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绿竹居里会盈盈※
乔家大院内的繁华,若说是人间天堂,也不外如是,那种种奢侈令吴天德大为感叹。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当然不能理解贩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利润可赚,居然可认将一个人家堆成金山。
在白展堂为他准备的豪华大宅中住了一晚,第二日吴天德便匆忙告辞赶赴河南,他心中始终不认为这个富家公子哥儿真的如此嗜武如狂,这些人生活安逸,怎么可能吃得了苦?说不定回头他便将自己抛诸脑后了,所以临行也未定下再见的日期。
白大少也不追问,恭恭敬敬将吴天德送出门去,立即回头向黄三石大叫道:“赶快给我准备财物礼品,我要去恒山白云庵孝敬师娘……”说着他忽地想到:师父是个男人,怎么住在尼姑庵旁边?嗯,世外高人大概都是这样行事不循常理。
黄三石吓了一跳,苦着脸道:“少爷,老爷还等着你回去过大年呐,这要是等不到您,老爷能不着急吗?要不咱们过完年再去吧。”
白大少瞪眼道:“你少废话,再吵我连你也不带,少爷我一个人上恒山……”说着他对旁边几名家仆道:“我要去恒山拜师学艺,学习盖世神功去了,你们几个先回白府,对我爹说,过年事小,学艺事大,本少爷是一定要做武林高手的。”
那几名家仆苦着脸道:“少爷,您千金之体,上山学艺那多辛苦,再说过年家里要来许多亲友拜访,到时问起您来,我们可怎么说啊?”
白大少一摆手道:“嗯……大同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尼姑庵!”说着兴冲冲领着十来个护院武师和苦着脸的黄管家出门而去,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次我白展堂就再做一回散财童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用黄金白银把恒山砸平了,就不信学不到真本事。
洛阳东城绿竹巷,只是一条窄窄的巷子,仅容一辆马车通过,这条巷子两侧住宅全是面向左右外方,这条巷子只是两边那些高宅大院的后院墙组成,仅有几户人家开了后角门,故此行人稀少,那路上积雪都不曾有人扫过。
吴天德将马匹寄放于客栈中,独自一人行于这静谧的小巷中,脚下积雪咯咯,只觉清凉宁静,与洛阳城的繁华宛然有若两个世界,不免意兴索然。行至巷子尽头,只见一片竹林都败落了叶子,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吴天德望着这一片萧索景象,长长吁了口气,朔风将房檐上的雪沫吹落下来,洒进他的脖子,刹间化为水滴,令人神志为之一清。竹林约有二十余丈,尽头是一排竹舍,左二右三,都是由些粗大的竹干组成。
他刚要踏进竹林,忽听到几声幽雅动听的琴声铮铮响起,随后琴曲弹起,那曲调中正平和,回旋婉转,琴声渐渐轻快起来,忽高忽低,忽轻忽响,音到高处如鸣泉飞溅,低到极处又如鸟语虫鸣,听来十分悦耳,让人心情也为之一畅。
乐为心声,吴天德听这曲调便知不是那位七十多岁的绿竹翁所奏,那便只有圣姑盈盈了。听这曲子怡然自得,她现在的生活平静安逸,自己这一来便要将她扯入江湖的血雨腥风中去,心中未免有些怅然若失。
他静静听了一会儿,从袖中抽出那管玉箫,就箫于唇,也随着那琴音吹奏起来。那箫音呜呜咽咽,充满悲苦之意,半晌,曲调一转,忽如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意,忽而抑扬顿挫,顿起杀伐之意。他内功精湛,这一番吹奏,立时便将那琴音压了下去。
竹林后边的茅舍中琴音静了一下,忽而又弹奏起来,曲调更加轻快流畅,如行云流水,珠走玉盘,大有与吴天德争胜之意。吴天德提起一口真气,婉转几声,忽地箫音拔得越来越高,听来酸楚中充满昂扬之气,那琴声如细雨绵绵,终是不能敌他锐气,艰涩激鸣几声,琴弦乱了一刹,跟着音调渐渐被吴天德的箫音吸引过来。
