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元旦前夕,“宝伢子”对丁乙说:“元旦跟我回满家岭吧。”

她吃了一惊:“你疯了?这么冷的天,路又这么远,我一个大肚子,怎么跟你回满家岭?”

“坐车回。”

“车那么挤,还要坐那个‘笃笃笃’的车,那不把孩子给颠掉了?”

“不会的。”

“谁说不会?”

“我说的。”

“你说的有什么根据?”

“那么多孕妇坐车,没见谁把孩子颠掉嘛。”

她不记得在长途汽车上看见过孕妇,更不记得在手扶拖拉机上看见过孕妇,反驳说:“我没看见车上有孕妇,你看见了?”

他大概也没看见,而且不敢伪造数据,咕噜说:“未必怀了孕连车都不能坐了?”

“别的孕妇都不坐,你干嘛要我坐呢?”

“我们岭上那些女的,怀了孕照样下田,一直做到肚子痛了,才回家生孩子。”

“那你怎么不娶个岭上的女的呢?”

他好像听不出这是在讥讽他,很认真地说:“岭上的都是自家人,怎么能娶?”

她见他完全不解风情,也懒得继续讥讽他了,坚持说:“反正我不会去坐那个破车。”

他没再劝她。

她以为她不去满家岭,他也不会去,就在A市陪她过新年。哪知道他一点没有改变计划的意思,照样跑去买圆筒饼干,买烟买酒。

她很生气,想阻拦他,但又想到他回一趟满家岭也许可以拿几个女人果来,也省得他熬得难受,再说她以前就保证过,说不会干涉他回满家岭的,现在只好不干涉。

那个元旦她过得很不开心,虽然爸妈都来陪她,但她还是不开心,因为最该陪着她的人没在身边。结婚还不到一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就在新年之际撇下她跑回满家岭去了,这要是让以前的同学知道,肯定要大大笑话她一番,这都找的什么丈夫啊!

她宁愿爸妈别来陪她,那样的话,她还少点压力,自己躲在家里混两天,没人知道她的丈夫丢下她回老家去了。但她爸妈一片好心,她也不好拒绝,只好让他们过来陪她。

元旦那天,她姐姐打电话过来祝全家新年快乐,先跟爸爸妈妈讲了一阵,然后就跟妹妹畅谈起来。她拿了电话,跑到卧室去跟姐姐说私房话:“新年快乐什么呀,开头就不顺,结了婚像没结一样,还是跟爸妈一起过新年。”

“小满呢?”

“他回满家岭去了。”

“别介意,有些男人就是这样,爹妈是第一位的,妻子是第二位的。”

“既然爹妈是第一位的,他干嘛不跟他爹妈过,而要娶个媳妇?”

姐姐宽慰说:“其实他们也未必是真想跟爹妈一起过,只不过习俗要求这样,他们只好这样,不然就有人说闲话,说他们不孝顺。”

“不跟爹妈一起就不孝顺,那不跟妻子在一起呢?”

“呵呵,好像还没什么罪名。在有些人眼里,甚至是个美名:看,我就不在乎我老婆。”

“男人怎么都这样?”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美国男人一般不会丢下妻子儿女,跑去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他们更重视nuclearfamily(核心家庭,指夫妻和未成年孩子组成的家庭)。”

“中国男人也不是个个都这样,但偏偏让我撞上一个。”

“算了,别生气了,反正在一起过新年也就是个象征意义,实际上也没什么。他每年总要回去那么几次的,一年扣除那些天,他大多数时间还是跟你在一起,你就当平时是新年,新年是平时的吧。”

“姐夫过新年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姐姐笑起来:“他不跟我在一起,还能跟谁在一起?他的父母都在中国,想跑回去也没那么容易。”

“这么说,还是在美国好,没有生男生女的问题,也没有新年跟父母过还是跟妻子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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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可以想办法出国来呀。像小满这样一心想生儿子的,最好出国来。”

她心动了:“我一直都想出国,但我这个专业,出国恐怕很难,我们系很多人都申请过自费留学,听说都没办成,因为拿不到奖学金,自费读不起,而且签不到证。”

“但是小满应该很好办出国,就怕他家乡观念重,舍不下爹妈。”

“他不光是舍不下爹妈,还说要回满家岭开医院呢。”

“那你怎么办?跟他回满家岭去?”

“他又没一分钱,怎么开医院?”

