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年九月十五,民国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
宜嫁娶、订盟、出行。
忌开市、安门、安葬。
格兰路,陶汤仓库,凌晨3点30。
一张供桌已经摆好,上面是一尊关帝关爷爷的像。
前面的长条桌上,放着一碗一碗的酒。
十三个人分成三排站立。
第一排只有一个人:
唐铭水!
第二排是两个人:
鲍殷亮、顾全宾。
小孙和其他的特务则全部站在了第三排。
唐铭水拿起一捧香,点燃,跪倒在地。
所有的人都在他的身后跪倒。
唐铭水恭敬的举香过头,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大声说道:
“关爷在上,听我泣血。我等兄弟,勠力同心;上报国家,下安黎民。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说完,十三个人连拜三拜。
唐铭水起身,把香插到香炉里,一转身:
“请家法!”
一块写着血字的白布送到了唐铭水的手里。
这是当年促成力行社成立的元老级人物,“孙文主义学会”腾杰、贺衷寒、潘佑强等人,在得知力行社终于成立后,割破手腕,流血聚成一碗,由腾杰执笔,蘸血写成。
是为力行社家法!
唐铭水深吸一口气:
“力行社家法,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等他念完,所有人齐声大吼:
“杀、杀、杀!杀杀杀杀!”
此家法又被称为“力行七杀”!
唐铭水放回家法,鲍殷亮和顾全宾立刻来到右手。
那里又是一张大桌子,上面用红布盖着。
两个人掀开红布,上面放着的全部都是武器:
驳壳枪、花机关、手榴弹……
一碗碗的酒分到了所有特务的手里。
唐铭水端着酒碗,声音低沉:
“弟兄们,今日我等执行任务,若是再出意外,不能成功,我力行社上海站则颜面尽丧,只有最后一途。你我十三兄弟,将在日本领事馆外设伏,等到下午2时,一旦日人车队离开领事馆,全力射击,一个不留!
为了确保此次伏击,和力行社无关,诸位兄弟所有证件全部留下,不得携带片纸!”
这是唐铭水最后的办法了,如果他的暗杀计划失效的话。
“小林平之”董博安二十八号下午有可能外出,根本没有办法证实情报真假。
所以唐铭水根本不希望到这一步。
他高高举起酒碗:
“勠力同心,誓杀汉奸!”
“勠力同心,誓杀汉奸!”
所有人将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用力砸到地上。
“拿武器,行动吧!”
看着拿着武器离开的特务们,唐铭水心里在那默默的盘算着。
真的到了最后一步,鲍殷亮会誓死一搏,小孙会誓死一搏……
顾全宾?
他不第一个逃跑就算是万幸了。
借他三个胆子,也没有胆量向日本人开枪。
一个接着一个人,领了武器去外面准备了。
桌子上海剩下了一把驳壳枪。
鲍殷亮拿了过来,交给了唐铭水:“大哥,万一真要打起来,让我先开枪,你能不开枪就尽量别开枪。咱们上海站,可以没有我鲍殷亮,不能没有你唐水爷!”
唐铭水笑了笑。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可能不开枪啊?
“对了,大哥。”鲍殷亮顺口说了一声:“昨天,我去站里领枪的时候,看到特工总部的几个人来了。”
“什么?特工总部?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唐铭水怔了一下。
所谓的“特工总部”,说的是民国十六年,一九二七年成立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密查组”。
戴笠指挥的“通讯调查小组”,名义上也是归密查组领导。
“大哥,那个传闻你真没听说过?”
“什么传闻?”唐铭水不是特别明白。
鲍殷亮朝外面看了看,放低了声音:“前几天,我的一个同学,现在就在密查组,从南京到上海来,我招待他的时候,他透露了一些口风,说上面有想法,把咱们力行社和密查组合并了,成立一个新的组织。”
合并?
唐铭水皱了一下眉头。
如果鲍殷亮说的是真的,将来两个组织合并了,谁领导谁?职权怎么分配?
力行社特务处,和特工总部,虽然也有合作,但大多数时候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啊。
“你那个同学靠谱不靠谱?”唐铭水疑惑的问了一声。
“靠谱的很。”鲍殷亮的声音更轻:“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他父亲可是老头子身边的人,得到的消息从来都没错过。”
唐铭水在那沉吟了一会:“这个消息,你我兄弟知道就行了,不要外传,万一消息是假的,没准有人给你我安个传播谣言的罪名。”
“大哥,放心吧,我就对你一个人说了。”鲍殷亮陪着唐铭水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还有,前几天,贺站长把邓复远派到南京去了,结果刚到南京,邓复远就被一辆车子接走,至此再无消息,他老婆都找不到他,还哭哭啼啼的找贺站长要人呢。”
那是成了自己的替罪羊了。
唐铭水太清楚了,那是老师为了保护自己一手安排的。
当然,他现在考虑的不是邓复远的前途,而是真的如同传闻中说的,力行社和密查组合并了以后自己怎么办?
如果这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上海站行动队队长的位置是没跑了。
然而一旦合并后呢?
这个职务还有过去那么大的权利吗?
老师的位置会不会受到影响?
老师曾经说过,“一切都是为政治服务的。”
只是自己对政治的兴趣,远不及其它方面来的那么浓烈。
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在我外面等着了。
鲍殷亮帮着打开了车门。
唐铭水坐了进去,鲍殷亮小心的关好车门,然后坐进了驾驶室:“大哥,咱们出发吧?”
“出发。”
唐铭水摒弃了一切的杂念。
反正不管将来如何,都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关注眼前的任务。
这恐怕是自己最好的,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任务再失败,在未来那个新的组织里自己只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