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猜铜钱

赵子峒的母亲五十多岁,身体来就不好,逃难路上又受了惊吓,已经病了几个月了。赵子峒没钱去请有名的大夫,这时局也不知去哪里找,王继善倒是名医世家,可这家伙不学好,除了春药配得似模似样,再就是用一些成药骗钱,帮不上什么忙。赵子峒只好按镇上那个所谓名医的方子一副又一副地抓药,却不见什么好转。

赵子峒的妹妹锦萍正陪母亲说话,见赵子峒进来,忙起身行礼让坐。赵子峒向母亲问了好,又问妹妹:“娘的精神好些了吗?”

锦萍摇了摇头:“那个胡神医的方子也不知灵不灵,吃了这许多副了,却不见好转。什么时候得闲了,还是到汝州请个大夫瞧瞧。”

赵子峒叹了口气,现在不是得闲的问题,是要得钱才行。这个妹妹今年十三岁,生得清秀可人,性格柔顺,可心里却有主意,这样说,是怨赵子峒到了汝州没把娘的病放在心上。可问题是赵子峒真没钱,出去跑了一天就啃了两个从家里带的饼,连口茶都没舍得喝,哪还请得动大夫啊。

赵子峒的母亲抬起身子,岔开话头:“我觉得这些天好多了,你们也不用操心。我儿,今天事情还办得顺利吗?”

赵子峒上前扶住母亲的身子,道:“还算顺利,过两天人就该回来了,今天晚上童员外请我吃酒,不知我的工钱会不会涨一下。”

母亲咳了两声,平静下来说:“难为你了,只是这差事却不是长远之计,你还是要读书上进才行。今天到州城去,有没有你父亲的消息?”

赵子峒摇摇头:“现在纷乱,还要等些日子吧。”赵子峒的父亲为国捐躯,按理说朝廷应该有所表示的,即使不给赵子峒一官半职,也应该给钱抚恤家属,更何况这还是皇帝一家子的呢。可过了几个月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赵子峒只好托认识的官吏帮忙打听,只是没钱打点,托人的事各种不给力。

锦萍给赵子峒端来茶插话道:“前些日子托了知州相公,如今他到行在去了,应该很快有消息了吧。”

赵子峒沉默不言。他心里是真急,按他有限的历史知识,现在只能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黄河北岸的金兵即将大举来攻,汝州实在不安全,他现在急需一笔钱把家人带到江南安顿好,自己也好做些有意义的事。可现在的情况,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实在拿不出法子来,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三人又说了一会闲话,赵子峒告辞回自己屋里,却见王继善四肢大张躺在床上,姿势极是不雅。说起王继善也是个怪人,人长得清秀白净,比女人还要娇艳几分,行事却粗俗,透着股妖气,整天风花雪月,却对女色兴趣不大,以他的话说,只要认真打扮一下,他自己比那些娘们还要好看几分,干吗要受那些鸟气。自从救了赵子峒,两人共处一室,赵子峒性格本就沉稳厚道,又念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切迁就他,对王继

善来说,却是第一次有一个与自已关系如此密切的人不贪图自己的美色,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过得很舒心,两人相处得相当融洽。

赵子峒到自己床前把外衣脱了,换件干净衣服,正在整理腰带,王继善忽然从后面凑了上来,趴在赵子峒的耳朵上说:“哥哥,你看我长得好不好看?”

赵子峒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只见王继善的脸如桃花一般,他本就长得娇媚,现在又喝了酒,更加显得春意盎然,忙抓住衣襟,后退一步:“好看!又如何?”

王继善犹自不觉,凑上前来,嘴中喷出淡淡的酒气:“那么,如果我是个女人,哥哥会不会要我?”

赵子峒惊得张口结舌,两人相处了几个月,可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刚认识的时候,赵子峒一直怀疑王继善是女扮男装,颇回忆了一些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情节,可这都相处几个月了,两人互相擦背都擦了不知多少回了,自然知道王继善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不会是不小心吃了他自己配的春药吧,可就是吃了,也不应该对自己一个大男人感兴趣啊。

赵子峒使劲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做白日梦,看王继善在那里摸脸抬腿自我陶醉,怒道:“你发花痴了么?”