吴天德箫音宛转时,那琴声便激昂起来,箫音转高,琴声便趋于柔和,彼此配合,更增回肠荡气之意。琴箫你来我往,相得益彰。又奏片刻,吴天德的箫音忽地趋高,飘飘扬扬直入云霄,那琴音却声韵渐缓,终至细不可闻。吴天德取下玉箫,只听房屋中铮铮几声,忽然啪啪两声响,似乎断了琴弦,唇边不禁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这光景犹如美人长袖起舞,本来翩翩若仙,忽尔有人拔剑狂歌,让那美人也渐渐被其吸引,舞姿一变为其配合。这位大小姐琴技虽高于他,但却压制不住他以一口先天真气强行奏出的高昂音调,不知不觉间琴音已以他的箫声为主调,为其配合。此时醒觉,以任盈盈的骄傲和自负当然不免气恼,竟然愤而将琴弦拨断。
琴箫之声一歇,竹林中顿时又恢复静谧,只余轻风吹拂而过的声音。过了片刻,竹屋中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道:“不知是哪位贵客枉顾蜗居,请进屋一叙。”
吴天德将玉箫置于袖中,取出任盈盈所赐那柄长剑提在手里,向竹屋缓步行去。走到房前,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微微有些佝偻的老翁从房中走了出来,向吴天德笑道:“朋友的箫技虽尚嫌生涩,但曲中意境极高,请进来喝杯热茶吧。”
吴天德见这老人头顶稀稀疏疏的已无多少头发,大手大脚,精神却十分矍铄,当即躬身行礼,道:“晚辈华山吴天德,拜见竹翁前辈。”
绿竹翁听他竟尔叫出自己身份,眼中厉芒一闪,隐隐露出警戒之意,但仍呵呵笑道:“老朽不过痴长几岁,不用多礼,请进来,请进来!”
吴天德随着他走进竹舍,见房中桌椅几榻,均是竹子制成。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右侧竹帘布幔掩着一个门口,另通向一间竹舍。房中火炉中炭火正旺,壶中沸水滚滚,几旁放着一盘茶杯,一把陶泥茶壶。
吴天德也不客气,便在几旁坐了,将剑置于几上,有意去看了绿竹翁一眼,本来以为他会认得这把剑,不料绿竹翁虽然极快地扫了那把剑一眼,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神色自若地在另一张椅上坐了,提起陶茶壶来给他斟了一杯清香碧绿的茶来道:“请用茶!”
※第二节 娃娃发威※
吴天德道:“竹翁不必客气,吴某此来,是为拜访柳姑娘而来!……”绿竹翁听了一怔,道:“老朽这处陋室,哪有什么柳姑娘?吴先生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吴天德尚未答话,竹帘后面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道:“竹翁,请他进来叙话!……”绿竹翁连忙起身肃然道:“是!……”眼神古怪地瞅了吴天德两眼,走过去掀起了竹帘,对吴天德道:“吴先生请!”
吴天德提起剑来走进内室,只见又是一间竹屋,一位绿衣少女盘膝坐在一架古琴前,一双妙目睇着他,眼神十分复杂。
吴天德望着盈盈,她虽端坐于榻上,却如一朵出水芙蓉,雅静脱俗。她没有打扮,头上也没有首饰,脸蛋上不施脂粉,但那份天然的清丽便如皎洁的明月,已夺去了看到她的人所有的注意力,以至吴天德在她面前坐下,仍未注意到这间房子是什么样子。
任盈盈看到他放在桌上的宝剑,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欣然愉悦之色,向吴天德浅浅一笑。她这一笑,那双远山般妩媚的眼睛,便像两轮弯月般迷人起来,颊上一双浅浅的酒窝也映现出来。她似乎有些不经意地抚摸着那柄剑,向吴天德道:“吴掌门大雪漫漫中赶到洛阳来,只为给我送回这柄剑来?”
吴天德叹息一声道:“不是!……”任盈盈一双妙目眨了眨,静待他的下文,只听吴天德又道:“我这次来,只为了要见一见日月神教的任大小姐。”
任盈盈俏脸微微变色,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不是要我帮你瞒着她么?怎么又要见她了?”说着眼珠儿转了转,微带讥笑地道:“听说你大闹恒山,逼得恒山三定拱手将一个小尼姑还俗跟了你走,吴大掌门的威风和本事可是已传遍武林啦,莫非你壮志在胸又要大闹黑木崖么?”
