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裕王之死,阿卓来楚
没有人知道夏侯云曦到底和裕王说了什么,可她走出来的时候裕王府的私兵全部称降,程瀚和颜回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王府完全控制,她手中还拿着一份墨迹浓重的认罪文书,交给卫忠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裕王认罪,午时进宫面见皇上。”
夏侯云曦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寒意,天色还未明,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最迫人的,她是有恻隐之心,可她绝不会将仁厚用在对他生出歹心的人身上。
卫忠看了看那文书,夏侯云曦已经翻身上了马,“裕王这一关已过,接下来便是权门氏族了,想来左相已经有了章程,我就先回宫了。”
卫忠目送着夏侯云曦的身影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之中,转身回望,前一刻还戒备森严的裕王府此刻已经零落又萧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事依旧不那么容易。
夏侯云曦在天亮之前回到了长乐宫,吴亚和慕言等着有几分着急,夏侯云曦身心俱疲,只看了看慕言,慕言面上未有特别的神色,她不由得眸光微黯径直走进内室,即便是楚国的皇后也不能随意干涉内政,更何况是她现如今这般,楚国氏族盘根错节,也并非是她可以随意插手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即便知道解决了这最大的威胁,可她的心头还是被一层阴云笼罩了起来,他在哪里——
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天色便已经大亮,慕言第一时间回禀。
云州守备军已经被四方将军带回来的兵马镇压,三位将军带了不到五千人马入了长安城,其他的兵马安置在了禁军北大营,这个时间他们正等在未央宫之前等皇上召见,而裕王府的私兵全部被俘,现如今已经被带出了长安城关进了城外的临时大营,裕王府被制,可是上令未发,裕王及其眷属依旧在王府之内。
听着慕言的言说夏侯云曦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漠然,草草用过早膳,一行人向着未央宫而去,吉利面色苍白的等着她,行了礼便说皇上的病情不太好现在还未醒来,夏侯云曦心惊,急忙进屋里去看,十五面色凝重的站在床边上,看到夏侯云曦来了微微的摇了摇头。
夏侯云曦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地,动荡还未平,怎能再出波折。
“那多出来的药至今不知来处,可是又并非致命,只是将方子里的药效尽数散了去,由此皇上此前等于未曾用药,现如今病症加重,我的药虽然已经开的极重,可是效果依旧不明显,皇上的身子,不能在重了。”
夏侯云曦手心出了汗,“能不能换个方子?”
十五凝眉,“需要时间,且不能保证效果。”
夏侯云曦深吸一口气,“不求让皇上醒来,只要先保住元气,待寻到好的方子皇上也才有那个体质来用。”
如今国事烦乱,万俟婓醒来自当是最好,可如若不能,自然是万俟婓的身体为重,可这一下,左右相外加三位将军不知道压不压得住,心思一定,夏侯云曦转头问吉利,“听说三位将军一早便来了此地,现在人在何处?”
“左相天明时分进宫,现如今正在和三位将军与偏殿之中说话。”
夏侯云曦安下心来,卫忠虽然离开楚国十年,可是这么多年来楚国内政万俟宸的参与一直不断,那么身为第一辅臣的卫忠来说,他自然最为清楚明白才是,收拾裕王,打压氏族,只有左右丞相定然是不够,所以少不得要用一个拖字诀,慕言说今日长安城大体还是如往常,那么看来昨夜的事三位将军处理的还是干净利落,只不过,裕王可如何办?
看着昏迷着的万俟婓,夏侯云曦一时间不再管其他,只要十五暂时用旧方子稳定病情,而后继续准备出新方子来,交代妥当,夏侯云曦起身向着偏殿而去,还未走近身后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似乎着急非常,直接越过了夏侯云曦一行人往殿门而去,本以为站在门口的侍卫要拦着,可是却由着那一身墨色军服的人冲了进去。
夏侯云曦眉头一挑,下一瞬便听到一声急喝爆出口来。
“都是怎么做事的!”
这声音来自祝云阳,夏侯云曦听了心中便打起鼓来,她转头看了逍遥一眼,肖扬当即高声道,“东齐公主驾到。”
这一声总算是惊动了屋里几个人,周围不妥当的人都是被卫忠屏退了的,此刻夏侯云曦只看到祝云阳和程瀚出现在了门口,卫忠站在殿中,她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几人面色有几分沉重,夏侯云曦唇线微抿,“出了何事?”
“裕王死了。”
程瀚和祝云阳尚且皱着眉头不知如何说,卫忠却是云淡风轻的便道出了这四个字,偏生,夏侯云曦竟然没有一点惊疑之色,她淡淡的抬了抬眉头,眸光瞬而变得幽深,并不问如何死的,只淡淡道,“此刻死到正是时候,裕王到底还是想好了退路,左相打算如何处置?”
“太子妃觉得呢?”
