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甚,空气热浮。
京都城的花满楼,人来不绝。
此际的岚桃花一踏入京都的这条花街,方走至花满楼前,那几名衣着暴露的艳衣女子一手捉住了她,簇拥着她往花满楼内行去,皆道:“姑娘,你可算是来了,妈妈这几日都念叨你多次了。”
岚桃花被她们簇拥着往前,待上了花满楼三楼,那几名女子将她往三楼的厢房内一推,随即在外*上可屋门。
岚桃花冷不防的在屋中踉跄的蹿了几步后,待稳住身形,却见不远处的软榻边正站着一个身材肥厚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浓妆艳抹,衣着轻纱,虽年纪不轻了,但乍然一瞧,却也是风韵犹存。
“桃花儿哇!”眨眼间,那妇人却是朝岚桃花冲了过来,随即扭着岚桃花的胳膊使得她在她面前不受控制的转了个大圈儿,又道:“你身子如何了?前几日听说你快要归西了,后被毒怪那老家伙救活了,怎么样?现在可还有不适之处?”
岚桃花攀住她的胳膊稳住身形,眼角微微有些抽,正欲朝面前之人抱怨一声,待见面前妇人面上染着几抹似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她怔了怔,随即嗖然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惠姨放心,我岚桃花的命可硬着呢,岂能说归西便归西了?这等不吉利的话,你可莫要再说,可不中听了。”
说着,挣开老鸨的手,慢腾腾的挪到软榻上坐好,见老鸨跟来,并站在她面前垂眸细细打量着她,她又道:“惠姨哇,你这是什么眼神哇?看得我慎得慌哇!”
老鸨眸色微微一动,眉宇蹙了蹙。
片刻,她屈身坐在岚桃花身边,转眸望她,犹豫了一番,才慢腾腾的道:“身子骨当真没事了?”
岚桃花防备的盯她一眼,只觉这样踌躇犹豫的老鸨不像常日里嘴巴大咧的惠姨啊。
说来,这桃花轩七十二主事当中,就属这花满楼老鸨惠姨最是厉害,旁人若是要在她面前讨点嘴利,那便是比登天还难,怎今儿这惠姨在她岚桃花面前,就突然犹豫踌躇起来了?
“咳,当真没事了。惠姨得信医怪的医术啊,再怎么说,医怪那老头在江湖上的名声,也算得上是再世华佗了。”岚桃花神色稍稍一敛,缓道。
老鸨点点头,细细瞅岚桃花一眼,随即沉默片刻,又小心翼翼的问:“对了,那日你在我身上掏去的那包药粉,你,你可是用了?”
一听这话,岚桃花登时有些眼抽。
“岂止是用了!”她瞪老鸨一眼,略微负气的道。
那夜,那包媚药可是将她折磨得够呛,差点就去阎罗殿报到了。更令人咋舌的是,她在中了媚药的情况下,眼前明明有个俊美得如神祗般的凤黎渊,可却是瞧得,但却摸不得,那种嗜心发痒的感觉,当真是如刻骨锥心般强烈哇。
不过,幸亏她最后是忍住了,便是背着凤黎渊,美人在背,也能坐怀不乱哇,遥想以前那柳下惠,估计都没她岚桃花那般的定力。
“什么?用了?”这时,老鸨倒是突然惊吼了一声。
岚桃花被老鸨那尖细挑高的嗓音吓了一跳,身子顿时往软榻边上挪了少许,随即抬眸瞪她,正欲言话,却不料老鸨肥脸顿时一蹙,随即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嗓音微微颤的道:“桃花哇,既然那媚药用了,你,你失身给谁了?莫不是媚药发作,你随便找了个路人,就,就……就扑倒了?”
岚桃花怔了怔,登时反应过来这老鸨竟以为她用了媚药,失了身。
她朝她瞪了瞪,道:“惠姨,你莫不是在风尘里呆久了,所以脑子里想得都是那种扑倒之事?”说着,毫不客气的白她一眼,又道:“我那夜虽然用了媚药,中了媚毒,但我却没失身哇!”