吴天德呵呵一笑,道:“任大小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要闹也是大闹绿竹巷,又何必去闹黑木崖?”任盈盈听了笑容一僵,杏眼圆睁,刚欲拂袖而起,只听绿竹翁在外间道:“姑姑,有人闯进绿竹居。”
任盈盈一怔,暂且放过吴天德的事,向屋外问道:“是什么人?”绿竹翁道:“尚不清楚,这人鬼鬼祟祟,尾随吴先生而来,一进巷子就已被发觉,现在雪狐和猫妖已经截住了他。咦!这人刀法好生古怪,看不出门派来历,居然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吴天德一愣,他还道任盈盈隐居在这绿竹巷,真的只有绿竹翁一人陪着她,原来她还另有手下暗中保护。绿竹翁住的这条巷子,隐在两排房屋之间,只有一条狭长的小巷通过,想必也是为了方便隐藏行踪。
侧耳听去,只觉房外有斥骂叫喝、兵器交击之声,时时传来清脆的喀嚓声,想必那些竹子已有不少毁在交手的双方兵器之下。任盈盈秀眉一蹙,怒道:“叫独狼和蜘蛛也去,务必将人擒下!”
只听绿竹翁应了一声,也不知怎么传出的讯息,屋外的打斗声更加激烈。吴天德幸灾乐祸地道:“任大小姐,看来不必我大闹绿竹巷,现在已经有人代劳了。”
任盈盈柳眉一竖刚要说话,外边绿竹翁的声音已道:“那人伤了独狼,这到底是什么刀法?怎么有些像是剑术,啊!他用的是蓝田双魔的嫣红刀,奇怪奇怪,原来是个女人!”
吴天德听了得意的笑容顿时僵住,苦笑着站起身对任盈盈一拱手,叹气道:“大小姐请稍候,外面那位……呃……我去去就来!”
吴天德不待任盈盈作声,飞身闪了出去,只见屋前那片竹林已被踏得七零八落,两个身穿白袍、身法奇快的汉子围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人正在打转,时不时伸出戴着十指尖尖铁手套的手掌疾抓他身上要害。
另外两人穿着黑袍,一人手中持刀,左臂被人砍伤,鲜血淋淋漓漓滴在雪地上艳如桃花。另一人使的却是线镖,时不时趁其不备一镖飞出,那身材高挑的人背对着吴天德,掌中一柄弯刀盘旋来去,见招拆招,看他功底远不及那四人扎实,但是仗着手中刀法的怪异,居然犹自支撑不败。
他头上帽子已被削落,一头及臀的乌黑长发散了开来,随着他的身法迎风飞舞,这人虽穿着一身男人衣裳,但吴天德见了已知是蓝娃儿来了,不知她怎么到了这里,难道竟是悄悄跟了自己下山?
她手中弯刀用的正是吴天德融入刀法之中的独孤九剑,剑术招式易于速成,虽只练了才一月有余,难说精湛,但是原本这四名魔教高手她一对一是胜不过其中任何一人的,现在以一敌四,支撑了这么久犹自不败。
吴天德眼见绿竹翁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眼中却笼罩着一层杀气,他不知这老翁到底武功如何,蓝娃儿应付那四人已是应接不暇,若是他再猝然出手,难保不会有所闪失,忙纵身一跃而上,一掌拍向持刀的汉子,左足飞踢使着线镖的黑袍人。
他本与绿竹翁并肩而站,这时突然纵身跃出,已使出了回声谷‘阴魂不散’身法,那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倏忽间便闪至持刀人面前,身法之快那人竟来不及反应,被他一掌拍中肩头,好在吴天德不欲伤人,这一掌只使了巧劲,将他送了出去。
他左足踢向使线镖的人,那人手中兵器只易远攻,收招不及,大骇之下忙飞身急退,双手疾扬,从袖中又飞射出七八支线镖来,织成了一张交叉攻击的大网,直奔吴天德而来。
吴天德哈哈一笑,原本冲向他的身子突然半空中一窒,拧腰闪身刷地一下掠向两名白袍人,右手一挥,只见一抹银光闪过,那两人双手十指锋利的精铁指尖被齐齐削断,二人骇然后退,瞧着自己露出的手指,只吓出一身冷汗,这人若是刀法稍有差池,两人的十指都要被削断了。
※第三节 成竹在胸※
蓝娃儿自学到独孤九剑,还是头一次对付这等实力的高手,手忙脚乱心中只是谨记着吴天德教过的招术,见招拆招丝毫不敢迟疑,这时见又跃出一人,心中竟是想也不想,刀花左右一挽,忽地一声娇斥,那弯刀速度突然快了一倍,凌空一刀直直劈下,直奔吴天德后脑。
这一刀竟是吴天德自创的天得一刀,因为几女之中只有蓝娃儿是使刀的,所以吴天德便将这招刀法传了给她,此时使来,倒也似模似样。吴天德见她打得晕头转向,居然一刀劈向自己,用的还是自己所悟的天得一刀,不禁啼笑皆非,他身形一闪,手中刀倏忽间一转,蓝娃儿便觉手中一轻,这志在必得的一刀竟被他破去,弯刀被他引开几乎脱手飞去。
蓝娃儿大骇,那刀被吴天德刀身贴住,绞了半圈儿忽地压在那儿不动,双刀交叉定在空中,蓝娃儿定睛一瞧,这交叉空中的双刀竟是一模一样,只是自己手中的刀上多了一抹嫣红,不禁愕然看去,只见吴天德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顿时晕生双颊,半晌才忸昵地唤了一声:“先生……”
蓝娃儿被吴天德带回任盈盈的房间,任盈盈瞧见是她,却穿了一身男子衣服,显得不伦不类,不禁用怪异的目光瞧了吴天德一眼,吴天德干笑道:“不关我的事,我可不知道她暗暗跟在我身边!”
