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桃花脸色冷冽如冰,趁岚相起身迅速为云氏包扎伤口之际,她冷盯着那牢头,嗓音极慢,就如从阎罗殿里飘出一般,慑人锥心:“你信不信,我下一刻便可让你千刀万剐?”
那牢头顿时被岚桃花的眼神吓住,脸色都紧了几分。
但想着这牢中之人不过是死囚罢了,即便以前如何风光,但此番也是快要见阎王的人,是以想到这层,才慢慢的挺直腰板,朝岚桃花戏谑一笑,道:“你要让老子千刀万剐?呵,老子明日倒要看你断头!哼,大言不惭的疯女人,你今夜最好是消停点,若是再惹着我了,这回可不是刺你娘亲一刀那么简单了,老子要剥了你的皮!”
岚桃花脸色一沉,修长的指尖当即要不顾一切的朝牢头那把横在牢房木柱的寒刀抓去,企图夺下那把刀,那只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顿时破空而来:“太子殿下驾到!”
霎时间,那牢头猛的收回刀,慌慌张张的朝不远处一望,顿时望见了几名太监簇拥而来的一名墨兰紫袍的男子,而他身边,还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跟着刑部侍郎。
牢头身形一颤,忙朝那越来越近的一行人跪了下去。
他并未见过当今太子,但瞧着刑部侍郎都小心翼翼的陪着那墨兰衣袍的年轻男子前行,想必那年轻男子,自是太子无疑。
这厢的岚桃花,眸中刹那间滑过一道微光。
她转眸与自家爹爹对视一眼,凑近他低道:“等会儿爹爹无须说些什么,一切有我。”说完,她也不顾岚申紧蹙的眉,淡然垂眸的观察起云氏胳膊那被衣条包扎着的伤。
不多时,那碎碎嘈杂的脚步声终于是停在了不远处,岚桃花并未抬眸打量,深沉的目光依旧静静的落在自家娘亲带伤的胳膊,却出了声:“太子殿下此番来,是来嘲笑,还是落井下石的?”
沉杂的嗓音,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懒散。她嗓音里并未带丝毫怒气,但那压抑着的平静,无疑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太子没出声,周围的人更是不敢出声。
气氛缄默片刻,岚桃花终究是忍不住朝外望去,却见那一身墨兰衣袍的太子正静静的打量着她,见她抬眸,他瞬间迎上了她的目光,修长的眸子微微带了笑,邪肆幽昧得不可方物。
岚桃花眉头一皱,倒是瞧不惯这厮的模样。只觉如今他这一笑,就如高高在上的俯视一眼,将她岚桃花视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还以为你连看都不想看本殿一眼了呢。”太子勾唇轻笑,嗓音竟是出奇的暧昧。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面露错愕,那跪着的牢头,也是惊得壮着胆子朝太子瞟了一眼。
岚桃花却是嗤笑一声,懒散道:“我岚桃花历来喜欢俊公子,太子殿下的容貌也稍稍入得我的眼,呵,所谓不看白不看,我岂会忍得住连一眼都不施舍于殿下?”
“施舍?”太子眉眼一挑,意味深长的琢磨岚桃花这二字。
一旁的刑部侍郎忙朝岚桃花出声喝斥:“大胆刁女,竟敢对太子殿下以下犯上,来人,将她……”
“开锁!”他话还未说完,太子便慢腾腾的吐露二字。
那刑部侍郎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问:“殿下也是想让人开了门将这刁女拖出来用刑吧?”说着,忙朝那跪在地上的牢头使脸色。
太子眉头微微一皱,修长的眸子依旧邪肆盈盈,微光四溢,没言。
岚桃花则是转眸朝那刑部侍郎望去,勾唇嗤笑:“拍马屁的狗腿子!”