“那倒也是。不过他可以跟县里合作呀,县里出资金,他去做院长。”

她吓了一跳,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回满家岭开医院是件遥不可及的事儿,他的工资都上交给她了,她最清楚他有多少资金,就凭他挣那么些工资,想开医院恐怕得存几辈子钱。但如果是跟县里合作,那就不同了,他还真有可能回满家岭去开医院呢,至少可以当个院长,比在A市跟人竞争副主任医生强多了。

她不安地说:“他要是真的回满家岭去开医院,那就麻烦了,难道我拖着个孩子跟他去满家岭?”

“你去那里干嘛?你又不是医生护士,帮不上他的忙。”

“也许他想把我培训成护士。”

“但你带着个孩子,跑那里去多麻烦,以后孩子的生活和教育都成了问题。”

“按他这个脾气,不管我去不去,他要是想回去开医院,终归都是会回去的。以前没结婚的时候,我还可以用‘吹’吓唬吓唬他,现在结婚了,我什么都吓唬不住他了。”

“别想那么可怕,他还是爱你的。你结婚之后,也不是没用离婚吓唬过他,他还是怕的。只是别吓唬得太频繁了,吓唬多了,就不起作用了,他会看出来你其实不愿意跟他离婚。”

她把做B超和他最近的表现给姐姐讲了一下,自我检讨说:“可能我太疑神疑鬼了,自从做了B超之后,就老觉得他知道孩子性别,在生闷气了。”

“小心没大错,宁可错防三千,不可漏防一个。”

“你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孩子的性别了?”

“很可能是知道了。”

“但他怎么可能打听到呢?我跟两个医生都讲过了,她们都是女医生,都很支持我。”

姐姐想了一阵,说:“我也说不好,也许他还有其他渠道?毕竟他在同一个医院,认识的人多,要打听出B超的结果还是很容易的。比如B超医生对某个同事说了,传到了他耳朵里,或者屏幕上的图像被谁看见了,传了出来。”

“那他怎么不直接问我呢?”

“也许他知道问了你会不高兴?”

“那他也太沉得住气了,简直不像他了。”

“其实你认识他的时间也不长,并不是很了解他。说不定他以前显得没心机,是因为没遇到需要用心计的时候,一旦遇到了,说不定就用上了。”

“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本质上不是个傻瓜,只是懒得在一些事情上动脑子,就是俗话说的‘不是没能力,而是没动力’。真要到了该动脑子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如果他一心想要个儿子,我觉得他还是能想出一些鬼点子来的。”

她没反驳姐姐,但心里认为“宝伢子”没那么深的心机。

姐姐好像猜出了她的心思一样,嘱咐说:“不管怎么说,你讲的这几件事,都说明他不在乎这个孩子了,比如抽烟,还有叫你坐车回满家岭等等,以前他就没抽,国庆也没叫你回满家岭,刚好做过B超之后,他就又抽烟又叫你跟他回满家岭,巧合也太多了点。还好你没答应跟他回去,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他本人做不出太绝情的事来,但他那个岭上的人,就很难说了。”

“嗯,特别是岭上的那个爷,最会使坏了。”

“这次他回来后,你要特别小心一点,说不定他又去岭上的爷们那里受了训,学了几个鬼花招回来。”

元旦刚过,“宝伢子”就回A市来了。而他一回来,她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屋子都亮堂了许多,真是蓬荜生辉,她觉得家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见他又是搞得沱沱水湿,冻得唏里哈啦的,赶快开热水他洗澡,又到厨房为他热饭菜。

他洗完澡出来,她已经把饭菜端到客厅的饭桌上了,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他吃:“饿了吧?”

“嗯。”

“家里老人都好吧?”

“嗯。”

他吃了一阵,才发现她没吃,问道:“你怎么不吃?”

“这么晚了,我已经吃过了。”

他问:“家里有没有酒?”

“有,你想喝酒?”

“嗯。”

她连忙从客厅的玻璃柜里拿出一瓶酒来:“这是上次你一个病人家属送的。”

“拿两个杯子,你也喝一点吧。”

她扑哧一笑:“我现在哪能喝酒?就算没怀孕的时候,我也不喝白酒,顶多喝点啤酒。”

“那你喝点啤酒吧,家里有没有啤酒?”

“有倒是有,但我现在不能喝,我喝点果汁陪你。”

她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又拿了个小碗和一双筷子过来,坐在他对面吃菜陪他。

他自斟自饮,一连喝了好几杯,把两颊都喝红了,眼睛也喝得水汪汪的,不时看她一眼,眼神相当暧昧,让她想起“风情万种”这个词来。

她想,今晚是不是要发生点什么了?难道他喝了酒,把满家岭的规矩忘记了?还是为了庆祝新年,要上演一个特别节目?

