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畜染病,毡毯虫蛀,茶叶发霉,老龟气绝,仙鹤半死,这就是你精心为朕准备的贺礼?!”白伟祺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瞪着白逸羽,脸阴沉得似乎要下雨,“你想气死朕?”
白逸羽的视线不躲不避,缓缓跪下来,声音非常平静,“平州送来的贺礼全是精心挑选的,儿臣也不知怎么会这样,还请父皇明查。”
“明查?”白伟祺冷哼一声,眸光顷刻聚起犀利,却很快转为嘲讽,“难道你想说有人陷害你?”
“儿臣虽然拙笨,却并不愚蠢,自取灭亡这等事情,儿臣不会做。”白逸羽一字一句,话里却没有半点委屈和抱怨,“若是儿臣所为,儿臣愿意以死谢罪!”
“来人!”白伟祺大喝一声,几个御前侍卫闪身进了御书房。
“陛下……”一直伏地不语的阿贵猛地抬起头,看向白伟祺的眼里蕴着紧张。
“将七皇子拉下去,关进天牢,听候发落!”白伟祺扫了白逸羽一眼,冷冷下令。
“喏!”侍卫们带着白逸羽走了出去。
看着白逸羽笔直的背影,白伟祺撑在书桌上的双手隐隐发白。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龙体要紧啊!”阿贵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为白伟祺捶背,压低声音,“此事蹊跷,七皇子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龟鹤遐龄,寿与天齐,这是他的本意么?”白伟祺像瞬间被抽空一般,坐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阿贵,“他恨朕,不是么?”
此刻的白伟祺再无半点刚才的气势,他的视线落在笼子里的一对仙鹤上,眸光幽深,眸底竭力压抑着一丝哀伤,整个人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岁。
“陛下,你想多了,七皇子他终究是你的儿子。”阿贵轻叹一声,声音更低了些,“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奴才这就去打听一下。”
“你找个可靠的人去,别打草惊蛇。”白伟祺无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什么哀伤、什么软弱,什么苍老,统统都不曾出现过。他手中一本奏折对着那笼子扔了过去,高喝的话音中带着滔天的怒意,“将这鹤给朕扔出去!”
阿贵战战兢兢提着笼子疾步走出,少顷,一个小太监端着茶水送进来,正弓腰清理着地上的碎渣,皇甫钰来了。
“陛下!”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隐隐流动的怒气,皇甫钰缓步上前,看着捧头不语的白伟祺,关切地询问,“你头疼犯了?”
“嗯。”白伟祺应了一声,脸上怒意难平。
皇甫钰美眸一转,走到他身后,素手轻压在他的头上,声音无比温柔,“臣妾刚刚听说了羽儿的事,他到底年幼,不懂规矩,难免会有些孩子气的举动,陛下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朕会让他明白什么是规矩,也会让他记住这么做的后果!”白伟祺眸光一闪,寒意十足。
“陛下……”
“无需再说,朕这次定要让他长长记性!”白伟祺话里溢满了无情和狠绝。
天牢,白逸羽被打得遍体鳞伤,可他从头到尾都是那句话,“不知道”。
守卫也不敢要了他的命,将他扔进牢房,看押起来。
白逸羽躺在那里紧闭双眼,脑子却转得飞快。
六、七月,他和萧玖璃跑了好多地方,最后在远离平州的一片无人湿地潜伏了几日几夜,才抓到了一对仙鹤。
回到平州后,萧玖璃亲自精心照料这对仙鹤和另一对百岁老龟,克服了不少困难,总算是养得特别精神。
启程那日早上,萧玖璃还特意给仙鹤、老龟以及农户们送来的牲畜都喂了一些药,就是担心它们在途中染上疾病。
一路上,白逸羽每日都让人给仙鹤、老龟和牲畜洗澡,所喂的东西都是萧玖璃事先准备好的,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进宫时,他撩起黑布给内务府的宫人检查,分明看到仙鹤都是好好的,如何才一进宫就变了样?
那些牲畜怎么就染了病,老龟怎么就死了?密封的茶叶为何会发霉?精心绣制的毡毯怎么会被虫蛀?
