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余烟未散,几匹失主的战马还徘徊在此,久久不肯离开,地上血肉模糊的敌我双方战士遗体宣示着之前这里进行的战斗曾经多么激烈,如果俯瞰这片大地,可以清晰的发现蒙古人和光军士兵遗体的分布很有规律。如果是熟悉军事的人,则完全可以看出蒙古人是进攻方,他们先用骑兵在两侧骚扰光军,随后以重骑兵冲阵,连破光军两道战线,几乎攻打到山顶,但在这里他们遭遇了敌人的强力阻击,骑兵徘徊不前,随后光军的生力军自两侧加入,彻底逼退了蒙军。
这几天的战斗烈度极高,但也是光军火器部队表现的机会,火枪兵们大展神威,他们每次发射都能让敌人的战马受惊发狂,使敌人的骑兵几乎无用武之地。
尽管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应对敌人的反扑也并不简单,高俊干脆把自己的指挥部搬到芍药坡来,每天清晨,站在山坡顶上就可以亲眼看见对面的蒙古军队如何集结骑兵,排着阵势向前突击,最近的时候敌军骑兵甚至能到达距离自己不到一射的地方,但也就在那里被光军抵挡回去。
“盂山之战刚刚开始的时候,蒙古人是在做多选题,他们人数众多,又有地利的优势,可以按照自己的希望来选择战术组合,但是咱们攻下香炉石,又拿下大陈沟,把多选题变成了单选题,他们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前进或者后退而已。现如今他们连单选题也做不成了,要做问答题,绞尽脑汁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才能撤退得漂亮吧。”当天,蒙古人又一次被击退。稍有经验的军官都能看出蒙古人的进攻开始变弱,高俊笑着对军官们这么说:“不管木华黎怎么回答,我都要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高俊的判断十分准确,就在当晚,木华黎召集蒙军诸位将领商议军情,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明晰,打肯定是打不了了,该商量怎么跑了。
撤退向来是比进攻更困难的事,尤其是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一旦蒙古人在撤退中协调不慎,出现崩溃,那就是遂了高俊的意,之后的损失自然可以想象。
原本还是亲密战友的蒙古将士们互相恶狠狠的盯着,恨不得从对方的脸上咬下一口肉来才解气。谁负责断后?谁抵挡敌人?这个问题让大家纠缠不清,蒙古人之间互相攻击,都认为是彼此搞坏了局面,但又都想让世侯军马来送死,后者也不傻,在这个问题上绝不让步,蒙古人出现了自征战以来极为罕见的分裂。
木华黎觉得心力憔悴,万万没想到战事居然进行到了这般地步,最后还是由他自己拍板,全军分为三个部分,自己亲自统帅蒙古骑兵主力和一部分世侯子弟精锐最早出发后撤,孛鲁率领其他蒙古军马和高昌士兵居左,泬答不率领其码居右,按梯次撤退,沿山头行进,最早行军的一队到达地点后就地设下埋伏,一旦敌军追击,就立刻给予对手打击。
趁着漆黑夜色,蒙古士兵们出发了,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按照顺序后撤,木华黎率领的蒙古骑兵行动极快,很快就撤出近十里之远,但是马蹄隆隆的声音也响彻山谷,香炉石的守军似乎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其他方向的光军也都骚动起来。
相比于一线战士们,高俊是较晚才得知蒙古人正在撤退的,他立刻派出骑兵骚扰侦察,同时下令大陈沟一线的光军堵截,士兵们点燃火把,利用高高的火炬来传递信号,在天气晴朗的冬夜,数里之外的火把清晰可见,各山头之间连番传递,几乎没怎么耽误时间。光军立刻发动反击,前一天还在拼死进攻的蒙古人果然正在偷偷撤退,被大陈沟守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泬答不还在抵抗光军的试探攻击,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跑来,连呼不好:“杜丰他们已经逃走了!”
“这群养不熟的汉狗!”泬答不大吃一惊,但是骂是骂不死逃兵的,其他各路世侯一面挂念着各自的领地,一面也知道此战必败,不想留在大军后面当炮灰用,纷纷选择逃走,就算跑不过光军,但只要比蒙古人快就有希望。
泽州段直,此人的地盘已经被金军所攻占,家人都被蒙古纲控制,蒙古纲已经给他写了信,约好招降他。此人干脆阵前反正,展金朝旗帜,在蒙古万军当中杀将起来。顿时,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蒙古军阵四分五裂,光军趁势掩杀,连破蒙古两阵,泬答不彻底崩溃,士兵们哭叫着逃走。
段直很明显对金朝内部的争端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朝廷与高俊之间已经有多少摩擦,反正之后他高高兴兴的率军引领高俊的队伍,还希望高俊能帮忙让蒙古纲保全其家小。
“我会修书给蒙古元帅,你届时可率军返回泽州,听他的吩咐就是。”仗打到这个地步,多一路少一路世侯都无关紧要,高俊根本没有拉拢段直的意思,含糊安慰几句之后就急匆匆的下令军队立即出击。
泬答不的军队一路溃逃,挤占了山路,直接将孛鲁的军马挤到一边,后者十分惊讶,只看身后路上涌出无数蒙古兵马,但却不是自己的部下,抢夺自己的道路,还以为是木华黎的布置有了变化,急忙派人去询问,可得到的回复却是现在泬答不应该坚守。
孛鲁这才明白这是泬答不的手下已经失控,正在撤退的蒙古军队身后已经没有保护了。他当机立断,下令全军立刻就地休整,准备构筑营寨,阻拦敌军的追击。
然而这也变成了天真的奢望,蒙古士兵们发觉本来应该断后的军马都在逃跑,反而把自己甩在后面,一个个都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全体翻身上马加速逃亡,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不必跑得比光军快,只要能跑过友军就行。
孛鲁高高的举起自己的旗帜,号召蒙古人回来抵抗。他策马在败兵的洪流中来回周旋,声嘶力竭的喊着,渐渐,不少败兵围拢在他周围,他要这些人停止慌乱,就地构筑营寨,用白刃逼迫着世侯士兵留下来动手帮忙。
“我身为太师国王的弟弟,被敌人俘虏一次已经是奇耻大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听说你们三名士兵都是军中口口相传有名的正直之人,我送给你们三人宝刀,一旦敌人就要俘虏我,你们可以立刻把我的头砍下来。”
孛鲁决定一死以明志,用最后的抵抗为大军争取撤退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