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上来添水,打断了二人对话, 再端起杯时,便都觉出些意兴阑珊来。
香玉不住抬眼去脧青桃,曜灵觉得了,便吩咐青桃道:“你去外头问问,看宋大人什么时候到?”
青桃哎了一声,退出屋子去。
香玉这才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将屋里大概看了个遍,然后方叹气道:“果然是世家,确实不一般。”
曜灵微微有些沉了脸,不过开口语气还是保持了一贯的冷静:“姨娘这话什么意思?”
香玉转身坐了下来,却不在刚才的位置,而是坐到了曜灵身边:“没什么意思,姨娘我替你高兴!”说着,拉过曜灵的手来,轻轻拍了两下。
这话太过突如其来,曜灵不觉就低了头。
香玉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来,淡淡道:“丫头何必害羞?想是我嘴快说错话了。其实我也是多虑,你自有主张的,又何需我来操心?”
也算是我白操了一场闲心!
曜灵抬眼看着对方,这回,换作她拉回香玉的手来:“姨娘的意思,灵儿全然心领。只是,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我本不欲留在此处,可不得不留下,姨娘念在我有苦衷的份上,担待我些,别抱怨我。”
香玉看着曜灵一双清亮亮的眸子,将自己的影子也收在里头,愈发心里叹气,这丫头多好,人得好,行事也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心里没有她儿洪冉的影子。
“行了,反正东西我给你送到了,趁着天早,我也该回去了,迟了城门关了,回不去便是饥荒。”香玉借着起身之机,抽出自己的手,脸上略挤出些笑来,对曜灵道:
“若到晚见不到我人,那头又要来寻。到时候不白惹得人笑?不是丢了这个就是丢了那个,洪家也不必干别的,整天就光丢人了!”
话一出口,香玉便觉得后悔,这话说得是不是太重了些?!
青桃站在门外帘下,听见这话心里都有些震荡,心想这姨娘嘴也太尖刻了!
好在曜灵是预备下了的,知道香玉今日上门必要泄一泄心头怒气,也难怪她,跟着白忙一场,无论如何,心里都要有些不舒服的。
“姨娘说得有理,” 曜灵装作听不出香玉话里意思,更不理会她的怒气,反倒款款起身道:“既然这样,我送姨娘出去。”
香玉看见曜灵这样,心里反倒失了主张,没奈何只得向外走去,嘴却嘟得老高。
曜灵上来扶着她,口中淡淡问道:“不知菱姐儿喜事办在何处?若赶得及,我定去给她贺喜。”
香玉没想到曜灵会说出这话来,本来她以为,二人就此断了联系了呢!
“你这话当真?”香玉心头突然生出些希望来,虽是微薄的,却足够将她心头点亮。
曜灵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姨娘?”
香玉勉强笑了起来,是的,她没骗过自己,这一路来,倒是自己骗过她几回。
于是将地址说了,曜灵暗自记在心头,一直将香玉送到院门处,还要再向园子里去,却看见叮当走了过来,将曜灵拦住了。
“宋大人将到了,请姑娘留在这院里,一会儿若有话传来,姑娘出去了只怕耽搁。”
香玉一头雾水,心想御史跟这丫头还有话说?不过她也知道这话是自己不便问的,既然如此,便在院 门处与曜灵告别。
“你可是答应我的,到时候不来,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了你来!”香玉半是玩笑半认真地盯住曜灵。
曜灵盈盈含笑:“姨娘只管放心,若赶得及,一定去!”
二人话却如此,却都明白成事在天这个道理,好在香玉脸面上也过得去了,于是转身告辞。
曜灵目送她走远,方回过头来,向青桃道:“打盆水来,我净净面,一会好出去。”
叮当扑嗤笑了出来:“姑娘不必麻烦了,宋大人才已经来了,不过世子爷吩咐我带话过来,姑娘只管安心院里歇息,外头的事,自有他料理便完了!”
曜灵先只不解,后来突然想到,叮当也过来了,这才恍然大悟。
青桃咯咯笑道:“知道那宋大人不是个好厮,上回第一次来,眼光就不住在叮当姐姐身上打转!什么事能瞒得过世子爷?这样一个人,自然不能叫他腌臢了咱们姑娘!”
曜灵心里也自好笑,又有些暖暖的,面上却瞪起眼睛来,佯作呵斥青桃道:“果然是个没规矩的!人家可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正二品的御史大人呢!竟被你们几个丫头这样调笑起来!”
