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到了大街上,心里还是感到不平,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可笑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自作聪明。
朱温拍了拍腰间的银子,心道:“我就不信你们两个不来!银子全在我这里,不来的话午饭都没的吃……”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朱存和朱珍两个在后边远远的跟了过来。
朱温心里暗笑,反正银子带来了,索性出城前往四川。
朱存和朱珍两人见朱温一路向城外走去,心中忍耐不住,赶忙跟上来。朱存怒道:“老三,你真的打算一走了之吗?”
朱温一听又是这个话题,不禁一阵头痛,不理朱存,加快脚步,不一刻到了城外。朱温一口气跑了五里路才停下来。
朱存和朱珍两人虽然身体健壮,在山上打猎也曾长途跋涉,可终究不像朱温在部队里跑步训练是家常便饭一样。
朱存气喘吁吁的跑到朱温跟前,一把抓住了朱温,道:“你……你跑……跑什么呀你?我跟你说……做人要厚道……”
朱温脑袋都快炸了,史书上对朱存的记载不多,朱温还真不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婆婆妈妈的人物。刚要出言解释,后边朱珍又到了。
朱珍也一脸不愤的道:“三哥,我本不想说你的,可这事儿明显就是你不对,既然你不喜欢人家当初为什么半夜到人屋里?既然你都做出那种事来了怎么能抛下人家自己一走了之呀?”
三人唾沫横飞的就这么在官道上吵了起来,朱温虽然自知是清白无辜的,可一对二的争论明显处于下风。
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官道上驶过,马车前后有数十个铠甲鲜明的骑士护卫。蹄声嘚嘚,车声辚辚,这么大排场车里定然不是普通人物。
朱温三人虽然争吵的正不可开交,但还是自觉的让到官道一边。
朱温无意中向马车看去,却见到马车窗帘掀起,一个衣饰华贵的妙龄女子正探头向三人这边看来。想是那女子听到了三人的争吵之声想看个究竟。
马车很快驶了过去,朱温却突然停止了争辩,眼神定定的注视着马车的方向,心中却似乎泛起了滔天巨Lang。朱温看到车内的妙龄女子虽然一身华丽的宫装,相貌却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小惠。
“天呐,难道她也穿越来了?不知道儿子怎么样了。”朱温赶忙甩开那两个纠缠不休的家伙,急步向马车追去。
真的是她吗?他心里不住的问自己。一定是她,既然自己能穿越过来她为什么不能呢?他心中激动,却没注意到车中的女子只有二八芳龄,比他的妻子小惠至少小上十岁。
朱温一路追,还激动的喊着妻子的名字,“小惠……”
朱存和朱珍两人见朱温发疯似的追着那辆马车,口里还不停的喊什么“小惠”。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这老三怪不得看不上黄姑,原来是迷上了人家官府的小姐,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二人无奈只得也一路跟去。
车中女子听到朱温的喊声,也是心中一惊,“那人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同车的两个丫鬟也对视了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小姐。
那宫装女子赶忙道:“你们两个看什么看,我不认识那个人。”
丫鬟小菊掩口笑道:“小姐,我们也没说你认识他呀,你这么急着否认,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另一个丫鬟小兰忙把头伸到车窗口,见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在后边急步追来。因为马车周围有护卫,那人并不能近身车旁。
女人见了英俊的男人总是要多看两眼的,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也是一样,虽然明知道不是自己的,看看总可以吧!
小兰故意惊叹道:“果然是高大英俊、相貌堂堂,虽然一身粗布旧衣,却难掩其鹤立鸡群之气质……”
小兰忽然转头问小姐道:“不知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和小菊两个平日一直跟在小姐身边的,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原来这车里的女子正事宋州刺史张蕤的独生女儿,小名叫小惠。这天带着两个贴身丫鬟由几十个护卫护着出城到白云寺上香,无巧不巧,偏偏碰到了朱温这个命中注定的煞星。
张小惠红着脸怒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张小惠见两个小丫鬟噤若寒蝉,不禁有些过意不去,道:“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儿的……呃……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三个人里边是哪个喊我的名字?不行,我得看看到底是哪个……”说罢又把脑袋伸到了车窗外。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冲着小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掩口窃笑。