蓝娃儿道:“先生,你以为自己独自下山,我们真的放心吗?是静月小姐吩咐我暗中跟随在你身边,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任盈盈沉着脸道:“吴掌门,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吴天德笑道:“不敢有瞒小姐,其实在天波府时,吴某便已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任盈盈脸色大变,伸出素手在案上一拍,娇叱道:“你一直在戏弄我?”
她手指一拂,那横在案上的长剑便呛然出鞘,三尺秋水凌空一闪,已架在吴天德的颈上。蓝娃儿立即按紧了刀柄,紧张地瞪视着她。吴天德摆了摆手,制止了蓝娃儿的动作,凝视着任盈盈的双眸微笑道:“好快的剑,吴某有幸再次目睹小姐在我面前亮剑,细想起来,你我这是第四次相见,每次都蒙小姐已宝剑相迎,吴某真是期待下次相逢的精彩场面,呵呵呵……”
任盈盈沉着俏脸道:“你已经没有下次了,胆敢戏弄我的人,没有人可以再活在这世上!”吴天德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地道:“这世上以前也一定没有人,让你亮了三次剑还能活着,但我就是一个,凡事总会有个例外的。”
任盈盈气极反笑道:“你倒是很有自信,你以为我外边只有那四个不成器的东西吗?你想离开绿竹巷,只怕今天要比登天还难。”
吴天德懒洋洋地道:“我不但能平安离开绿竹巷,而且姑娘你也会乖乖地跟着我一起离开,你又信是不信呢?”
任盈盈脸色一变,警觉地望了蓝娃儿一眼,道:“用毒?”她暗暗运了运气,并未发现身有不适,这才放下心来。吴天德摇了摇头,忽然说道:“小蓝,你出去好生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蓝娃儿应了一声,迟疑着退到门外,心想:“这好色的吴先生不是又对人家起了歹意了吧?啧啧,剑架在脖子上了,还有这份闲心,不过……我哪里长得比她们差了?怎么他就从来不打我的主意呢?这个睁眼瞎子,难道非要人家对你使用媚术,你才肯正视人家的存在吗?”
绿竹翁和独狼、雪狐等人也立在外屋,屋内的对话自然也都听在耳中,这人对圣姑居然敢如此无礼,嘿!只待圣姑一声令下,便先杀了这泼辣的女娃儿,再进去将吴天德剁成肉酱,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居然反客为主,不许人进去。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候在门口,只听房中吴天德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当啷一声,传来任盈盈“啊”地一声惊叫,绿竹翁等人听了一股脑儿向门口冲去,蓝娃儿正欲阻拦,那绿竹翁动作奇快,伸指在她手腕上一弹,蓝娃儿便觉手腕如着电击,弯刀顿时脱手坠地。
绿竹翁和雪狐、独狼等人冲进房中,只见任盈盈宝剑落在桌上,她俏脸煞白,双手用力地按在桌上,手臂不停地颤抖,看到他们进来,忽然失控地叫道:“出去,统统出去,谁也不许进来,违者格杀勿论!”
随后冲进来的蓝娃儿闻言,不禁大为惊讶,瞧了吴天德一眼,简直对他惊为天人:“先生也太厉害了吧?对付女人果然无往而不利。这位大小姐好像是个极难对付的人呢,现在才说了几句话就对他言听计从,嗯……说不定先生也懂得媚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