祝云阳和程瀚都是武将,此刻有卫忠和夏侯云曦在自然不好说话,卫忠却是将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她,夏侯云曦想了想,“云州守备军的事情亦是瞒不过的,既然如此,裕王这一处也不必再遮掩,只是裕王到底未曾明目张胆的领兵造反,既然如此,不妨将裕王之死宣告天下,死因大可让刑部封死不言,已经有了云州守备军围城,外面的人自然都是七窍玲珑心,就凭他们去猜疑,待太子殿下回来之后再行定夺,病死,罪死,等太子回来之后自有定论了,裕王一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失去了倚仗,必然满心惶然,趁此机会再将氏族们清洗一遍,拟好了名目只待交给太子殿下看,也算是为他回来的动作打了个基础。”
“病死?”
卫忠皱眉,既然夏侯云曦有这样的心,为何还会有那一份认罪文书?夏侯云曦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卫忠在疑惑什么,她眸光微冷,想了想才道,“毕竟还是皇族血亲,是万俟家的人,裕王与那些氏族来说自然有亲疏之分,这一次清洗氏族的动作太大,难免的会动摇国本,我想,能少动一些便少动一些,我们一边放纵昨夜永安门之战的流言,一边又将裕王之死坦诚的布告天下,经过两三日的猜忌,即便官家不说裕王的死因,即便太子殿下以病死发丧处置,可是在外面的人心目中,裕王的死因早已经明了,太子如此看顾裕王的名声,第一乃是为了皇家天威,第二,也会让百姓觉得太子仁厚宽容。”
微微一顿,夏侯云曦又凛然道,“至于那认罪文书,一来,是为了境况防止有变,不管如何处置裕王,天下人眼里太子都得是占理的一方,再来,有了这认罪书……裕王才会走得干脆。”
谋逆之罪,裕王既然已经认罪,他就再无翻身的可能,在此认罪文书没有公之于众之前,早就在皇家漩涡之中浸淫多年的裕王深知,只有他死了,他的族人他的亲人才会有得到生机的可能,夏侯云曦轻声一叹,她到底还是没能狠得下心来。
既能无声无息的解决这般动荡,又何必一定要大张旗鼓的伤人伤己呢,卫忠却在想,夏侯云曦到底是怎么拿到那认罪文书的,一眼看过去,夏侯云曦已经看到了卫忠的疑惑,她眸光敛下去,并没有说的打算。
程瀚和祝云阳的面色已经有几分凝重,卫忠想了想,却是在疑惑万俟宸何时归来。
夏侯云曦看了看殿外明朗的天,还有八日便是他离开整整两个月了,她淡淡的笑了笑,“快了,他快回来了。”
卫忠不再犹豫,当即派人叫了礼部尚书与钦天监监正来,楚地裕王故去的檄文发布,檄文不过几十个字,并未提及死因为何,更没有寻常亲王病故的吊唁和追封,甚至连入哪座皇陵,丧仪祭礼都分毫未提,当这一份檄文发布出去,夏侯云曦可以想见外面会涌起怎么样的风风雨雨。
楚地这短短的两个月真乃是多事之秋,就在裕王丧事的檄文发布第二日,靖王万俟殊和洛王万俟玉的消息便送了回来,纷纷称西南踏月之乱已经彻底平复,他们将不日赶回来,夏侯云曦看着这般的消息总算是得了几分安慰,与此同时,南越和大梁最后一战开始打响,战报纷至沓来,双方交战正酣,夏侯云曦开始怀疑,他走的时候说的两个月必能回来的话是否还能实现。
就在内外焦虑之中,一个不速之客再次出现。
萧玉楼凭借着西凉和楚地是盟友的关系,从西凉到楚地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她是早就收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的,一路上还知道楚国之内这几天并不安生,她是常年身居高位手握权柄之人,前后关节一想便已经将万俟婓的心思猜了个一半,只是对于万俟婓忽然出现的重病觉得疑虑重重,可当她进了皇宫,在未央宫之前被拦下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万俟婓的病不是假的,有哪个皇帝会赔上国家的稳定去装病呢?
夏侯云曦知道萧玉楼进宫的时候眉心猛然的皱紧,而后又缓缓地松了开来,礼部自有人去接待这位贵客,她让人送了消息给万俟烟,这位成长不少的小公主自当是负责了礼节上的招待,萧玉楼所来为何夏侯云曦不知道,但是她可以肯定,她这样短的时间之中回到楚国有桓筝的原因。
夏侯云曦依旧没有收到万俟宸的消息,她依旧一封信一封信的写,她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可是一想到那“破军离楚,归来帝星”的话,她到底还是希望万俟宸能一路稳稳当当,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万俟婓的身上,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万俟婓的病情再次加重。
分明是盛夏,可是整个楚王宫的气氛却是冷冷的,流言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传了起来,未来太子妃私自给皇帝用药,皇帝病情加重,生死难测。
放在此前夏侯云曦或许还会冷笑,可是此刻她不打算用万俟婓的病来和那些人玩手段,她不慌不忙的看着长乐宫侍从惶然的面色,一边等着十五的最新动静,而没有人招待作陪的萧玉楼,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之下便将手伸向了朝臣,一来二去,有关夏侯云曦给皇帝私自用药的消息便越来越汹涌。
楚宫之中规矩明确,皇帝用药必须出自太医院,且纷纷款款都要有记载,可是有心人去往太医院一问才知道,皇帝养病期间的药方药材太医院全部没有沾手。
流言又起,并非是说她干涉内政身怀异心,可正是那模棱两可的“私自用药”几个字,却让无数更加让人难堪的猜忌涌现了出来,若非是东齐公主这个头衔护着,只怕朝臣和士子们都要等不及就要上书请愿了。
这一日,卫忠请她前往未央宫,夏侯云曦还当是外面又生出了什么变动,带着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笑声,夏侯云曦走到门口的脚步就是那么的一顿。
未央宫偏殿常常皇帝用来接待一些重要的客人,能踏入这里的要么是楚地权臣要么就是别国使臣,夏侯云曦顿住步子,看着殿中坐在上首位的人向她望过来,那一双蓝盈盈的眼睛让她眼前的阴云一晃而散——
“阿卓!”
