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觉把岳父岳母等人送出京城到襄阳,都没有告诉过娘子司徒茜。其实多年来,他在外面做什么司徒茜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问他的公事,她只知道她的官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做的是大事,而且很自律。
最近这几个月,左先觉经常到外地,但是只要回到京城,不管多忙,他每晚都要跟娘子温存一下。多数时候只是抱一抱,亲一亲,如果司徒茜主动缠上他,他便尽力让她满意;偶尔他会热烈地爱抚她,她便知道那天他心情特别好,她就会配合他,让他尽兴。
官人如今权倾朝野,还能做到不纳妾,卧房里恩爱不断,司徒茜觉得自己跟母亲一样,是有福之人。
这天的早朝上,议过正事之后,新皇帝袁景宣布:“朕要辍朝几日,回东洲去接皇后和皇子入京。”
群臣虽然觉得有理,但是却不敢即刻有明确反应,都等着左相国答话。
左先觉语调平静,却有威力:“陛下绝不能擅自离开京城,皇后可以由别人去接。让微臣来安排。”
袁景面露不悦,提高了声音:“朕是天子,做什么都不能叫‘擅自’!”
左先觉面不改色地问道:“那么陛下何以保证圣躬与皇后的安全?”
袁景这才意识到,如果左相国不派人保护他,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连銮驾车马都安排不了。他当场就蔫儿了,强压着羞愤和委屈坐到早朝结束,回到中兴宫之后就称病,再也没上过朝。
他不上朝,朝中之事该办的照办,也没人来请示他。几天之后,袁景便彻底明白了,他在这里,哪怕就这样死了,朝堂一样转,有他没他根本不要紧!而他对司徒蕙承诺的亲自回去接她,肯定是做不到了。
袁景不是气盛的人,痛定思痛过后,决定妥协。不管怎么样,也要先把司徒蕙和儿子接到身边再说。于是他派人去跟左先觉说,陛下愿意留在京城里,请左相国尽快派人去接皇后和皇子来。左先觉答应之后,袁景便给司徒蕙写了一封信,委婉地解释他为什么不能亲自回去接他们娘儿俩。
袁景的这封信被下面的人拿去呈给左先觉先看,里面都是掩盖真相的温和借口,并没有一句埋怨,左先觉轻蔑地嗤笑一声,顺手就把信烧掉了。他连费力再装个信封的努力都不想做了,因为袁景不值得那个努力了。如果司徒蕙不是司徒茜的妹妹,左先觉根本都不想费力让袁景和司徒蕙团聚。
东洲的行宫里,皇后司徒蕙见到了左先觉派来接她的掌事宫女。袁景没有亲自回来,她可以体谅,只是问道:“陛下可有书信给本宫?”
掌事宫女语气冷淡:“没有。”
司徒蕙便沉吟不语了。
“请皇后娘娘收拾行装,明日启程。”掌事宫女的口气是命令的。
司徒蕙心中不爽,继续沉吟不语。
“娘娘,左相爷吩咐,明日启程。”掌事宫女再次强调。
宰相吩咐皇后娘娘?我没有听错吧?司徒蕙盯了掌事宫女一眼。
她的从容气度,大家风范,使得掌事宫女不得不解释:“左相爷知道陛下思念娘娘,故而事情安排得紧凑。”
司徒蕙终于淡淡地说了一句:“本宫知道了,明日启程。”
掌事宫女松了一口气。她是奉命行事,看来皇后娘娘还算配合,那这差事就不算难办了。
司徒蕙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头。她相信袁景对她的感情,袁景绝对不会在不能亲自回来的时候,连一封信都不给她写!以她对袁景的了解,哪怕是对一个朋友不能践约的时候,他都会有个解释,看事情的大小,他总是要么正式写封信,要么写张便笺。
明日便要启程,时间再紧,也该去向三姐三姐夫辞行。于是司徒蕙带着满月没多久的儿子和奶妈等人,匆匆来到司徒菀和简天书的家里。左先觉派来的掌事宫女非要带几个人跟在后面,这令司徒蕙越发觉得事情很不寻常。
司徒蕙见了司徒菀简天书夫妇,虚礼全免,长话短说:“三姐,三姐夫,我看陛下在京城里一定是有麻烦了!”
简天书惊讶道:“皇帝陛下还会有麻烦?”
司徒菀却很镇定:“什么样的麻烦?”
