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客栈,外面寒风阵阵,冷意逼人。
岚桃花瞅了瞅客栈外那辆马车,随即将目光落在了马车边那三匹烈马之上。
这时,魑魅魍魉四人皆跟着她出了客栈,岚桃花站在客栈门外沉默片刻,才转眸朝魑望去:“我不太会骑马,魑,你带我一道吧!”
魑怔了怔,点点头。
魉皱了眉,低问:“主子,你当真要与魑魅魍他们先行离开,让我明日一早独自驾着马车护送祈王去乌江之镇?”
岚桃花点头,也未多言,示意魑魅魍三人与她一道往前。
魉也跟了上来,沉着嗓子劝道:“主子,如今夜色已深,加之夜风凉寒,主子趁夜赶路倒是不好,万一着了凉该如何是好?主子今夜还是先在这客栈里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赶路也不迟。”
“我意已决,魉,你无须再多说了。你明日护着凤黎渊去乌江之镇,路途上小心些,若是遇了险,切记顾好自己性命便是。”岚桃花缓和了嗓音,低声嘱咐。
她这话语之意,倒也昭然若揭,目的是想叮嘱魉,让他明白虽说他是她派去护送凤黎渊,但若真正遇险,不用太过顾忌凤黎渊,只需他自己护好自己且莫要闪失便成。
毕竟,凤黎渊已是令她气怒难当,失望殆尽,让魉护送他去乌江之镇也不过是怜悯他罢了,但若是因他而赔上魉的性命,她自然是不干。
再怎么说,凤黎渊这外人的命,又怎比得上魉的?
魉怔了怔,眉头皱得更甚。
估计此番,那祈王当真是将自家这主子惹着了,瞧她这副欲要与祈王断个彻底的架势,便可知晓,她与祈王之际的关系,怕是真的全数破裂了。
魉暗自叹了口气,按捺着心虚道:“是!属下自当谨记主子这话。”说着,眼见魑将岚桃花抱上了马背,魉目光一深,补了句:“望主子一路顺风,早日归得洛阳城。”
岚桃花点点头,勾唇朝他一笑。待眼风扫到魅魍二人也各自跃上了马背,她才提醒魑开始策马往前。
夜色清冷,寒意浮动。
岚桃花一行的马蹄声在这寂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突兀,渐行渐远。
魉静静立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岚桃花一行人的背影,直至岚桃花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他才回过神来。
然而,待他转身朝客栈行来时,却不料在那被他踢坏的大门边,竟是见得一身单薄瘦削的凤黎渊正勉强倚靠在门边,他的双眸,也似是用尽全力般朝岚桃花一行人消失的方向望着,就如同一尊硬石一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格外的低薄。
见他这副失神落魄的模样,魉有些于心不忍,低低的唤了声:“祈王爷,主子他们已经走了。”
这话一出,他见面前这瘦削单薄之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惨白着脸朝他启着嘶哑无力的嗓音勉强道:“我,我知道。”
你既是知道,又何须再这般努力的朝那方向望着。
魉暗自喃了一句,再度叹了口气,随即上前扶着他瘦削的身子,道:“祈王爷,我扶你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凤黎渊并未拒绝,仅是脸色越发的惨白。
“魉。”快要踏上客栈的楼梯时,凤黎渊突然唤了一声。
“嗯。”魉稍稍一愕,道:“祈王爷若是有话便直问吧。”
“以后到了洛阳了,你家主子可会与萧世子成亲?”凤黎渊默了片刻,才断断续续的低问。
魉目光微微一深,面上滑过一许诧异之色。
他转眸朝凤黎渊望了一眼,才垂眸低道:“主子决定之事,鲜少改变的。再者,萧世子对主子的确甚好,而且闻说主子前不久便嫁过萧世子一次,当时都坐上了萧世子前来迎接的花娇了,若非萧世子中道被劫,主子与萧世子二人早已是喜结连理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顿,补了句:“估计这次,一旦萧世子去洛阳寻主子了,主子便嫁定了。”
凤黎渊眸光骤然有些不稳,黑瞳里全是强行压抑着的复杂与黯然。
魉再度瞥他一眼,顿觉怜悯。
他心头浮出几丝错愕与咋舌,没想到他魉,竟也有同情别人之际。他身为鬼蜮杀手,日日过着刀尖上添血的日子,他刀起刀落间,何曾将旁人的性命放于眼底,而如今,他伸手扶着的这个如同病入膏肓的男子,却是令他打心底的有些震颤和怜悯。
“祈王爷,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他慢慢扶着凤黎渊往楼梯上行,步子极慢。
这祈王爷身子骨弱得很,连往前踏出一步都是有些踉跄艰难,真不知他方才自个儿是如何一个人从二楼下来的。
“你问。”凤黎渊应了一声。
魉微微敛神,试探性的低问:“祈王爷对主子,也并非无情吧?”