刑部侍郎脸色一黑,眸中带了怒,但迫于太子在场,却是没发作出来。
那本是跪在地上的牢头也忙起了身,自腰间掏出钥匙便来开牢房的锁,在背对太子众人时,他目光朝岚桃花一扫,笑得嗤讽而又幸灾乐祸。
这女人嘴巴着实厉害,他方才便被她气得不浅,此番太子也有意想教训她了,那等会儿太子若是让他来对这女人施行,他绝对是连带方才的气一起算,抽她个皮开肉绽。
待牢房的锁被打开后,牢头刚想伸手去将岚桃花拽出来,哪知手还未抬,岚桃花当即往前几步,速度极快的在他脸上扇了几巴掌。
牢头顿时满脸红肿,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这刁女,竟是……”那刑部侍郎愣了一下,怒着脸色忙想指挥后面的人进去将岚桃花抓出来,然而就在这时,太子却是出了声:“行了,打了便该消气了,快些出来吧,本殿有话对你说。”
他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齐齐惊住,连带那被岚桃花打了几耳光的牢头都白了脸色。
刑部侍郎愤怒难当的脸色顿时僵住,不可置信的朝太子望来。
太子却未理会众人,随即又朝那一言未发的岚相与云氏缓道:“今夜委屈相爷与夫人了,只是相爷如今身肩弑君大罪,本殿也不好公然包庇,只不过这死牢环境着实恶劣,相爷与夫人若是不弃,便先出来在刑部官邸小住,待弑君一事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说着,朝那僵着脸色的刑部侍郎示意一眼。
岚相刚想冷着脸拒绝,但岚桃花却是瞧出了他的心思,先行朝太子出了声:“那可使不得,我们如今可是重罪,是要灭族的呢,怎好入住刑部官邸。”
“不识抬举!”刑部侍郎忍不住回了一声。
岚桃花朝他瞥去:“我今儿倒不是不识抬举,是没想给你们家太子殿下面子!”
岚桃花这话说得倒是云淡风轻,懒散随意,毫无一丝尊重之意。
刑部侍郎气得脸色发青,冷眼观着岚桃花,那眼光就如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无疑。
这女人这番言论,即便太子对她有几分特别,怕也是要怒了。
他为官多年,自然知晓太子的性子,别说是一介民女,就是太子一党的朝臣稍有得罪太子之处,也是要被他毫不留情的免官或是差人嗜杀。
不得不说,在他眼里,太子就是一个冷狠无情之人,谁人若是触及他的底线,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女人如今敢在太子面前说这话,无疑是嫌命太长了。
然而,太子半晌却是未出声,周围静得出奇,就如泰山压顶,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刑部侍郎忍耐不住,偷偷朝太子打量,却见他面上并未有怒气,全然未有欲杀人的征兆。
他又是一怔,心头莫名的颤了一分。此情此景倒是诡异,他想过百般太子对这牢中女子发怒的场景,却是惟独没料到太子浑身竟无杀气,那薄薄的唇角,竟还隐隐勾着一抹笑。
“你倒是大胆!便是入了这死牢,性子竟也是毫无收敛之意。”这时,太子终于是出了声,嗓音邪肆维和。
岚桃花却是勾唇轻笑:“这性子已然定型,改变不了了。太子殿下若是瞧不顺眼,大可罚我。”
“桃花。”云氏惊了一下,伸手去拉岚桃花的胳膊。
岚桃花朝云氏望去,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向她的胳膊,再度心疼起来。
“本殿未有罚你之意,仅是想招你出去说说话,顺便再让刑部侍郎接相爷与夫人去刑部官邸小住罢了。”太子微缓的嗓音再度道来,这次却是没带什么情绪。
岚桃花心疼着云氏,也没心思再与太子僵持了,只是抬眸迎上他的邪肆的双眸,挑着嗓子道:“虽说你这话听着不像人话,但还有那么点适用。”
说着,丝毫不顾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与如同见了鬼的表情,她扶着云氏顺便招呼着岚相便出了牢门。
太子脸色终究是阴沉了下来,却未发作,反而是吩咐刑部侍郎将岚相与云氏请走,岚桃花朝岚相与云氏点点头,示意他们随刑部侍郎先行离去,随即还朝那刑部侍郎冷道:“我娘受了伤,你请个大夫替她看看。”