其实她并不反感发生点什么,这么久没做爱了,她也挺渴望被他搂在怀里,两人肌肤相亲,身体相融。现在是第七个月,不在书上说的“前三个月,后三个月”的禁期内,应该可以做,小心点就行。

最后一杯酒还没喝完,他就走到她这边,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一把抱起她。

她明知故问:“干嘛呀?”

他一直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开始脱她的衣服:“不干嘛,就干这。”

“你这次回去没带几个女人果回来?”

“没有。”

“干嘛不带几个回来?”

“过了季了。”

“那你不怕散了胎气?”

“不会的。”

“谁说的?“

“书上说的。”

“你不是说书上说的也不科学吗?”

“有的科学。”

她想这人才机会主义呢,不做的时候,就说书不科学,想做的时候,就说书是科学的,完全是“科学为我服务”嘛。但她没把这话说出来,怕影响了气氛。

他脱了她的衣服,然后脱自己的。她觉得很冷,拉了床被子过来盖上。

他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一把拉开被子,压了上来,吓得她弓起双腿抵挡他:“别压我肚子啊!”

他愣了一下,直起身,把她拉到床边,自己站在地上,把她两腿扛在肩上,盯着她那里看。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他眼前,不免有点害羞,两手捂住胸前,仿佛这样就能遮挡一下似的。但她舍不得闭上眼睛,而是眯缝着,偷偷看他,只见他脸如桃花,眼含春水,赤裸而精干的身躯,刚洗过头显得格外蓬松的黑发,很耐看。

她生怕自己鼓着个大肚子难看,会打消他的性趣,但他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肚子,只盯着她两腿间,手也不扶,只一挺,就单刀直入了。

她冲动得一抖,久旱不雨的身体似乎特别敏感,貌似肚子里的孩子都知道爸爸在敲门,像捉迷藏一样,使劲往上面躲,都快跑她喉咙那去了。她担心地警告说:“当心!当心!轻点!轻点!”

他一声不吭,但每一下都大力挺进。她的两腿被他高高地抬起,太便利他长驱直入了,却不利于她缓冲他的撞击,因为她退无可退,躲无可躲。她怕他顶得太深,伤着孩子,又怕刺激太强,引起流产,大声疾呼:“放下!放下!你把我的腿放下!”

他把她的腿放下,让她平躺在床上,自己往她身上爬。

她又大声疾呼:“不行,不行,别压着我肚子!”

于是他又恢复方才那个姿势,把她的两腿扛起。

她只好又大声疾呼:“这样不行的,太深了,会伤着孩子的!”

这次他不听了,只顾疾风暴雨地撞她。

她连喊几次,他都像聋子一样不理,她感觉不对头,他这不是在做爱,而是在做恨,好像存心要把孩子撞掉一样。她见大声疾呼不起作用了,便冷冷地说:“我叫你给我停下,你听见没有?如果你不停,我就跟你离婚!”

但这个杀手锏也不灵了,他仍然疾风暴雨地撞她。她抓起一个枕头扔过去,他也没反应,她手边没别的武器了,杀手锏也吓不倒他,自己又不敢乱蹬乱踢,只好捧着肚子,无助地哭起来。

他终于注意到她的反应了,停了下来,问:“你哭什么?”

“你把我弄疼了。”

“我没下劲啊。”

“你还没下劲?你像个疯子一样,不管不顾的,哪里有半点温柔?”

他不吭声,呆呆地举着她的腿,站在那里。

她数落说:“前段时间,你说怕散了胎气,我还挺高兴,以为自己找了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但你看看你今天,哪里像个人?简直就是一头野兽!畜生!”

她感觉他已经被她骂软了,趁机挣脱开,躲到床角落去,两手捧着肚子,不停地流泪。

他赤身裸体站在床前发愣。

她继续数落他:“你要是把我们娘俩弄伤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该你照顾一辈子!”

他不声不响地走出卧室,没再回来。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孩子没事,还在动呢,总算放了一点心,穿好衣服,下床,出去看他在干什么,发现他老人家已经穿着内衣在小卧室的床上睡了。

她走过去,拉了床被子替他盖上:“这么冷,被子也不盖,想着凉啊?”

他翻了个身,蹬开被子。

她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但满脸通红,呼吸粗重,眼角好像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