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东家说了,如果郎君果真不愿意让军兵上船,那可以让郎君留在我们船上,咱们两只船队并列前行,等到停泊的时候,我们会把犒军的牛酒饭食送到郎君的船队处。”那名使女口气很强硬,丝毫没留下反驳的空间,向高俊一行礼,直接吩咐船工们继续开拔,到前面的直沽镇暂时停泊,给小船的军兵搬犒劳。
“这怎么领受得起,说了半天,恩公是谁,在下还是糊涂的呢!”高俊还想辩白,使女早已回去,倒是裴洪神经兮兮的凑了上来,微微拉了拉高俊的袖子。
“高郎君休怪小人冲撞,东家叫你留,你留便好,两只船队并行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家东家确实不宜见客,郎君果然受过我们东家的恩惠,就请多体谅担待。”
这群人伏低做小到这等姿态,高俊也无话可说,只好吩咐李小七回去禀报一声。何志也在小船里纳罕地“哎?”了一声,吩咐各船灭掉火把,和商船队一起前进。听说高俊要留在大船上过夜,何志也心里忐忑不安,恰好周虎请命,就让他带着十个身手好的军兵,和李小七一起回去,护卫高俊的安全。
“这家伙怎么搞的。”看着军兵们爬了上去,何志也还是不太安心。
至于高俊,他正在正舱里面吃饭呢。
高俊以前看过一部《加勒比海盗》,对大航海时代的船只卫生环境有所了解,脚下的船虽然是内河航船,卫生条件肯定也比不上七天或者汉庭什么的,但是真正下到船舱的时候,高俊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希尔顿。
正舱很大,也挺高,根本不像是一般船只狭**仄的船舱,很明显这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可能是专门的商主座舱,舱内弥漫有淡淡的香气,还有漂亮的饭厅和博古架,只不过陈设都是木头的,就连花瓶也是,提醒高俊他是在一艘可能颠簸的船上。
尽管高俊意在表明自己吃过晚饭了,但那位东家还是按照社交习惯准备了一顿宵夜,高俊一个人在小饭厅里用餐,周虎、李小七等十一日在外面吃喝。
饭厅相当局促,仅容一桌,高俊坐在桌边,那名使女带着两个小丫鬟服侍。桌上是一盘冷炙牛肉和一盏汤饼,盛汤饼的是铜盏,看上去有点像平壤版的朝鲜冷面,上面覆盖的是碎肉末、菜丝和鸡子片,还有一点青白色的菜丝,高俊以为是萝卜,勉为其难动口了之后才知道是梨丝,汤饼味道鲜甜,炙牛肉味道也很足,高俊真想不顾形象,猛吃一顿再说。
炙牛肉和汤饼不是常见组合,看样子这一餐是临时拼凑的,那估计主人应该也不是暗算自己的,高俊稍微放心了一点。一边吃着,一边挺没气质的与那名使女套话。
使女名叫晚晴,是东家的近前使女,说话很有分寸,对于东家的身份始终闭口不谈,高俊左右盘不出来,闷闷地吃完宵夜,这名使女亲自引路,带进了宿房。
宿房同样香的很,还有柔软的床褥纱橱,晚晴告退之后,高俊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这柔软的触觉几个月不曾有了,让人心里很是向往。
高俊猛然想到,这会儿何志也和押剌百户的军兵们应该还在船上摇荡着,挤在一起睡觉,一想到这个,高俊的心情一下子冷落了不少,他像是赌气似的没有上床,而是就地躺在地板上睡觉,那床铺总是引诱着他,让他头半夜完全睡不安生。
船只航速不慢,第二天一早就到了直沽镇,两只船队停泊下来,军兵们纷纷下船修整,坐了两天的船,大家走起路来就像是喝醉了酒,总觉得踩不稳。此时正值清晨,大部分船只都是过夜后起锚,唯有这两只船队抛锚,吸引了不少商贩。
高俊拒绝了早餐邀请,急匆匆地从大船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河滩上的何志也。
“高俊,你小子!”两个人顾不上说话,先是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何志也搡了高俊一把。“我还以为你去谈判身犯险境,没想到你小子风流快活去了。”
“冤,本来都快打起来了,我也没想到是这样。”高俊只能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那到底是什么人?你昨天传回来的消息就是笔糊涂账。”
“你糊涂?我也糊涂。”高俊无奈的摇摇头,把昨天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中都喋血那天之后,两个人互相交代过分开逃离时候的事,何志也也是知道高俊被陌生人搭救,送进医馆的事。听完高俊的叙述,他的眉头锁了起来。
“高俊,我总感觉有点怪怪的,今晚你去探一探他们装的是什么货物吧,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
高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何志也怕他溜号硬是让他自己重复了一遍,正当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人声嘈杂,本来应该天亮就歇摊的商贩们看见有船来,临时又摆了一摊,和原来就应该早上经营的商贩们争吵起来。
“这么乱,就没人管管。”何志也皱起眉头,直沽镇的“镇”字不一般,说明这是国家正式承认的镇甸,一般会设有知镇、巡检,还可能有院监等税官,但是眼前的市场乱哄哄,全是商人们自己组织的巡逻队管理。
“看看去。”高俊来了兴致,拉起何志也大步流星,直沽镇果然热闹,茶馆、酒肆、药铺、饮食店、衣帽店、医馆、香烛店、妓院鳞次栉比,甚至还有一家书铺,两个人走走逛逛,大开眼界。
“志也,你不是说金朝实行茶榷吗,私人不准卖茶啊,怎么有好几家茶铺。”
何志也撇撇嘴:“那儿还有卖铜镜的呢,金朝缺铜,铜器一律国营,你看私自售卖的也不少,金朝这个鬼样子,你还指望什么?”
两个人的脸都沉了下来,到现在为止,军兵的日子还是很难过,仅靠发的粮食度日。如今被别人比了下去,作为领导的两人难辞其咎,尤其是想到曾经用公中的财费为自己买衣裳的事,两个人羞愧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不过两人想不到的是,高俊的恩公站在船上,看见了军兵们狼狈的一幕,不仅动容,下令给晚晴:“备好犒军物资,拿出些布匹做赏赐……算了,你去和高郎君谈,他说要多少你给多少。”
“遵姑娘命令。”晚晴微微欠腰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