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黎君阴着脸问,声音如冷刃上的冰峰,透着一丝刺骨的寒。
这么大的事儿,秦健竟然不告诉他!
秦健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大喊冤枉,这些都是道听途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能作为正事汇报上去?
“还……还……”支吾了两声,秦健才明白黎君想知道关于穆婉秋的其他事儿,忙又道,“还有就是公子不在,白姑娘曾找过奴才,想搬回木槿院,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黎君的神色,“说是冬天太冷,不方便……”见黎君眼底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就嘻嘻一笑,“奴才倒是觉得,她为了躲避阮大人纠缠倒是真的……”
听了这话,想起那日两人共进晚餐的温馨,黎君心下一暖,头脑顿时一片澄明,他抬手擦擦汗。
好险,好险!
他刚刚怎么会冒出那样愚蠢的判断?
若真是英王的鹰犬,穆婉秋又怎么会出手救曾家,救他?
他死了,曾家获罪入狱,英王还有必要再费尽心机地开个柏叶坊对付黎家吗?
柏叶坊那么红火,果然是英王的,他完全可以乘胜追击直接来大业开个分号和黎家鼎立,以英王之势配以柳家和黄埔家的财力,这些不是做不到,又何必费事地用艺荷扰人视线?
让阮钰出头兑艺荷,柳家一定是想混淆他的视线,躲避黎家对艺荷商业上的打压,美其名曰“聘礼”,他们是在利用穆婉秋!
毕竟穆婉秋和黑木渊源甚深,艺荷利用她攀上柏叶坊倒是个绝佳机会。
穆婉秋很有可能被黑木、黄埔玉、阮钰利用了,但她绝不是英王的暗棋。
一瞬间想通了。黎君又抬手擦擦汗。
一向冷静敏锐的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想起自己刚刚竟被一股暴燥的情绪左右,失去了惯有的敏锐。黎君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竟被她左右了情绪,这可不是好事!
“公子……”见他沉吟不语,秦健低叫了一声。
“……告诉白姑娘。她既有府邸,黎记就不好再安排住宿。木槿院不能给她。”话锋一转,“……这天也的确太冷,如果她实在觉得不便,就在檀香院给她准备一间客房。”
这是什么逻辑?
檀香院的客房就不是黎记的了?
听到这假公济私,明晃晃诓人的说辞,秦健想笑不敢笑,连连点头应是。
“还有……”恍然没看到他的神色。黎君接着说道,“加派人手,勿要查出黑木的底细……”顿了顿,“包括他的性情,喜好……”
既是劲敌,他就必须了解黑木的一切,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
“这……”秦健露出一脸难色,“黎苍先后派出了几路人,可自斗香会后。黑公子就像凭空消失了,竟再没露过面……”见黎君皱眉,又道,“先前没在意。眼线放的晚,我们的密碟竟没人见过他,公子想了解他的性情……”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天香楼的黎镖掌柜见过他……”
“……那就召他来大业。”黎君语气不容置疑。
召他来大业?
天香楼不开了?
一怔神,秦健随即醒悟,黎君的意思是要亲自过问,就点头应了声是,“奴才立即安排人传话……”
“你先去吧……”把手里的魏氏香料大全扔给他,黎君突然说道。
“阮大人在里面,公子不好再闯……”见黎君转身望着白府的门,以为他要回去,秦健忙开口阻止,话说了一半,不觉睁大了眼:
只见黎君一纵身便跃上了白府屋顶,一袭白衣落在屋顶一尺厚的积雪上,分辨不出是雪还是人,瞬间便没了影。
眨眨眼,再眨眨眼,秦健还有些不相信。
里面可是白姑娘和阮钰两个人哎,这孤男寡女的在一起,难说不会有些缠绵私语。
不会吧。
他家公子竟要去听壁角!
……
正用单手摆弄着黎君送来的膏油,听到回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穆婉秋身子一震,不用墨雪进来回,她就知道是谁来了,这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里,魂牵梦绕的声音啊。
费力地把身子背向床里,她紧紧地闭上了眼。
“小姐,阮……”墨雪一推门,就见穆婉秋竟头朝里侧身躺着,一条缠满纱布的胳膊正压在身下,不觉一惊,“小姐仔细压到伤口……”话说了一半,见穆婉秋紧闭着眼睛,不觉怔住,才送走黎君,她怎么就睡了。
忘了招呼阮钰,墨雪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穆婉秋的身子正过来,胳膊重新摆好。
“白姑娘睡了?”瞧见穆婉秋双眼紧闭,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阮钰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小姐……”想说小姐刚刚还醒着呢,一开口,墨雪恍然醒悟,她家小姐这是不想见阮钰,忙改口道,“小姐睡下了,要不……阮大人改日再来?”