王继善抬起头来,愣了一会才明白赵子峒的意思,尴尬地说:“哥哥误会了,我是问如果我装扮成女人,还入得了哥哥的眼么?总之不是那个意思。”

“有病!”赵子峒懒得再理他,径直出门去了。

童员外不住在这村里,他有处庄子,离这里三四里远,赵子峒和童涵冬赶到时,天已微微黑了,早有庄客等在庄口,把二人领到正屋。正屋里灯火通明,桌椅早已摆好,就等着赵子峒来开席了。

童员外迎上前来,道了辛苦,请赵子峒坐了主席,吩咐上菜。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嘴里嘟嘟囔囔报怨开饭太晚,童员外上前说了两句,领上前来向赵子峒引见:“这是我的一个外甥,唤作杨安易,大名府人氏,前两天避兵乱来我这里住下,两位多亲近亲近。”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赵子峒,拱手道:“见过兄弟了。”

赵子峒见他态度轻佻,说话言不由衷,不想理他,回个礼自己去坐下了。

杨安易见赵子峒态度冷淡,便有些不高兴,待要坐下,见暖炉在赵子峒身边,自己去搬了过来,放在他和童员外之间。赵子峒见他无礼,更加讨厌他,童员外在一边满脸尴尬。

原来这杨安易出自富商之家,前年家乡被金兵洗劫,一家都死于兵乱,他带了家中的金银细软一路逃了出来,辗转投奔到舅舅家来。童员外今年已五十多岁,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生儿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便想招一个上门女婿,这杨安易送上门来,又年少多金,便动了招他入赘的心思,杨安易知道这一层,顺势跋扈

起来,全没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其实先前童员外也动过赵子峒的心思,只是赵子峒出身特别,没半点可能入赘,只好死了这条心。

酒菜上来,赵子峒向童员外说了窖工的事,又劝了几回酒,杨安易斜着眼睛看着赵子峒说:“赵二郎出身书香人家,想来学问也不错了?”

赵子峒怔了一下,自己学问还是有点的,可就是与这个时代有点不搭调,一时不好回答,但见杨安易态度可恶,便道:“学问谈不上,书还是读过几本,但凡天文地理,那也只是略懂,还能说说。”

童涵冬一直忙着给赵子峒斟酒布菜,插话道:“先生学问可是大得很,不但熟知经典,举凡各种杂学,那也是无所不知。”

熟读经典这是吹牛,但说起杂学,来自于后世的赵子峒那可就是行家里手了,只是在这个世界,认字的读书人哪个不先读经典,杂学都通了,经典那还在话下吗?反正童涵冬是这么认为的。

杨安易倒被童涵冬说的给吓着了,他虽然也读过两年书,但只对艳词小曲有兴趣,正经说起学问来,那可是一问三不知,忙转换话题:“若是如此,六博打马也是熟的了?”

赵子峒已在宋朝生活了几个月了,自然知道杨安易说的是什么,可对这些游戏的玩法一无所知,摇摇头道:“在下家教一向严谨,不敢玩物丧志,这些一点不熟。”

杨安易听了脸憋得发红,道:“这样喝酒有什么意思?总得找点东西助兴,你有什么拿手的?大家凑个乐子。”

赵子峒不知这个家伙为什么跟自己杠上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吗,现在生活得已经够郁闷了,找点乐子也好,便从身上摸出一枚铜钱来,对杨安易说:“若要助兴,哪要那些婆婆妈妈的东西,便是这枚制钱好了,只需猜握在哪只手里,干净利落,才是大丈夫所为。”

杨安易听到大丈夫三个字,被捏到了痛脚。原来他之所以与赵子峒作对,只因童员外说起要招他入赘的意思时,颇有些无耐,而对不能招赵子峒,有些可惜,让他很不舒服。当下一撸袖子:“来!来!来!今日不醉无归!”

赵子峒笑了笑,把那枚制钱托在手里:“杨兄,那么是你先猜还是我先猜?”

杨安易盯了那铜钱一会,又看了看赵子峒的眼睛,说:“我先猜!”

“好说。”赵子峒把手放到身后,铜钱握在左手里,松松的两个拳头伸了出去,“杨兄请。”

杨安易盯着两个拳头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门道,指着赵子峒的左手说:“这一只。”

赵子峒不动声色:“杨兄可说清楚了,这一只是有铜钱还是无铜钱。”

杨安易被说得有点狐疑,一抬头,看赵子峒貌似有点紧张,登时吃了定心丸:“自然是这一只有铜钱!”

赵子峒噗哧笑出声来:“杨兄说定了,不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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