夏侯云曦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辰点儿竟然是阿卓出现了,这位全名为木沙阿卓的羌胡皇子看到夏侯云曦的瞬间眸子亦是大亮起来,仍旧还是一股子中原文人书生气的他疾步向着夏侯云曦迎过来,“云曦!”
他们的身份其实都变了,可彼此的称呼依旧,笑容依旧,什么都好像还是一样的,夏侯云曦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卫忠只是淡笑着看着,便听阿卓说起话来,“上一次靖王大婚因为母亲有病在身,姐姐又要准备待嫁,所以羌胡只派了使臣前来,回去我便知道了有个东齐公主要和太子殿下订婚,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楚地的檄文,当时我还想着楚太子怎么会娶了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公主,后来又听到大燕传来的一些消息,我想着你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又加上人家都说楚太子待太子妃极好,我就大胆的猜,这个东齐公主会不会是你,果不其然还真的是!”
三言两语,可是夏侯云曦知道阿卓定然是想了些办法去找那些消息的,她不由得问起乌拉公主的婚事和羌胡的情况来,阿卓三言两语答完,夏侯云曦这才开始正题,“最近楚国不太稳当,你怎么会来这里?”
几人已经落座,阿卓闻言看着夏侯云曦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夏侯云曦心中一跳,“这——”
“是太子殿下让人送了信给我。”
夏侯云曦眸光微转,已经有几分明白,阿卓颇有几分风尘仆仆,夏侯云曦当即让人送他去往清和殿洗漱休息,又陪他用了膳,而后便领着他去往了未央宫看万俟婓。
夏侯云曦还能想起彼时的阿卓那生涩稚嫩的样子,还说他是以给产妇接生为长才得了百里家的帖子,百里家的帖子哪里是那样好得的,十五也见了阿卓,知道他曾去过自家的杏林大会,不由得对他刮目相待几分。
“我可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的,太子殿下说的是那么个意思,其实还不是为了让我这个相熟之人来看看你,不过我的仪驾要在几天之后才到。”
到底是羌胡皇子的头衔,夏侯云曦心中哪里不明白呢,却还是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外面怎么说我的你大抵也知道了,我也不再乎再私自一回了。”
阿卓口上先这样说,心中却还是及其看重的,自然是慎重了又慎重,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望闻问切之后,阿卓的面色已经十分凝重,夏侯云曦心头却是一亮,正是因为摸到了门道才会如此沉重,只要有一点希望就是好事!
阿卓静静的想了想,看了夏侯云曦一眼走了出去,“很难,基本上没有痊愈的可能性,再加上皇上的年事已高,至多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了。”
阿卓说的哀戚,夏侯云曦的眸光却猛然大亮,人往往都喜欢得隆望蜀,夏侯云曦心中隐隐的在希翼着,可没想到这样快就能从阿卓的口中听到这番言论,相比于此前说的一年,夏侯云曦觉得这两三年简直就是万俟婓重获新生了一般,阿卓不解夏侯云曦的高兴,十五便在一旁将此前他的诊断说了。
所谓医家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在万俟婓的病上十五似乎没有阿卓得心应手,知道十五出自百里家,又是万俟宸的身边人,阿卓自然不敢托大,当下便道,“这病我见过许多,在羌胡,或许是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常年有人得和皇上差不多的病,我自然就多了几分经验了。”
十五笑着乘了阿卓的好意,夏侯云曦却是让二人一起合计出新的药方来,阿卓刚来还摸不清万俟婓的病症特性,他手中的方子也极多,几乎每日一换的配药,夏侯云曦再不管两位丞相如何处理外面的事,只一心的帮着十五打下手,选药熬药她也在做,一闲下来还会自己研究阿卓随身带着的小册子。
忙碌之中的夏侯云曦好过了许多,却是未曾发现慕言早几天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已然松了开来。
------题外话------
明天从早到晚的练场,还要去考场练习,后天考试了,所以明天请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