破了血,情势只会越发危急。

她倒是会挑时候。

孟惜颜也瞧见了裴云姝神色间痛苦,不由心中一喜。

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今日陆瞳是必死无疑,但若惊忧之下裴云姝难产,一尸两命,岂不是正合她意?至于这罪名……

她目光转向榻前护着裴云姝的两个丫鬟身上,这两个丫鬟不知裴云姝从哪里找来的,对她忠心得要命,孟惜颜三番几次收买都不成,既然如此……就让这二人成为替罪羔羊好了,也算全了她们主仆三人缘分。

孟惜颜一指陆瞳:“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裴云姝惊骇莫名:“孟惜颜,你大胆!”

孟惜颜蹙着眉:“王妃受这女人蛊惑,此刻神志不清,还有这两个人——”她看向芳姿和琼影,嘴角笑容诡异,“身为王妃贴身侍女,却与外人勾结里应外合谋害王妃,把她们一起抓起来,待郡王回来定夺!”

身后的家丁们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冲进来,就要抓住陆瞳。

琼影和芳姿见状一脚踢飞面前一个婆子,拔出腰间匕首,挡在裴云姝榻前。

竟然有武功?

陆瞳神色动了动。

看来文郡王妃也并非全无后手。

门口的孟惜颜见状,脸色一沉。难怪这两个丫鬟对裴云姝总是寸步不离,原来是有依仗。这些普通的家丁婆子是靠不住的,孟惜颜喝道:“卢汉——”

伴随着她这声高喝,院落中猛地响起齐刷刷的脚步声,一众佩剑护卫赶到门前,那是王府的护卫。

孟惜颜后退一步,指着屋中几人厉声道:“拿下他们!”

“是!”

青衣护卫如狼群,凶狠扑向猎物羊群,孟惜颜冷冷一笑。

文郡王宠爱她,便将王府护卫任她调遣。这些护卫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就算裴云姝的两个婢子身手再好,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那屋里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拖油瓶。

屋中,护卫们凶神恶煞地扑来,芳姿和琼影一面要分心护着榻上的裴云姝,一面要护着陆瞳,还得应付这些护卫,一时有些难缠。

一个身形壮实的护卫的避开芳姿匕首,猛地抓住银筝手臂往外拖,银筝哪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惊叫一声。

陆瞳一转身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一把抓起小几上花瓶,朝那护卫脑袋上猛地抡去。

“砰——”

护卫身子晃了晃,缓缓倒了下去。

银筝惊魂未定地望着她,屋中其他人见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下手竟是毫不迟疑的果断。

细白瓷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夹杂着艳色的血。陆瞳快步上前,一把拂下榻上的罗帐。

月色云罗帐像一片淡色弯月,又如云纱,轻轻柔柔自头顶飘落下来,将帐外和帐里隔开成两个世界。

一同飘出来的还有她冷静的声音。

“保护我。”

芳姿和琼影骤然回神,如今已到图穷匕见的生死关头,她们二人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陆瞳顺利替王妃接生。

帐中传来女子低吟,孟惜颜脸色更加阴沉,那医女比她出乎她意料的难缠。她蓦地眯眼,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拿下她们,生死勿论——”

刹那间,屋中护卫再无顾忌,拔剑朝屋中几人扑来。陆瞳被云罗帐挡着,神情不变,仿佛没听见外头缠斗之声,冷静地帮裴云姝指点呼吸。

“噗嗤”一声,一道冷光从侧面直刺而来,擦着陆瞳面颊而过。下一刻又被琼影的匕首挡了回去。

“陆大夫,你受伤了……”裴云姝望着陆瞳脸上的血痕,气喘吁吁地开口。

“不用管,我没事。”陆瞳按住她,语气平淡。

外头的缠斗声越发激烈,芳姿和琼影因要顾及身后的裴云姝几人,难免分心,孟惜颜目光闪了闪,高声道:“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谋害王妃!”

“卢汉,杀了他们——”

护卫头领闻言,突然抛下面前的芳姿,手中长剑一转,蓦地朝陆瞳背后刺去,电光石火间,银白剑尖冲着陆瞳的后心而去!

“砰——”的一声。

有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

一道寒光破空而至,气势汹汹直穿过人群,狠狠穿破护卫的头颅。

温热的血一簇喷溅在月色纱帐上,红红白白洒下一片斑驳。

箭矢落地,一同倒地的,还有护卫和他手中的剑。

屋中缠斗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死一般的寂静里,陆瞳听到孟惜颜开口,嗓音像是在发颤。

她说:“裴、裴云暎……你怎么来了?”

裴云暎?陆瞳微微一怔。

裴云姝也听到外头动静,面露惊喜:“阿暎来了?”

陆瞳无暇分心,只听得到有脚步声自外头一步步响起,似乎有人进了屋,走到了裴云姝榻前。

纱帐将里外一分为二,如被澄澄月色分开的白昼与黑夜两个世界。然而刚刚芳姿与护卫缠斗之时,剑锋划破纱帐,月色便有了缝隙。

透过被划破的缝隙,陆瞳往外看了一眼。

一道绯色身影挡在榻前。

满地狼藉里,他背对着陆瞳,看不到神情,只看得见腰间全然出鞘的银刀。

陆瞳曾见过裴云暎拔刀,但似乎每一次都只是半出鞘便收回,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这雪亮银刀全然出鞘的模样,刀刃锋锐悍然,好似面前人褪去那张亲切面具,露出面具下乖戾与狠绝。

再不掩饰腾腾杀气。

他微微侧首,浑身散发冷意,声音却温和带着安抚,对陆瞳道。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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