叮当白眼一翻:“什么御史?!堂子里的御史吧!”
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回屋后,叮当这才又对曜灵道:“爷才说了,反正东西也大约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儿一早就动身,请姑娘晚上早点歇息,明儿预备早起。”
青桃心里突突直跳,紧拉住叮当的衣袖道:“爷怎么说的?我怎么办?留下还是跟着去?”
叮当只看曜灵:“这话你只好问姑娘了。”
曜灵不觉暗骂,好个烫手的山芋,你就这样交给我算怎么回事?我又算哪一出呢?
叮当多么伶俐一人,当下就看出曜灵的想法来,却将嘴紧抿了,不肯再说,脑子里想起,下午外书房里,岑殷的话来:
“昨晚送客,我恍惚听见宋大人低语一句,万事到了杭州,便自有终局。这话在那人嘴里,只怕不是好意,想必太后那里。。。”
叮当不自觉得就将眉头紧挑了起来,曜灵看在眼里,心里暗自闪过一个念头。
太后演这一出戏,到底所为何 意?从来这个女人不会白白在无用的东西上浪费精力。
先是赶自己出京,后又令宋全明跟着,又想尽办法,留自己在岑殷身边,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叮当看出曜灵神色微变,赶紧对青桃道:“桌上怎么茶水点心还没收下去,快弄干净了,趁这会子没事,咱们再将外头交上来的帐本子对一对再说!”
曜灵听了好奇:“什么外头交上来的帐本子?”
青桃边收拾碗碟边道:“别院后头有几处空地,这几年种了不少果树和竹子,每年也是项进益,管事的将帐交了进来,银子也收了进来 ,咱们三人对一对是好的!”
叮当点头:“就是,别白叫那起人诳了爷的银子去!”
曜灵微笑起来。
岑殷哪里会放这些小物在眼里?不过这丫头的忠心是可见一斑了!
青桃手里忙个不住,眼光却一直在曜灵身上打转,待曜灵转眼去看,她却又掉转开头,不敢回视。
曜灵见其楚楚可怜,心里由不得长叹一声。我如何身份不明,如何能替你做主?
不过知道青桃死也不愿被家里领出去,曜灵心里也早替她做了打算:先带她去到杭州,然后想法替她寻个好人家,由岑殷做主,好好发送她就是。
“青桃,你别只顾这里,你自己的行李可都收拾停当了?”想到这里,曜灵浅浅一笑,问住了青桃。
青桃先是一愣,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竟有些懵了,叮当走上来,用手肘推了推她,青桃这才恍然醒悟了过来,大喜之后,竟然当面就给曜灵跪了下来:
“姑娘有再造之恩,青桃今生难报,来世。。。”说着话儿,青桃眼里就滴下泪来。
曜灵先是吓了一大跳,过后赶紧跟叮当一起,将青桃扶了起来,口中嗔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替世子爷做个顺水的人情罢了!要谢姐姐也不该谢我,一会见了世子爷,只管冲他磕头去!”
叮当却促挟地坏笑:“既然爷将青桃给了姑娘,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青桃你再磕头,三个才算真心!”
青桃闻言,果然低头,又要磕下去,曜灵忍不住笑着打了叮当一下:“就你话多!安得什么心?诚心捣乱么!”
青桃不好意思地笑,又凑近曜灵耳边道:“姑娘回了爷,只说叮当太过顽劣不好使唤,倒将她留下来才好!”
叮当手一松,青桃半边肩膀就垮了下去,叮当遂啐她道:“好个烂口烂舌的蹄子!看我不撕烂了你那张不正经的小嘴!”说着当真上来,将青桃扯倒在地,连同曜灵也一并带倒了下去。
当下三人玩成一团,裹在地上笑得谁也起动不得。
半晌,青桃脸红发乱地起来,先扶起曜灵来,上下替她将衣服上的灰掸了去,口中倒便抱怨道:“都是叮当!看弄得身上都是浮灰!一会爷来了,我只说你爱玩,叫他打你!”
叮当半坐边跪在地上,笑得浑身打战:“他?他是谁?谁又是他?姑娘在这儿呢!我都不敢,只能称爷,你倒尽自拿起大来!他?!”
青桃回思,确实是自己口误了,愈发那脸红得看不动,手便捏去了叮当身上,口中急道:“姑娘别听她的,这就是个善拨火架桥的行货子!”
于是,本来坐起来的曜灵,再次被这二人带倒,本来消失大半的笑意,再次袭上面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