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来的苦心经营,须弥峰上总算是又恢复了先前那般蓬勃向上的气氛。先时太妃遇刺带来的满天愁云惨雾,终于慢慢散去了。
可喜的是,经过那番惨痛的教训,群豪在随性快意之余,更多了几分沉稳与细致。众人同心同德,使得天隐门经风历雨始终岿然不动,在大厦将倾的一片混乱之中,已俨然成了天下人眼中可以独柱擎天的强大力量。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隐门自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事实上,这多半年来,江湖之上,庙堂之中,早已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势力频频来试探紫蕤的口风,性子急的就干脆挑明了来寻求合作,以期共谋天下。眼看世间生灵涂炭,当然也不会少了一些以天下为己任的圣贤隐士,他们怀揣着满腔救世热情来劝说紫蕤出山,以旷世之才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
紫蕤倒也真沉得住气,眼看着天下群雄逐鹿,非但仍然坚持按兵不动,竟连各分坛日常的活动都多半停了。
群豪心下明了,紫蕤只是不欲门人在最初的混战中无谓地伤亡。鹰立如睡,虎行似病。天隐门要在最佳的出兵时机到来之前,收敛锋芒,韬光养晦。
枪打出头鸟。寻常的江湖草莽自是不会懂,但天隐门众人可不是寻常的江湖草莽。
于是,在一片风雨飘摇之中,须弥峰上依旧热热闹闹的摆起了中秋嘉宴。
仍是在前山的议事厅,仍是群雄无拘无束地畅饮豪歌,紫蕤笑吟吟地望着下首兴高采烈的群雄,只觉恍若隔世。
上一次在这里欢宴,母妃还在上座慈和地笑着,感叹着日月如梭,一个新的春天即将到来。看着自己手下这么多风雨同舟的兄弟,她必是打心眼里为自己高兴的吧?
很多时候,母妃比自己清醒得多。
母妃一直明白,生在皇家,一生都不可能摆脱那场以天下为筹码的生死博弈。可笑自己枉为须眉,却一直躲在她的羽翼下,逃避,再逃避。
如今,自己算是想清楚了,可是物是人非,母妃终究不会再来了。
紫蕤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渐渐感到有些无趣起来。
青鸾产期临近,如今一行一动都是万分小心,自然不敢参与宴饮;韵清近日却又时时困倦,白日忙着张罗了一天,偏到晚饭时分自觉不支,告了罪回屋歇着去了。不止紫蕤心下怅然,群豪也俱各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似乎是与他们生分了。
先时的猜疑,终究是让她寒了心吧?虽说仍旧还是那般牙尖嘴利,却到底不曾再如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在他们中间瞎闹了。
今晚,谁知道她是真累了,还是不愿再面对他们呢?
紫蕤看着群豪也是愈饮愈没意思起来,只作不解:“今日怎的甚觉无味?是酒不够劲,还是菜不合意?”
张老七嚷嚷道:“是少了那个到处给人灌酒的疯丫头!门主,十六妹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弟兄了?白日里还好好的,怎的到了晚宴偏就累了?她不是最爱热闹的么?就是真累了,她也会撑着过来整我们的,今日不对劲!”
众人纷纷应和。紫蕤只得笑着替她告罪:“若能过来,她必不会躲懒。那丫头这些日子就一直嚷着困倦,倒不是今日才这般做作。她是最爱热闹的,便真个不理会别人,也决不能不理会七哥你啊!”
大伙儿轰然一笑,也便罢了,各自饮酒划拳,倒也是另一番畅快。
张老七始终有些怏怏,见墨儿又来斟酒,便拿了大杯强要他饮尽。看那小子脸色涨得通红,方觉心里舒畅了些,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虽说群雄早已将墨儿当了兄弟相待,他自己却是不会忘了奴才本分的,替众人斟了两巡酒,中间又被好事的灌了几杯,自觉不胜,便草草告个罪,离席去了。
洪皙见那小厮走到门口竟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这小子论功论才,入门做我们兄弟倒都是可以的了,只是酒量上还差得远呐!”众人都笑了。
穆羽便向紫蕤道:“也怨不得如今江湖上都盯着我们天隐门,门主身旁,连书童都是高手,想低调都做不到啊!”
紫蕤笑道:“他是哪门子高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原本就淘气,如今又被韵
清那个疯丫头一调教,我是越发管不了他了!”
众人齐齐点头赞同:“却也是,那小子越来越疯了,这都是十六妹调教之功!”
洪晳见紫蕤高兴,便笑嘻嘻地凑上前敬了杯酒,打趣道:“听说先时门主可是铁了心只要凤姑娘,不要十六妹的,如今左拥右抱,感想如何啊?”
群雄轰然都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众人心里多少都是有些好奇的,只是唯有洪晳这般为了一时嘴快,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才敢问出口罢了。
紫蕤忍不住学韵清翻了个白眼。原本他手下这帮人还算有点规矩,自从那小丫头来闹了这一年,规矩基本都给她闹没了不说,如今竟越发将玩笑开到他头上来了,想来他这个门主做得也真够失败的。
洪晳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见他不答,干脆又递上一杯酒:“门主你也忒小气了,你跟凤姑娘什么时候住到一起的我们都不知道,直到有了孩子才请我们喝酒,还是我们自己去讨的!少请一桌酒你好发财么?还有哇,十六妹与你虽说七八年前就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究竟那时她还是小孩子不是?如今圆房你也没请酒,悄没声息的就办了!我们兄弟虽说酒量大了点,也不至于连王府都喝穷了你的吧?啧啧啧,真真小气!”
众人自他开口便已笑作一团,此时早已笑得肚子都疼了。紫蕤自己也是强忍着笑,狠狠瞪了洪晳一眼道:“我不胜酒力,你们喝好!”掷下他递上来的酒杯,逃命般地冲出门去。
身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只听楚赫的声音道:“九弟别追了,追上去他也不会请你喝酒的。他倒不是小气,只是脸嫩罢了!”
众人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先时的些许怅然,倒早已不知被赶到哪里去了。
紫蕤确实是脸嫩。被众人打趣得不知如何是好,逃席出来,只觉连脖子根都是烫的。本想找个清静地方醒一醒酒,想到韵清近日似乎格外怕累,心下担忧,便仍旧往她屋子走去。
到得韵清院里,见房中烛光昏暗,想着那丫头怕是早已歇下,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正待举步向前,却猛地如遭电击,僵在当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