“我感觉,陛下受人胁迫,身不由己了。”司徒蕙的语气很肯定:“是四姐夫在胁迫陛下,四姐夫还命我明日就启程赴京。”
简天书这才觉得事情非同寻常,习惯性地看向妻子,等她的反应。
司徒菀是知道左先觉的,太知道了。他现在是首辅宰相,大权在握,袁景的心机权谋跟他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袁景最强的倚仗就是北境兵马的效忠,如果左先觉夺走了北境兵马的控制权,袁景在京城里就好比是笼中之鸟了。
“他一个宰相,敢命令皇后,那你就必须要听命于他吗?”司徒菀担忧地问道。
司徒蕙答道:“要是陛下受了胁迫,有了麻烦,四姐夫就是不说什么,我也会进京去陪伴陛下的。我现在就是犹豫要不要把煦儿也带去。”
司徒菀马上明白了:“你要是没把握,就先把煦儿交给我吧。等你觉得放心了,我再送煦儿过去。”
司徒蕙道:“我正是这样打算的。只是煦儿还这么小……”
她即刻泪流满面,低头去看怀里睡着的儿子。
司徒菀当机立断,把袁煦抱过去:“感觉到不对就是不对。小心一点总没错。”
她不想明说这些年她时不时觉得左先觉像是戴着副面具,她怕她是因为当年在学堂里被强拉了手而对左先觉有成见。但是既然五妹自己都看到问题了,司徒菀当然能够理解五妹的担心。
结果,守在门口的掌事宫女等人看到,皇后娘娘从简宅出来的时候,小殿下和奶妈并没有一起出来。
“娘娘,小殿下呢?”掌事宫女疑惑地问道。
“殿下正在发热,不宜上路,本宫决定先将他留在东洲。”司徒蕙平静地答道。
“那也要先问问左相爷啊。”掌事宫女提醒道。
司徒蕙立刻严厉地斥责道:“本宫贵为皇后,自己的皇子该在什么地方还要问别人吗!”
她说着快步走向马车,根本没给掌事宫女还嘴的机会。
掌事宫女被镇住了,左相爷没有明确说过殿下一定要进京,但却交待过必须要接到皇后。如果皇后发脾气闹腾起来,那这趟差事肯定完成不了。于是掌事宫女掂清了轻重,不再多嘴。
听说司徒蕙已经到了京城,左先觉便认为这事办妥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司徒蕙把儿子留在东洲了。掌事宫女见左相爷没问到小殿下,她便不提,这事就这么蒙混过去了。
司徒蕙在中兴宫里见到袁景,袁景见儿子没有一起来,当然吃惊,不过他一下就看懂了司徒蕙的眼神,马上吩咐宫女太监们:“你们都下去吧,朕要跟皇后单独叙话。”
宫女太监们一一退下。
司徒蕙稍感放心,至少宫人们还是听命于陛下的。
“蕙蕙,煦儿怎么没来?”袁景牵住司徒蕙的手,着急地问道。
“陛下没事就好,”司徒蕙的眼睛一下就蒙上了水雾,轻轻靠进袁景怀里:“我以为你受人胁迫,身不由己,就不敢带煦儿来,把他留在三姐那里了。”
袁景的眼睛也湿润了:“朕……确实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想回东洲去接你们都不行!只能写封信,还不敢诉苦,怕被人偷看了会惹出事来!”
“陛下给我写过信?”司徒蕙惊问道:“掌事宫女说陛下没有书信给我!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
“反了,反了!”袁景焦躁起来:“朕当的这是什么窝囊皇帝!有人竟敢私自截下朕的书信!”
司徒蕙顿时觉得事情很可怕,提醒道:“陛下小声点。若是陛下的书信都被截下了,那这宫里也不安全。我们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了。”
她的一个眼色,让袁景明白了她指的是宫人里面就有左先觉的眼线。
袁景黯然神伤:“你把煦儿留在东洲,是对的。其实朕早该发现事情不对头了,不该急着接你来,害得你现在跟朕一样,也身不由己了!”
“我是应该陪着陛下的,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在一起。” 司徒蕙深深地看进袁景的眼里,说得坚定:“陛下,我们要小心保护自己,以图有朝一日,不再受制于人。”
袁景喜忧参半,紧抱住司徒蕙道:“蕙蕙,有你在身边,朕才觉得心安。朕……已经多天没有上朝议政,也多天没有见到一个宫外的人了!”
“陛下,你要是想出宫散散心,我们明日便去太师府探望父亲母亲。”司徒蕙安慰道:“左相国到底是司徒家的女婿,只要有四姐在,我们出宫去走动走动总是可以的。”
“这个……”袁景想起左先觉上次用的“擅自”二字,犹豫道:“恐怕也要先问问左相国。”
司徒蕙叹息道:“陛下谨慎一些也好。”
于是袁景便命吴涯去告知左相国,说是陛下和皇后明日要到司徒太师府去省亲。名为告知,实为请示。
吴涯听着陛下毫无把握的口气,心中嗟叹不已。他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伺候了三位陛下,眼前的大幻朝光复皇帝真是可怜啊!然而现在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左相国的手里攥着,吴涯自己的小命更是不值一提,他对光复帝的同情根本都不敢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