老鸨一愣,“怎么可能!那媚药可是千金难求的上好媚药,用了保你矜持贵女变成狼女,另外,你这朵桃花不用媚药,见了俊公子就想扑上去,一用了那媚药,不见着一个男人就扑上去么?”
说着,嗓音顿了顿,叹了口气,再度语重心长的出声:“桃花儿啊,莫骗惠姨了,你承认了,惠姨也不会笑话你的,好歹,你也是桃花轩家主,是我们的主子,便是你这次当真是失了身又有何妨,便是你要嫁给皇孙贵胄,我们也给你办妥,保管你所嫁之人不敢对你有半句怨言,更不敢说你是残花败柳之身!”
岚桃花眼角一抽,心头漫过几缕错愕。
桃花轩这七十二主事,皆是前几年她岚桃花万里挑一挑出来的。有的,是她从别的店铺里挖角过来的,有的,则是她暗中使了些手段糊弄过来的,不过,这七十二主事自打跟着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与她亲如一家,虽说偶尔会斗斗嘴,逼得她用些手段威胁,但这七十二人对她,却是真正的上心,忠诚。
叹了口气,岚桃花抬眸瞅着老鸨,见她风韵犹存且敷了甚多白面的脸上盈着几许朦胧的担忧,她朝她微微一笑,道:“惠姨当真猜错了,我并未失身。你那媚药千金难求,药效甚猛,但我确实未失身,仅是差点丢了一条命罢了。”
说着,见老鸨眉宇一蹙,她又补道:“不过,医怪那老头妙手回春,又给我救活了。所以,惠姨你就莫要瞎操心了。”
老鸨一愕,随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松着气,道:“想来,当时你媚药发作,应是身边无男人吧?是以,你媚毒锥心,也不得解,所以就差点耗了一条命吧!”
岚桃花嘴角一僵,道:“谁说当时我身边没男子的?凤黎渊不算么?他可是瑞国祈王,天下闻名的如玉公子呢!惠姨,莫要说些其它的,这只能说你主子我坐怀不乱,是女中豪杰,有君子之风。”
老鸨一怔,顿时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岚桃花一眼,半晌才道:“啧啧,没想到痞子也能坐怀不乱!主子,你这回倒是真规矩了。不过,也不是惠姨说你,你这回规矩可不妥哇,失身是小,丢了命是大啊,日后遇上了这种事,可不能强忍啊,医怪那糟老头,也不是次次都有机会救你了。”
岚桃花眸色一闪,随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她身子往软榻上懒懒一靠,又道:“惠姨哇,去给我准备点糕点和果子来吧,我方才徒步来你这花满楼的呢,如今倒是双腿酸痛,骨头都要散架了呢。”
老鸨盯了一眼,应了一声,便出门吩咐人端了些糕点与果子来。
岚桃花支着身子吃着水果,心头倒是一阵舒畅。
这时,老鸨又为为她亲自煮了杯清茶放置在她身边,随即朝她问:“下月,江南慕家便要易家主了,听说,这次即将上任的慕家家主并非慕家子孙,而是一个外姓之人。”
“哦?”岚桃花挑了挑眉,随即扭头朝老鸨望来:“可查清那人的身份了?”
江南慕家,乃她桃花轩的第一对敌。
不得不说,若她桃花轩居天下首富之位,而那江南慕家,却也能名副其实的坐拥天下第二之位。
说来,放眼这天下间,那江南慕家,也是唯一能与桃花轩匹敌的劲敌了。
以前桃花轩初建时,她也曾用计打压过慕家,本瞧那慕家已然气数已尽,却不料这些年趁他在京都蛮横招摇之际,它竟莫名的欣欣向荣了。
她倒是有些奇怪,差人去查,却只道那江南慕家来了位管事的公子,那公子甚是聪明,不出半年,便让慕家的生意重新复苏。
“小姐应是也知晓那人是谁的。”老鸨叹了一声,嗓音明显染着几分认真与严谨。
岚桃花眸色稍稍一深,勾唇一笑:“难不成,又是江南慕家的那位神秘公子?”