“这……”一阵迟疑,阮钰竟大步走进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白姑娘怎会伤成这样?”看着墨雪,“听说发生了爆炸,怎么回事儿?”
“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听到声音闯进去时,小姐已经昏在地上……”那日被穆婉秋凶过,潜意识地,墨雪就对阮钰打心底存着一股戒备
。
“哦……”了一声,阮钰目光落到穆婉秋脸上,“她这哪是睡了?”瞧见穆婉秋眼皮波动,阮钰心里暗道,就伸手去拿她胳膊,“这烫伤最不容易好,我带了上好的獾子油……”
“阮大人使不得……”墨雪惊叫着弹开他的手。
“啊……”穆婉秋也吓得蓦然睁开眼。
“……阿秋醒了?”阮钰微笑地看着他。
骤然对上这张棱角分明,刚毅俊秀的脸,穆婉秋一阵恍惚,心突突跳了两下,随即被一股滔天恨意淹没。“禽兽!”她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怒涛,用尽力平静的声音问候。“阮大人来了……”
“阿秋怎么伤成这样……”阮钰关切地看这她,“……疼不疼?”低迷嘶哑的声音透着丝丝怜惜。
被墨雪扶起倚着靠枕坐好,穆婉秋心又一阵乱跳。
这声音。这语调,这关心。仿佛对她疼惜到了骨子里,若放在前一世,她早已感激涕零,发誓为他倾尽所有了。
只这一世,她心已如冰。
“谢谢阮大人关心……”沉静下来,穆婉秋淡淡道,“是民女误把酒当成了水烧。烫到了……”强自扯了个笑,“以后再不能陪大人对弈了……”想到这个,穆婉秋心里一阵轻松。
至少,这段日子,她再不用面对他没完没了的纠缠了。
阮钰神色一僵,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床边穆婉秋完好的左手上。
素白柔嫩的小手瞬间爬到被子里。
◆тTk án◆co
“不要紧的……”眼底有些落寞,阮钰随即哈哈大笑,“阿秋好好养伤便是,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对弈。”那语气神态,好似不能和他对弈。穆婉秋有多惋惜似的。
脸色一阵涨热,穆婉秋强忍着没骂出口,她别过脸去,不看阮钰。
“阮大人喝茶……”墨雨趁机斟了杯上好的大红袍递上前。“小姐累了,阮大人不如……”
不等她说完,阮钰就摆摆手,“本官不渴,快把茶拿开,仔细烫着阿秋……”津津有味地看着穆婉秋赌气的模样。
他心情格外地好。
“我带了上好的獾子油,给阿秋换上吧……”见穆婉秋不再理他,他又伸手来抓她胳膊,“……这獾子油治烫伤最好了。”
“不用……”穆婉秋猛地往床里一躲,不小心牵动伤口,疼的哎呦一声,额头瞬间冒了一层细汗。
“小姐,您仔细些……”墨雪吓得叫了一声。
笑容僵在脸上,阮钰露出满眼委屈,“……我就那么可怕吗?”低转的语气俨然一只受伤的兽,又似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
连墨雪都忍不住看了穆婉秋一眼。
“……当然可怕,比野兽还可怕!”想起他前世那惨绝的报复,穆婉秋心里狠狠回了一句,嘴上说道,“……大人误会了,黎公子才给民女上了膏油。”想了想,又补了句,“是宫廷秘制的,黎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要民女十二个时辰内不得乱动,否则……”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隐隐的羞涩,“……就会留下疤痕。”黎君刚走他就来了,相信他们一定在门口遇上了。
黎公子什么时候给她上过膏油?听了这话,墨雪错愕地张大了眼,她不明白她家小姐为什么要这样自毁清白? щшш☢тt kǎn☢¢○
即便再讨厌,也不能这样啊!
女子饿死是小,失节是大,这要被阮钰怀恨在心,传扬出去,她家小姐还怎么嫁人?张嘴想申辩,又被穆婉秋冷冷的目光堵了回去,墨雪不知所措地看向阮钰。
黎君给她上药?
就是说她这条胳膊被黎君看过、摸过了?听了这话,阮钰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滔天妒意,脸色由涨红变的青黑,一股暴躁的气息自他身体弥漫开来,空气顿时一紧。
拼力运功抵挡着,墨雪依然觉得透不过气来,她紧紧地盯着阮钰,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会突然对穆婉秋发难。
他怒了。
这神态,这气息,穆婉秋再熟悉不过了,前一世,每次遇到他这样暴怒,自己不都是吓得软语温言地哀求,深深地自责,可结果呢,他哪一次不是拂袖而去?
留下后悔伤心的自己,独自流泪到天明。
想起前世种种,穆婉秋无语地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