忽闻弓弦之声乱想,一阵箭雨自林中飞出,五六名护卫惨叫落马,这一下异变突起,一阵人喊马嘶。
顷刻间数十名护卫就组成了防御阵型,足见这些护卫也都是久经训练的军中精英。刚摆好阵型,第二轮箭雨又到,一阵“橐橐”声响,箭雨射到了盾牌上。
卫队的队长命二十人护送小姐马车回城,一人先飞马回城报讯,自己带领三十几骑断后。
马车刚掉过头来,官道左边树林中已经冲出了十几个蒙面人,挥舞刀枪向马车方向奔来。这十几人身手敏捷,绝非泛泛之辈。
护卫队长一声令下,三十多名起兵提刀迎了上来,与那十几个蒙面人战在一起。
那十几人步法灵活,行动敏捷,在数十骑兵间穿插来去,竟然游刃有余。倒是骑兵卫队中不时有人落马身亡。
朱温虽然在现代当了八年的兵,可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利剑穿喉、血溅五步。原来人的动脉在被割断的时候,鲜血真的可以溅出老远的。朱温心中害怕,本能的拉着朱存和朱珍两个人回头向城里的方向跑去。
三人还没跑多远,回头见后边三十多个护卫已经被杀的人仰马翻,十多个蒙面人夺了马匹向马车追来。眼见着十多人越追越近,手中钢刀上殷洪的鲜血在秋阳的照耀下泛出瘆人的血色光芒,朱温心中叫苦。
前边二十骑护着马车飞速奔驰,可马车的速度和战马相差甚远,照这样的速度,到不了宋城就得被蒙面盗匪追上。张小惠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不住的催促车夫,还不时的看后边的追兵。
朱温却是心中天人交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们追上小惠,可回头看见人家手里带血的钢刀,心里也是一阵犯怵。
追兵转眼就到了近前,朱温把心一横,竟然一个虎扑把马上一个蒙面盗匪扑下马来,两人在地上滚出老远。
盗匪本把朱温当成普通百姓,并没有放在心上,出其不意被他扑下马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单刀脱手飞出老远。朱温一击得手,赶忙用在部队里练的格斗技巧卸了那人双臂的关节,让他手臂脱臼无力反抗。
那人一声惨叫,痛的几欲晕厥。其他盗匪陡见朱温发难,也是一惊,赶忙勒马,可战马飞奔的时候并不是说停就停的,等他们勒马回头的时候正好听见同伴的惨叫。
一**叫道:“林大哥,李兄弟遭了那小子毒手,我们替李兄弟报仇。”立马有七八人纵马向朱温冲来。
朱温心中大骇,忙捡起地上单刀横在那名被制住的姓李的盗匪颈中,大叫:“不许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群盗见那个姓李还的没死,但被朱温挟持,都立马不前,形成包围状态把朱温围在中间。
那个被称作“林大哥”的人高呼道:“大事要紧,不要管他,都跟我去追马车!”
朱存和朱珍两人见朱温莫名奇妙的跟盗匪为难,心中大骂朱温莽撞。不过毕竟兄弟连心,朱存和朱珍使了个眼色,趁群盗犹豫的时候一人扑倒一个,夺了兵器翻身上马冲到朱温跟前。
朱温见朱存横刀立马挡在自己身前,心中一阵感动。朱珍这时虽然年纪不大,也是跃马挺枪和朱存并肩而立,颇有些英雄气概,与平时那个傻愣愣的贪财小子判若两人。
心中忽然一叹,心道,他们天生就应该是战场上的英雄,我硬拉着他们过普通人的生活是对还是错?
群盗接连被人偷袭得手,大怒之下恨不得将朱温等三人乱刀分尸,但投鼠忌器,双方呈对持之势。
被称为“林大哥”的人可能是这批人的头目,眼看着马车越跑越远,手下的人却跟朱温等三人耗上了,不由心中大怒,喝道:“不能因他一人而耽误大事,杀了他们!”当先拍马冲来,群盗也纷纷冲了过来。
朱珍紧了紧手中长枪,迎上了那姓林的盗匪,二马错蹬,刀枪相交,震的朱珍虎口发麻,朱存一柄刀迎战三人更是左支右绌,好在他臂力强劲,大刀挥舞,群盗一时间也无奈他何。朱温因为有人质在手,倒是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朱珍和那姓林的盗匪斗了五六个回合已经力不从心,对方一刀比一刀狠辣,一刀比一刀沉重。朱珍毕竟年轻,也没什么战阵经验,不知道借助马力,全靠一股猛劲勉强支撑。
朱温眼看着朱珍不敌,自己手上的人质显然非主要人物,对方根本不重视,心中焦急万分。正欲上前相救朱珍,忽听一声娇喝:“住手!表哥不要伤他们性命。”
那姓林的盗匪一刀砍下,眼看着朱珍抵挡不住,正欲把他斩于马下,闻言一顿,刀至中途变砍为拍,刀背砸在朱珍肩头,朱珍落马被擒。朱存这时也已落马,钢刀加颈。
朱温见来人是一个身材高挑一身劲装的蒙面女子,虽然看不到她的相貌,但他知道她是黄姑。朱温苦笑道:“黄姑娘,想不到再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局面,我本欲远避巴蜀,谁知还是莫名其妙的就卷入了你们的纷争。”
黄姑不理他,转头看了看早已远去的马车,道:“看来是追不上了,赶快撤离,把这三个人带回去,黄将军要见他们。”
张小惠已经回到了张府,刺史张蕤听说在宋城外竟然有盗匪敢公然袭击他的卫队,虽然女儿已经平安回来了,可他还是派遣了两千兵马出城搜索。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闺楼上,张小惠独立窗前,看着窗外秋风吹拂下婆娑的树影,心中却不住的涌现出朱温的影子。
他怎么知道我的小名?他奋不顾身的扑向盗匪一定是为了救我,可我并不认识他呀!他怎么样了?会不会让盗匪杀掉?想起父亲的三十名亲卫铁骑被人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消灭殆尽的情形,心里一阵揪痛,他真的死了吗?为了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子死了吗?