“主子英明!”老鸨缓道。
说着,眸中滑过一抹低怒:“那小子倒是不可小觑,主子,要不,差暗阁之人将那小子给……灭了?”
岚桃花瞪她一眼,道:“惠姨,你乃花满楼主事,怎这话听着却像山头大王啊,竟出口就是喊打喊杀的!惠姨,虽然你乃红尘之人,但该有的矜持,却是不可完全废却哇!”
老鸨眼角一抽,错愕的望着岚桃花:“怎突来说起什么矜持了?花满楼的人,要那些矜持做何!”
岚桃花道:“你不矜持点,医怪那老头可得受罪。”
说着,见老鸨脸色一僵,她一溜烟儿的转移了话题:“既然那小子厉害,灭了难免可惜。他不是要继任江南家主了么,到时候我再将他挖角过来,兴许还能从他手头白得一个江南慕家。”
老鸨面露一丝震惊,方才的僵硬也消失不见。
她错愕的望着岚桃花,默了半晌,才道:“主子,那小子可不是池中之物,待他继任江南慕家的家主了,又岂能顺了你,受你挖角!”
岚桃花勾唇一笑,不置可否且慢腾腾的道:“他若不顺了我又有何妨,那般多的威胁手段,一一朝他招呼,他若还不从,便让暗阁的主事结了他便是!”
老鸨一怔,心道:比起她们这些桃花轩主事来,她们这主子果然比她们要黑心,听听,先压榨江南慕家那小子,一旦那人不从,再杀了也不迟!
试问,这天下商界,何人比得上她们桃花轩这朵烂桃花啊!
“主子英明!”良久,老鸨才悄悄敛神,嗓音含着几抹钦佩与服从。
说着,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眉宇一蹙,踌躇挣扎了片刻,才到:“主子,你是不是对那瑞国来的白脸王爷上心了?”
岚桃花眸色一闪,伸手执起一块糕点啃了口,随即挑眼望向老鸨,给了她一记白眼后,才漫不经心的道:“何以见得?我对那质子王爷。仅有兄弟之情!”
老鸨瞪她一眼,道:“主子,你就莫要不承认了,你一向喜欢俊公子,死不悔改,又岂会放过调戏那瑞国王爷的机会而单单与他成为兄弟?也不是我说你,如今还没人成为你的姐妹,你又怎会交上一个兄弟!对了,前几日,你与那瑞国王爷牵手亲昵逛街的事儿都传满京都了!如今,外面到处都在传你与那瑞国王爷之间的风言风语呢!怎么?你还不知道?”
岚桃花慢腾腾的瞥她一眼,道:“你主子我如今金盆洗手的不调戏公子了,你是不是就觉得怪异了?”
“的确怪异,无疑是大晴天儿的打了一声响雷,怪吓人的!”老鸨默了片刻,才道!
岚桃花心头嗖然滑过一抹咋舌,这好人,的确难当哇!
另外,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回头,也还是万木春,而如今倒好,她岚桃花在那凤黎渊面前好不容易的金盆洗手了,却还不正常了!
岚桃花越想,心头越来了气。
这时,老鸨却是略微小心的将她打量了好几眼,默了片刻,又道:“主子,也不是我说你,那瑞国王爷,瘦削无能,长得就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儿,你对这种人上心,可是亏了啊!他什么都不能给你,病殃殃的身子还不能给你遮风挡雨,所以,你日后离他远点吧,天涯何处无俊公子哇,你都不知外面都将你与他传成什么样了!”