白逸羽只觉得有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将自己笼在中央,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将他吞没。谁都知道他此番回京是特意给父皇贺寿的,对他带来的寿礼动手脚,那便是摆明了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被父皇厌弃。
阴谋他不怕,死他也不怕,他唯一怕的是这消息传回平州,他的玖儿怎么办?那个傻小子,怕是又该难过了吧。如今兵临城下,玖儿若是因此分心伤神,很容易出事。
想到萧玖璃,白逸羽的心抽了抽,失去血色的脸似乎更苍白了。
很快,大头、银鱼等人也被抓了进来,一顿毒打之后,被扔到白逸羽对面的几间牢房中。
“殿下!”大头顾不得自己浑身是伤,爬到栅栏前,着急地大喊,“殿下,你醒醒!”
“我没事。”白逸羽睁开眼睛,慢慢靠着墙壁坐起身来,看着对面的两个护卫,“你们还好吧?”
“属下皮糙肉厚,打不死!”银鱼爬起来,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摇摇晃晃走到栅栏前,看着白逸羽,“殿下没事就好。”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你们给我说说。”白逸羽调整着呼吸,轻轻动了一下身子,还好,骨头都没事。
“殿下你走了之后,属下正和那公公对礼单,突然有人高喊,说牛羊有问题,属下一惊,抬头一看,几车的牲畜全部倒在笼子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属下觉得不妙,连忙去看桶里,那对百岁老龟伸着四肢和头,一动不动,已经死了。”银鱼蹙着眉,讲述当时的情况。
“内务府的人当场就吵开了,他们粗暴地将车上的贺礼全部当众扯开,发现茶罐里密封的茶叶竟然全部发了霉,那几块毡毯的中央竟被虫蛀了好些个洞。还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我们就被抓进这里一顿毒打。”大头死死攥着栅栏,指节发白,一脸义愤,“有什么可招的,属下要是知道是谁在捣鬼,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白逸羽淡淡扫了一眼他们旁边那几个牢房,十多个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他的眸光深了深。
这些士兵都是陈将军亲自挑选的,随他一道押送贺礼进京,按理说,他们不会有问题。可是,如今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怀疑,是这些人中间出了内鬼。毕竟,大头和银鱼都是他暗中考验过多次的,不可能背叛他。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银鱼看着默不作声的白逸羽,忍不住开口询问。
“等。”白逸羽语音平静,“进来的时候,身上的丹药都被搜走了吧,大家打坐调息,防止内伤扩大。”
“可是……”大头性直,忍不住要说什么,银鱼一把拽住他,制止他往下说。
“父皇会查清楚,安心等待便是。”白逸羽说完,闭上了眼睛,盘起双腿,开始打坐。
大头还想说什么,银鱼冲他摇摇头,眼睛瞥了一下两旁,拉着他坐了下来。
大头很不甘心地坐下,强迫自己静心凝神。
半盏茶后,一阵脚步声响起,白逸羽缓缓睁开眼睛,却见白尚儒和白骏泽走了进来。
白尚儒心疼地看看浑身血渍的白逸羽,回身刚要说话,白骏泽已一把攥住那带路的守卫,“谁让你们对七皇子用刑的?”
“殿下饶命,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啊!”守卫吓得脸色大变。
“六弟,莫要动怒。”白尚儒拉住白骏泽,低声劝他,“这个时候别把事情搞得更糟。”
“还不滚?!”白骏泽放开守卫,狠狠将其一推,“若七皇子在这里面有个好歹,我要你的狗命!”
守卫连滚带爬地跑了。白逸羽站起身来。
“七弟,你没事吧?”白尚儒上前将一包药递给白逸羽,“我和六弟一听说你出事就赶进宫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多谢二皇兄。”白逸羽接过丹药,压低声音,简单说了说情况。
此时,白骏泽将几间牢房都看了一遍,诧异地上前低声问,“阿九没回来?”
“没有。”白逸羽摇摇头,拉起衣袖一角,从银丝滚边里拆出一封密函递给白尚儒,“南荣有异动,阿九他留在平州协助陈将军御敌。还请二皇兄交予父皇。”
原本听说萧玖璃没来,白骏泽神色一松,结果听说她留在边关准备迎敌打仗,脸色反而更难看了,心里一急,低吼了一声,“阿九又不是士兵,那么瘦弱的个头,上什么前线?莫非他又招你生气,你竟这样罚他?”
“六弟!”白尚儒只差没伸手去捂白骏泽的嘴巴。
“六皇兄误会了。阿九是自愿的,他学了阵法,又去过那片沙漠,留下来是为了帮陈将军布阵阻止南荣大军,拖住他们前往平州城的步伐。”白逸羽声音轻若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