刑部侍郎颇有恼怒,却闻太子朝他道:“好生照顾相爷与夫人,不得怠慢。”
刑部侍郎忙敛了怒色,恭敬的请着岚相与云氏离去。
既然太子都发了话,他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自然不敢怠慢岚相与云氏。他见风使舵的本事也好,心思也通透,此番见着这一遭,他倒是敢肯定,岚家这刁钻千金,怕是要上枝头,变凤凰了。
凭她接连对太子出言不逊,太子竟也是忍耐包容,就凭这一点,就足矣说明太子对那刁钻千金,怕是有几分在意了。
这事儿着实是诡异得紧,若是传出去,无疑是轰动朝野的大事。这一向冷冽阴狠的太子,历来不近女色,闻说那宫中半月前不温不火极其低调迎纳的太子妃及几名东宫侧妃,至今都深藏东宫后殿,俨然被太子打入了冷宫的架势。
连那几名出色动人的美人都未打动太子丝毫,但这岚家的刁钻千金可是狠角色呢,凭着一副稍显清秀的模样且刁钻蛮横的性子却令人嗔目结舌的打动了太子,便是故意触及太子底线,竟也令太子毫无惩罚嗜杀之意。
如今瞧来,这岚家表面上看似落魄衰败了,可说不准过上几日便能出个东宫宠妃,再度平步云端也是极其可能之事。
待刑部侍郎领着岚相与云氏离去,岚桃花这才将目光落向那仍僵立在原地且瑟瑟发抖的牢头望去。
“这回该随本殿出去了吧?”耳畔传来太子邪肆幽长的嗓音。
岚桃花勾唇一笑,目光朝太子望去,弯弯的眸子里便是淡笑盈盈,但也掩饰不住其中的冷意:“当然。只不过,在出去之前,我想让这牢头千刀万剐。”说着,轻笑出声,诡异得如同倾城修罗:“他方才拿刀伤了我娘亲,我说过要让他千刀万剐的。”
“岚相千金饶命,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方才也仅是糊涂,才误伤了相爷夫人,还望岚相千金饶命,饶命。”牢头身形一颤,顿时朝岚桃花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
此际,便是傻子也看得出太子对这女人百般包容了,这女人一发话,他怕是性命堪忧。
“千刀万剐,莫不是太重了?”太子邪肆的眸子一闪。
“太重了?呵,怎么,难不成太子殿下竟也觉得千刀万剐残忍了?”岚桃花挑眉轻笑。
这厮连自己的父皇都敢差人嗜杀,在他眼里,还有什么是太过残忍之事?他,已经是冷冽阴狠得没有底线了呢。
太子深黑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打量了片刻,终究朝身后之人道:“照岚相千金的话做!”说完,骨节分明的手当即拉上了岚桃花的手腕,嗓音也冷了一分:“跟本殿来!”
岚桃花勾唇一笑,也未挣扎,更未理会那牢头绝绝的乞求,难得配合的随着太子的拉力往前行。
这刑部死牢设置在地室内,阴暗无底。
岚桃花被太子牵着出来,一路闻得周围牢房里太多的哀呼与凄声,岚桃花眸色微紧,心头漫出几分难以排遣的沉杂。
这周围牢房里的人,都是死囚,生前最后几日是在阴暗无底的死牢度过,有的兴许是在明日,便要上断头台。这里的人,有的可恨,但有的却是极为无辜可怜,就如,她相府上下几百口人,无一不是无辜可怜的人。
她岚桃花本不是善人,更不是在意旁人信命之人,只不过,她却也是个极其护短之人,是以相府之人的命,她是铁定要救的。
循着那一道道石阶一步步往上,周围油灯昏暗,待岚桃花被太子牵着终于出得死牢的石道,夜风霎时拂来,惹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种自由的空气,令她向往,更令她心生杀气。若是可以,她倒是立即想捏住这皇家崽子的喉咙,当即命令他放了死牢里的相府众人,只不过,这法子着实不切实际。
她按捺情绪,一路无言。
周围夜风拂来,凉意顿起,岚桃花不由缩了缩脖子,只觉夜风如凉刀,挂在皮肤上竟是有些发痛。
半晌,待太子拉着她绕过几条小径,穿过一个长廊后,才入了一间烛火明亮的屋子。
这屋子内放有暖炉,屋子中央的大圆桌上摆着几道菜,还有一壶酒。岚桃花一进入这屋子,泛着寒气的身子顿时被暖意熏染。
太子拉着她在圆桌旁坐定,亲自端起酒壶替她倒了一杯薄酒,勾唇一笑:“先喝杯酒吧,暖暖身子。”
岚桃花目光朝那酒杯中的酒一扫,脸色微微一变。
太子瞥她一眼:“怎不喝?”