岚桃花暗自敛神,挑眼望她,问:“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老鸨盯了一眼岚桃花的脸色,见她面色略微不善,也知晓她心头不快。
她沉默挣扎了片刻,仍旧是咬牙直言道:“外面传得可凶了,都说的是你与那瑞国王爷在一起,无疑是梨花配了狗尾巴草,雪莲配了大黄,温润如玉的公子配了山野村妇!”
“什么?”岚桃花两眼一抽,顿觉心肝在颤了!
那凤黎渊即便生得好看,但她岚桃花也非村妇那般卑微吧,好歹,她也是相府千金,身份也是极为尊贵的!
想来,定是有人仰慕凤黎渊,所以就瞧不惯她岚桃花与他亲昵,是以,那些人逮着机会就在外面恶传她岚桃花,以此解气。此番,她倒是得让人好生查查,一查到造谣者,就一律游街得了。
笑话!虽说她岚桃花声名狼藉,但她也没同意别人将她的名声越摸越给哇!
她沉默暗衬着,正想得起劲儿,这时,老鸨那迟疑了许久的嗓音再度想起:“主子,外面还传了一句,你听了可莫生气,那些人还传,称你与那瑞国王爷在一起,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岚桃花僵着脸,垂死挣扎般的故作镇定的道:“她们说的,可是我是鲜花,凤黎渊是牛粪?”
老鸨一怔,给了她一记怜悯的眼神,厚厚的红唇一启,道:“你是牛粪,那瑞国王爷是鲜花!”
岚桃花两眼一抽,脸色当即黑了。
他娘亲的,哪个杀千刀的竟说她是牛粪,那凤黎渊是鲜花的,这不是蠢得连男女都不分了么!
一想到这儿,岚桃花努力的压抑着怒气,扭头朝老鸨道:“惠姨,差人去查查那大放谣言的罪魁祸首是谁!老娘不调教他一番,他只当老娘是纸老虎呢!”
老鸨愣了愣,道:“这怕是有些难,因为全京都之人,大多都是发自内心这样认为的!”
说着,见岚桃花脸色又黑了一层,老鸨瞧得心有不忍,正欲劝慰几句,哪知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雕花木门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
随即,是一道音色柔媚且略带焦虑的嗓音:“妈妈,你快出去看看吧,那萧将军家的世子爷又来了!方才,他的马车撞了王员外的轿子,此际,那王员和萧世子在花满楼门前打起来了,有一扇大门,都被那员外撞裂了!”
一闻这话,老鸨眉宇一蹙,风韵犹存的脸上顿时漫出了几抹无奈与不畅。
“这萧家世子,倒是真不消停!来花满楼当小工,像大爷一样还要人伺候,心情不好,还要与楼内客人动手,昨日就横手夺了一位客人怀中的娇女,害那客人恼得差点掀了花满楼,今儿又与王员外大打出手,他当真这花满楼是他家的不成,可任由他为所欲为么?”
老鸨这一腔话倒是吼得极为有气势。
吼完,她扭头朝岚桃花望来,道:“主子,那萧家世子好歹也是你招惹来的,若不是你让他来这花满楼当小工抵债,这几日,花满楼也不会被他闹得鸡犬不宁的!你说说,这该如何收场?那世子爷乃将军家的公子,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不敢得罪呢!”
岚桃花慢腾腾的放下手中的糕点,悠然起身,眸中泛着几抹微光。
本来今儿就被外面传她与凤黎渊的那些流言气得心头不畅,如今那萧妖孽又要撞到这关口上来,如此,她不好生调教一番他,自是不太妥当了。
另外,方才在街道上,那妖孽可谓是得意忘形,连他身边那驾车的小厮都如恶霸,还要执着马鞭来抽她!遥想当时,她也是看到她人单力薄不愿与那萧妖孽正面交锋,只得脚底儿抹油,如今,那萧妖孽已然到了她岚桃花的地盘上,她若不给他几鞭子,他还真不知这京都城内,也有他萧妖孽不敢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