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 月影下,丛林深处有一双碧影正悄然穿梭,一个身材修长, 一个魁梧健壮。健壮的跟在修长的身后, 形影不离。修长的手提竹筒, 在前方, 另一只手不停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藤蔓。
“苍雨, 你怎么还不回去?”晓寒转身望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不似凡人之物,却在晓寒心里印下深深地轮廓。
“天色还早, 我怕你一个人危险,呵呵。”苍雨挠了挠头, 短发在那个时代更是怪异, 每个人都竖着高高的发髻, 除了眼前的晓寒,僧人剃度后留下的是浅浅的发梢。
“我?怕什么, 这条路我走了不下几百次了,还能出啥差错不成?”晓寒转过头不看他,继续走着,脚下的布鞋踩在地上的枯枝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呵呵,我就送你到门口, 总行吧?”苍雨仍然继续跟着, 像只紧追在住人身后的小犬, 如果他现在变作小狼的形态的话, 一定能看到他的尾巴在欢快的摇动。
若换在从前, 晓寒丝毫不会怀疑,这小狼对自己的依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如今幻化成人后, 他反倒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和过往有些许不同,很微妙,却参不透。
今夜是满月,极阴之夜,苍雨即使化作人形也能离开他的洞府而继续保持形态。如银盘般的月亮在空中悬着,挥洒下的乳白色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打在斑驳的树影中。各怀心事的在林中踱着,苍雨想知道刚才那份悸动是缘于何故,而晓寒心中的不安也想要找个合适的借口。
就这么踱着就来到了寺院的大门口,一盏孤灯在院门口忽隐忽现,晓寒知道,是广德兄府上的灯笼,想必是他又偷得空闲避过他父母来找他促膝长谈来了。回头想支会苍雨一声,却不见了苍雨高大的身影。
“晓寒弟,别来无恙啊。”广德两手抱拳,先是行了个礼,眼角稍稍斜了一些,瞥了瞥晓寒身后的树林。
“啊,广德兄,不必多礼,快请进。”晓寒拿出钥匙开了大门,宽敞的院子里却没有一丝灯光,广德的家仆把灯笼交给晓寒后便点了自己备用的灯笼先行告辞,剩下广德和晓寒两人关了院门继续谈着天。
家仆走后,洁白的月光继续铺在了院门前的青石板上,路旁的树林中,一双绯红的眸子发出犀利的光……
“广德兄,今日光临敝寺所为何事啊?”晓寒奉上热气腾腾的清茶,坐在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手上数着念珠,眼睛望着广德兄灯火中的脸庞。
“难道我一定要有事情找你才会到此?我就不能和我的好兄弟晓寒弟弟下下棋,谈谈天?”广德起身把佩剑挂到屋外的门框上,旋即又坐了回来。
晓寒听了自是笑容满面,摆了棋盘,遂与广德对弈。
时至二更,屋外突然起了阵风,从纸窗的缝隙中透进来,吹的灯火凌乱。
屋内二人却不为所动,广德粗黑的浓眉微微挑了挑,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晓寒,你来此地有多少时日了?”
“上月整整五载了,这些日子,亏得广德兄照顾,不然我真不知会落下怎样的下场。”晓寒露出感恩的神情,语气和缓,手上却坚定的落下一颗白子。
“哪里哪里,不必言谢,我林广德有晓寒弟这样的友人也算是一桩美事。”广德的眉梢和缓了许多,但是神情却不见舒展,“只是有一事,不知你听未听过。”
“噢,广德兄请讲。”晓寒手里握着子,眼观整盘棋局,像是专心思考这进退之事。
“传说,这山中每当满月时总有一巨影穿梭林间,不知其为何物,但每每总有上山之人失却于这山中。”广德说着,棋盘上又落下一子,“此山过去虽不乏古怪精灵,却从未听闻体大如山,而此物据说有三百年的道行,专食活人之血肉以延年。”
“这样说来,我居此山这五载却从未听说,不知这物是不是惧怕我佛门圣地?”晓寒抬了抬眼睛,看了看广德的表情,落下一子,棋盘上,白子将黑子围了起来,晓寒拾走其中的黑子,嘴角露出了笑容。
“晓寒弟,看来你这些时日定有所长进啊。”广德长吁了口气,双手抱拳。
“阿弥陀佛,晓寒不过是思忖多些罢了,广德兄不如我们专心谈话如何?我对这巨物到有些兴趣,可否知其详情?”
广德点了点头,起身到门口取了佩剑,回头一望,晓寒便收了棋盘与棋子跟随其后。
推开绕过正殿,来到院子里,两人听到一女子呼救声。打开院门,月光下,一女子散发坐于路边。见来了人,呼救连连。
“女施主,为的何事呼救?”晓寒踱上前,而广德并未跟随其后,而是手握佩剑,警觉异常。
“小师父,我心疼,可否帮我揉揉?”女子说着便伸手欲握住晓寒的手。
晓寒立即向后退去两三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乃出家人,近不得女色,请女施主自重。”
“哼。”那女子一反常态,脸上表情不像刚才那般哀怨,却目露凶光,“好一个臭和尚,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女子竟瞬间化作一庞然大物,刚才娇媚的脸庞也在月光下变得面目全非,一张丑恶的脸慢慢浮现出来。
“晓寒退后!”广德猛然向前,将晓寒挡在身后,挥剑便砍,那妖物躲闪不及,身上留下一道深深地血印。晓寒又向后退了两步,佛珠被他用手夹在掌中,口念咒文,双目紧闭。
那妖物一记重拳砸向广德,广德一闪身,青石板上落下一个大坑。还未等那妖物转身,广德又是一剑劈来。此时妖物背对晓寒,晓寒看准时机,突然睁开双眼,大吼一声:“散!”佛珠化作点点金光,散落在半空中,“破!”
之间那妖物被金光团团围住,一声巨响之后,妖物倒在地上,烟雾被刮过来的微风吹散,广德的身影才又出现在晓寒眼前。
广德绕过那妖物走到晓寒身边,收起了佩剑。散落在妖物四周的佛珠又随着晓寒的手掌合拢,而重新变回那串佛珠,回到他的手腕上。两人相视而笑,那妖物爬起身,“嗖”地一声消失在夜色中,月光重新照耀着那条连接寺院和外界的小径。
晓寒摇了摇头:“唉,恐怕又要找人修葺一番了……”
广德见他为难的表情竟然爽朗的笑开了,将佩剑挂回腰间,道:“难道你忘了我林广德的存在了?此事包在我身上!”
“那还要多谢广德兄了。”晓寒又是一拜,广德见他满足的样子不再多言,二人一起又踱回了寺院……
树丛里,有一双眼睛目睹了一切,他心里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不明白。风摇叶动,那双眼也消失在了夜色弥漫的丛林中。
妖物在林间步履蹒跚,却加快着脚步,像是受了惊,又像是急于回归巢穴。他悔恨的声音响起:“绝不饶你!决不饶你!”
就这么走着走着,眼看快要到洞口了,却突然失去了重心。它本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却不想感觉自己双足离地,悬在半空。还没等他觉察过来,强烈的痛感已经袭来,浑身犹如被撕裂一般,意识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随着一声吞咽,一个如山一般巨大的身影在夜色中隐约可见。还未待人一睹其全貌,便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不时吹来的山风中。
这山中的确是有一巨物,可惜不是刚才那只贸然上前的妖物,而是年年皆路过此地的那团黑影,他想要追寻的那个东西刚好因为这妖物被他察觉到了。
那巨物露出骇人的尖牙,齿缝中透出沉闷而令人胆寒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文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