岚桃花坦然一笑:“怕有毒。”
太子脸色隐隐一怔,邪肆的目光紧锁她的眼睛,片刻才道:“你倒是防备得紧。”
“性命攸关,自然要防备着点。说来说去,今儿太子的手段着实高明,完全令我预料不及,只得被人抓去牢里蹲着。”说着,轻笑一声,指尖端起那酒杯稍稍把玩,而后故意似的手一抖,酒杯中的酒顿时撒了少许在桌面上。
“嗞嗞。”随着道道腐蚀的细碎声响起,那被洒出的酒沾染上的木桌顿时泛出白色泡沫,不多时,那被酒水洒上的桌面,顿时成了炭黑。
岚桃花笑得深沉:“看吧,偶尔之间防备着点,还真能捡条命呢。*这等劣质毒药,以前在云崖山时不过是拿去喂老鼠的,但今儿却是登上台面了呢。”
说着,意味深长的紧锁太子的双眼:“呵,只不过我倒是纳闷了,太子殿下既然这么想至我于死地,方才为何又要在死牢中对我百般隐忍,定要将我带出那死牢。你直接将我安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让那牢头对我用上些酷刑直至将我折磨死岂不是更能解闷儿?”
“本殿没下毒!”太子脸色也是一变,眸子里顿时没了邪肆的笑意,反而是阴沉云涌,随即手掌一拍桌面,待桌上的菜盘子与酒盏啪啦作响时,他冷吼一声:“来人!”
岚桃花道:“殿下这是做何?难不成还要做戏?有意下毒,竟是没胆承认了?我说殿下你究竟在忌讳什么,我岚桃花不过是贱命一条,怎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的来要我的命?”
“你闭嘴!”他冷道,见岚桃花戏谑嗤笑,他眉头一皱,嗓音也是跟着一沉:“本殿并未对你下毒,这毒来得蹊跷!”
见他面色正经冷冽,不像是做戏,岚桃花怔了怔,眸光也是刹那间沉了。
这时,守在门口的太监小跑入内,见太子脸色冷冽,他吓了一跳,哆嗦着问:“殿下有何吩咐?”
“将刑部后厨安排今夜这桌膳食的人抓来!”
太监忙点头,仓惶离去。
然而不多时,那太监却是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此际跟着他而来的,还有那刑部侍郎。
“后厨的人呢?”太子冷问,浑身散出杀气。
那太监早已哆嗦,而那刑部侍郎也是颤了身形,低垂着头颤抖着嗓音道:“殿,殿下,刑部后厨的人全数……全数被人一剑割喉。”
屋内气氛骤然静了,寂寂中带着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冷冽。
太子眸子微微一眯,邪肆的面容复杂得不可方物。
岚桃花默了半晌,才将目光朝太子一扫,随即轻笑出声,戏谑道:“今夜蹊跷之事倒是多,呵,太子殿下,若这酒中的毒当真不是你下的,那你说真正下毒之人,今儿究竟是想毒死你,还是毒死我?毕竟,这桌酒菜是专程为你准备的呢,呵,我倒是以为是有人想毒死你呢,而我岚桃花,不过是凑巧遇上,当然,也趁机让你避过一劫,救了你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