凤黎渊沉默,不言。
他这反应,魉倒是未有太大的错愕,想着自己昨夜在那茶肆边问他这话,他也是这般沉默以对。
只不过,偶尔之际,无声胜有声,这祈王正是因为沉默,正是因为未立即否认他的话,是以才证明他对自家主子岚桃花,并非无情吧。
魉叹了口气,笃定般道:“既然祈王爷对主子有情,主子对祈王爷也有意,你们二人,又有什么是越不过去的鸿沟,非得要闹得如今这般分道扬镳才可罢休?”
“的确有条越不过去的鸿沟。惟有分道扬镳,才是为她好。”凤黎渊半晌才道,嗓音低沉发紧。
“我倒是真琢磨不透你这话了。只是祈王爷这般说,可是承认你是在意我家主子的?”魉问。
凤黎渊叹息一声,悠远中带着几分决绝与黯然,“你无须再多问了,事至如此,我与她,再无瓜葛。”
“祈王爷就不怕日后会后悔?如今主子对你倒是干脆断情了,若是你眼中那条与主子之间的鸿沟突然消失了,你那时想挽回主子,是绝对无望的。你忍心你这样放弃主子吗?”
“那条鸿沟,无法逾越。”凤黎渊低道。
“祈王爷就这般确定?皆说世事无常,兴许祈王爷口中的鸿沟,还真不是无法逾越的。”
“是否能逾越,我已不报希望了。反倒是你,鬼蜮四杰之一,快意恩仇,竟也会在意这些琐事,倒是令在下诧异。”凤黎渊勉强一笑,殊不知那笑容配在脸上,更是令他惨白的面容显得格外的凄凄与无力。
“快意恩仇倒是有假。我虽是江湖之人,但也知儿女情长。只是性子直了点,不喜拖拉磨蹭,瞧着你与主子二人折磨来折磨去,便着实是看不惯了。”
说着,见凤黎渊又要言话,他抢先出声:“祈王爷还是先别说话了,等到了客房便好生休息吧!明日清晨,我们得趁这客栈里的人皆未醒来之际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要不然可就麻烦了。再者,后几日去乌江之镇的路上,祈王爷不妨在马车内好生考虑一番,若是你回心转意,欲与主子和好,我定将你带至洛阳去寻主子。”
凤黎渊心头一怔,复杂与紧然之感油然而生。
“如此,便多谢你了。”他默了片刻才道。
他此番并未一口拒绝,仅因心头那种似要不顾一切的冲动之感令他道出了这句话来,也算是安慰自己似的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只不过,他心底深处却是清楚至极,他与岚桃花,终归是难以言和,难以真正的在一起了。
他从未有过这般的无力感,这般的感叹命运弄人,他凤黎渊也从未真正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而今命运这般捉弄他,无疑是对他太不公平。
“祈王爷何须言谢。说来,我不过是看不惯那萧世子,不愿主子嫁给那种小人罢了。祈王爷你比萧世子品性好得多,主子跟着你,才是最为妥当。”魉再度出声,话语中含着几许讽意。
凤黎渊目光深了不少,苍白无色的面上,再度复杂横生。
翌日,天还未亮,冷风浮动,雪白氤氲的雾气于天地间蔓延。
岚桃花一行人赶了一夜的路,魑魅魍身子骨强硬,忍耐力极好,策马赶这点夜路倒是算不得什么,然而岚桃花却是自小身子娇贵,也鲜少坐过这么久的马,是以累得浑身酸疼,仅得将双臂环紧魑的腰间,将脑袋搭在他的健壮的躲风。
冰凉的寒风迎面而来,虽说坐在她前面的魑为她挡了不少的寒风,但岚桃花仍是冻得浑身僵硬,隐隐发颤。
陡然间,她倒是暗自将自己臭骂一番。
她这是叫什么劲儿!这不是没出息的在折磨自己么!她倒是蠢,当真蠢了!
既然与凤黎渊形同陌路了,那还将萧妖孽的那辆马车留给他做何!凭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她没将凤黎渊揍个半死不活就是善心泛滥,又为何还有去管凤黎渊的死活,又何必将马车留给他,自个儿在这马上吹了这一夜的冷风?
果真是蠢了。
岚桃花心头不平,暗骂了良久,才哆哆嗦嗦的出声:“魑啊,要不然先停下了就地生堆火烤烤吧!你若是再这般赶路,你家主子我倒是快冻死了哇。”
这不能怪她身娇肉贵,不能怪她吃不得苦头,只能怪这夜风太过寒冷,她岚桃花仅是一女子,身上衣裙单薄,加之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岂能与这冷风抗衡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