眼泪顺着两颊无声的滑落,为了那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男子,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菊柔声宽慰道:“小姐,别伤心了,老爷派出去搜捕盗匪的兵马已经有人回来了,小兰去跟回来的将军打听那名壮士的消息,也快回来了。也许那名壮士好人有好报安然无恙也说不定,我看那人身手了得,群盗未必能奈何的了他……”
急促的脚步声上了闺楼,张小惠赶忙跑向楼梯口,焦急的道:“小兰,有消息吗?”
小兰摇了摇头,黯然道:“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不过,我听李校尉说除了三十多个卫士的尸体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尸体,或许那个壮士逃走了也说不定……”
张小惠黯然摇头,缓缓问道:“有没有查出他叫什么名字?”
小兰惊道:“小姐真的不认识他?”
“谁呀?你们在说谁?”张蕤和张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口。
张夫人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几碟精致的小炒,还有一盘色泽红亮油润的糖醋排骨。张夫人道:“小惠呀,先吃点饭,从上午回来你就一直没吃东西,这不你爹特意让管家给你订做的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两个丫鬟忙给老爷夫人跪下行礼。
张小惠黯然道:“我吃不下。”
张蕤叹了口气,道:“方今天下纷乱,流寇四起,盐枭王仙芝、黄巢聚众四处掳掠,各藩镇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遣,以致二贼流窜三年尚不能剿灭。据探马来报,王仙芝手下大将尚让囤兵嵖岈山,黄巢不久前入嵖岈山与尚让会合,想来此时王仙芝也已上山了吧。”
张蕤谈了口气接着道:“唉,二贼联兵嵖岈山所图无非陈、蔡、宋三州,陈州刺史老将赵犨深得人心,精通兵法;蔡州刺史秦宗权更是兵强马壮,可说在中原数州中堪称第一,加之蔡州盛产骡马,军队多为骑兵;只有宋州兵力相对薄弱,想来二贼不日即将攻打宋州。这次意图劫持你的匪徒大概就是二贼的人马,他们见宋城虽然兵力薄弱,但城高壕深,易守难攻,想以你为人质,挟迫为父献城投降。”
张蕤神情落寞,清瘦的脸上如刀刻似的皱纹抖了抖,干枯的手掌轻轻擦干女儿脸颊上的泪痕,语调苍凉的道:“二贼岂不知张某身为一州守牧,岂会轻易降贼?”他慈爱的轻抚着女儿的秀发道:“我虽然只有你一个女儿,可如若为你献城,城中十万百姓谁家没有女儿?唉,幸好你吉人天相,平安回来,如若不然恐怕为父也无力救你于水火了。”
张小惠泪如雨下,黯然道:“女儿知道父亲的性子,知道若是女儿不幸落入贼手,唯有一死,绝不让父亲为难。女儿本来自讨必死,可在千钧一发之时,得一位壮士挺身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只是连累了那名壮士,心中不安,是以刚才让小兰出去打探……”
张蕤问了她当时的经过,叹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不知那位侠士大名,唉,能为素未谋面的人抛头洒血,这才是真侠士,只叹老夫无缘一见。”
张小惠道:“还有一桩奇事……”她就把朱温好像见过她一样跟父亲说了。
张蕤也疑惑不解,难道是故人之子?多年未见女儿忘了他的相貌,他却记得女儿。也不对呀,照女儿说的那人年龄,如果说他和女儿多年前见过面也应该是女儿认得他他认不出女儿才对呀,毕竟这几年来女儿女大十八变,和小时候的样子变化很大,而那人二十四五岁的话,几年前和现在样子不应该有太大变化才对呀?
张蕤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不知何时那人见过自己女儿一面,竟然一见倾心,女儿并不识得他也未可知。只是为此竟然能不顾性命,想来也是个多情种子,若是此人未死,就是真把女儿许他也不算委屈女儿了。
张夫人见父女两个谈论了半天,饭菜都快凉了,忙叫女儿吃饭。
张小惠勉强吃了两口,皱眉道:“怎么这糖醋排骨不对呀?怎么跟以前吃的味道不同?”
张蕤道:“管家说今天那个轰动一时的‘街头名厨’朱温没有出摊,你这份是管家特意出高价让飘香楼的老板,也就是闻名中原的‘吴一勺’吴先生亲自下厨做的。”
张小惠道:“他还是做不出那种味道来,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徒有其表而已。”
她送走了父母,心中不由又想起了那个勇敢的扑向盗匪的身影,心中叹道,希望吉人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