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刑审了半辈子,现在要开始做礼部尚书?
曲文海接旨的那一刻人都是懵的,只谢主隆恩后感受到张乾远、钱疏本、顾恩阳几人的目光,他就什么都懂了。
他不过是个看着格外听话,又没有根基的家伙。
他们三人只要用用手段就能将他拿捏死。
不说曲文海心下的种种,曲清言、曲清闻二人等至深夜也没能将人等回,只得洗洗睡了。
传胪后的第三日是恩荣宴,新科进士同京中官员皆可参加。
恩荣宴于他们曲家人而言,也是容不得有半点出错的地方,尤其曲文海刚刚调升至礼部尚书,全京城的目光都落在曲府上。
“四弟,今日宴会上的饮酒定是少不了,你若是实在无法应对就命人传话给我,可是知道了?”
兄弟二人皆是一身簇新的袍服,若不是眼底微微带着一点青色,倒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曲清言自是也不敢轻视饮酒一事,曲清闻这边说着,她就忙应了下来。
“大哥且放心,我知道轻重,若当真应付不来,定是要麻烦大哥的。”
虽然金榜已放,不论是曲清闻还是曲清言,都努力的维系着他们彼此间的关系不被打破,曲文海赶在这个时候被提拔入阁还不知是福是祸,他们兄弟间还没有阋墙的本钱和立场。
恩荣宴是礼部为新科进士赐宴,若是寻常时候礼部尚书直接交由下属各处去置办就是。
但曲文海前一日才升迁至礼部尚书,满朝文武的眼睛都落在他处,他这一年多里因着一直紧抱着钱疏本,立场太过鲜明政敌也不算少,这琼林宴哪怕他还不知当如何下手,总也要表现出异常重视的姿态。
偏杨忠杰不能信,而另一位礼部侍郎原本一直以为自己能升迁,此时巨大的落差下不说撂挑子,中间下个绊子怕也是使得的。
曲文海一夜未睡,待迎来朝臣以及新科进士安排就坐,他就觉这一日中耗费的心力比过去的一年都要多。
乐音响起,新科进士入场。
曲清言穿着状元朝服走在最前首,她步子迈的大,仪态却是极为恭谨。
众人一路行至这一科考官身前,躬身拜谢。
银盘装菜,玉盏盛酒,果品、食物四十余品,皆是奇珍异味,极尽天工。
鼎甲三人每人一桌,进士四人一桌,曲清言只看着桌上的食物器皿就不由得暗暗感叹现今的国力。
恩荣宴本质上来说同鹿鸣宴并未有太大区别,至少在曲清言看来便是如此,歌舞退去照旧是饮酒应酬,她身为新科状元这一遭更是避不掉。
她端着酒杯行至主桌,就见曲文海正坐在顾恩阳身边,身上都还未来得及换上正二品的朝服。
“学生谢老师的提拔之恩。”
顾恩阳只眯着眼笑,舞弊案过去已有几日,他现在抽出精力去回想之前的种种细节,就觉曲文海能有今日这般造化定是同曲清言分不开。
那宗子荣如此猖狂,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落在旁人眼中虽都会觉得碍眼,却也未细想其中的异常,只这个家伙在会试放榜的第一日就能提点曲文海。
这样的心机若是无人打压,定是会前途无量。
只现在各方势力的角逐刚刚进入一个新的平衡点,曲文海已然入阁,哪怕手中尚无实权,但一旦他将礼部彻底攥在手上,怕也再不是之前那般好拿捏。
顾恩阳心绪翻转着,看向去曲清言的目光带着一点长辈的柔和:“自古英雄出少爷,十七岁的状元倒是让我等老人羞愧至极。”
他说话间还不忘去扫一眼余有台,只余有台严肃的坐在那里,感受到目光也不过微微点头示意。
曲清言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曲文海自是不能看着顾恩阳敲打自家小辈,话锋一转就说道:“顾大人的长孙自幼便声名大显于京城,若不是顾大人一直压在不让他下场,怕是早也就高中了。”
顾恩阳能言辞间讽刺曲清言,曲文海哪怕屁股都还没有坐稳礼部尚书的位子,也是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随后赶来顾若鸿将两人的话全部听在耳里,低头扫了眼曲清言的面无表情,倒也是一派从容。
“谢过祖父。”
谢过什么不用明说,场内众人自是全部听得懂。
自家孙儿的颜面自是不能驳回,顾恩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曲清言借着这个机会喝光了杯中酒,也算是敬过主考官。
舞弊案一事,虽幕后主使是何平丘,可亲自操刀执行的却是杨忠杰,虽是被钱疏本保了下来,这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和落差还是让他成功的病倒,告病在家,闭门不出。
三位副考官去了一位,另一位又是位名不见经传的翰林,曲清言意思一番就站到了余有台面前。
“老师,学生敬您。”
曲清言视线落于余有台的面上,明明已是近而立的年纪,清隽的面上却是看不到丝毫岁月的痕迹,若是换做常服站在曲清闻几人身旁也能看不出丝毫异常。
等不来余有台的回应,她的目光坦荡间还能分神去思考男子是否真的比女子衰老的缓慢。
在曲清言看来两人之间并未有任何的尴尬,在山东的那一月中她已是习惯余有台这般不会及时给出反应。
她笑眯眯的正待要说些什么,就见走来的顾若鸿步子突然迈的极大,一个闪身站在二人中间挡住曲清言的视线。
“顾公子?”
“又不是清冲兄了?”
曲清言一愣,随即一笑,这人对称呼倒是执着几分。
她懒得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争执,身子向旁边挪了一步再次看向余有台:“老师,学生敬您。多谢老师的提携之恩。”
在余府那一月中她被余有台提点着一天一篇文章,褪去写文最后的生涩,可以说她行文间的圆润流畅是被余有台一手打磨出来的。
谁会不熟悉自己一手打磨的成品?
她会试能名列第八名,这其中余有台到底为她付出了几分心力就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余有台看向她手中的酒杯,眸光微微复杂:“你我师生一场也算有缘,不必太过刻意,你酒量太浅就……少喝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