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酒依然香醇。我的记忆却戛然而止,像是奔涌的cháo流忽然被堤坝截断。“看来你的记忆,也不想承认我是你的朋友。”科洛看上去比我还要沮丧。
“恩,我记起一些事了,可我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我现在的感觉有点乱。按理说,能忆起一些东西,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没有。一点愉悦的感觉都没有。我感到的是难过,是不安,是后悔,诸般滋味齐涌心头。有记忆也未必是好事。特别是当记忆和现实重合时。嘴里的酒开始发苦发涩,有种心碎的味道。
葡萄酒的酸味熏上了科洛的鼻子。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曾答应给李先生介绍女友的。尽管我自己在这方面,也不见得有多擅长。我们法国人是很重承诺的。说出去的话,不能向朋友兑现,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那刻,看着他睡在那里,想起我和他之间的交情,我真希望睡着的人是我。”
科洛清了清嗓子,道:“那次在办公室里,我是有事找你帮忙。”他也在搜寻着记忆。“去年,我们发现,有人涉嫌将我们的文物偷运出国。而参与此事的,是贵国的一位知名企业家。他的保镖,之前也曾在你们部门做事。所以我想请你们的人来处理这事会更好。另外,对这名保镖感兴趣的还有一位英国特工。他们在香港回归那年有过一次交道,现在那名英国特工想找他叙下旧。这名企业家雇了我们的一位当地人作跑腿,那人很擅长‘跑酷’,一般人还逮不住他,我们的侦探追了他七回,都被他给跑了……”
如果科洛说的是真的,那么06年的2月,我在巴黎还做过一些其他事情。听着他的话,我忽然感觉呼吸沉重起来,心跳加速……
哦,我这是在哪儿?我在街上,似乎在追着某人。是的,目标就在我前方二十余米的距离。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看到他第一眼时,我对他的感觉是,他很不起眼。他的个子不高,一米七样子,身套一件半旧不新的西服,脚着一双磨损厉害的登山鞋,整体搭配不伦不类。他混迹在八楼拍卖行的人堆里,根本就无特别之处。要怪科洛手下的侦探,和那跑腿的打了多次交道,却未能掌握最重要的线索——此人的长相。当fú wù 人员将那把来自中国的秦王剑捧上拍卖台时,当所有在场人员都被那剑闪耀千年、依然不灭的光辉所吸引的时候,这位貌不惊人、衣不出众的法国“时迁”出手了。他坐的位置比较靠后,可却凭着敏捷的身手,从座位上跃起,手在椅背上一撑,轻松地从众人头上翻过,着地一个滚,窜到台前,巧手一探,已将剑揽入怀内。主持人还未及喊出声,众人还未及发出惊叹,他已踢碎八楼的窗户,跃出窗,借着房子外墙的管道,从八楼滑向七楼。我来不及赞叹他的身手,紧随而下。
他的动作很麻利,一看就jīng于此道。从八楼到地面,短短几秒钟时间,和专业的消防人员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离地面还有一楼的距离,他已到达地面,并迅速穿街走巷。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我说走,是因为他的样子不像跑。他就是在走,只是比平常人的走,不知快出了多少倍。假如是在平地上,不出五秒的时间,我准能逮到他。他的优势,在于利用地理环境,那些管道、那些高墙,那些在我们普通人眼里看来是障碍的地方,对他而言,恰是最好的路途。他的登山鞋,他的身手,在这些障碍物上找到了用武之地。他就像一只深山里的猿猴,把高楼耸立、布满铁架管道的城市,当成了林木参天,遍布藤枝草蔓的丛林。
他接连翻过了数道高墙,我紧追不放。他很轻松地在我眼前腾挪跳跃,我的身手和他一比,不由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我的一身雅戈尔西服此刻也和他那身差不多了。让我焦躁的是,我总离他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这距离像似不能逾越的鸿沟。
终于出现了平地——街道。有车水马龙,有人cháo汹涌。我的心也跟着狂喜:看这“猿猴”还如何伸展身手。红灯闪起,一辆公交汽车横停在他面前。我离他的距离不过十余步,就在我的手即将搭上他的衣服边时,他攀上了公交汽车,只赶得及看到登山鞋在我眼前一晃。汽车就要开了,我没有犹豫,混在人群里上了车。汽车开动后,我能感觉到他在车顶上走步,他的动作很轻。
在汽车拐弯时,我听到了他的纵跃声,他握住了路旁的一块指示牌,并从那shàng miàn 滑落,往一条小路走去。我挪到车厢尾部,rán hòu 双手吊上扶杆,从车窗飞身而出。我就地一个前滚翻,稳稳落地,还来不及起身,一辆车已呼啸向我驶来。幸好开车那人技术还行,见机得快,车子在我身前停住了。我起身,来不及冲司机说什么,赶紧认准了路,继续追。身后传来汽车的碰撞声音。看来不是每辆车的司机都那么眼明手快。
前面是家超市,门外有不少手推车。那些手推车,看来又很合他的胃口。他走了那么久,显然也有点疲累了。他回转身看着我,不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一丝赞赏。第一次有人能追他那么久。不过,是时候把这游戏给OVER了。他灵巧地越过几辆手推车,从一男子手中抢过一箱饮料,劈头劈脑向我砸来。我头一闪,双手一接,稳当地接住了,可脚却不知怎地一滑。我就那样顺势滑到了。手中的箱子在我滑倒前,被分毫不差地扔进了一辆手推车,好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我这一滑,恰好滑过一女子的**,她穿的是条裙子。虽然是二月,爱美的女士穿得还是挺凉快的。活到那么大,第一次从女人的**“钻”过,第一次就这样看到不该看的内容。我的脸红过了脖子。可同样红脸的不止我。那女子红着脸大骂,并叫过那个还在和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的丈夫。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那丈夫想拦住我,被我一把推开了,现在没有比抓住那个“猿猴”更要紧的事了。
不远处是一座大厦。旁边有个车库。他就是往车库走去的。他翻上了车库的顶,往大厦上爬去。我也翻上了车库的顶,可那车库的顶有点滑。我手足并用,一半身子总算贴在了顶沿上。我感到一阵强烈的风从车库里猛窜出来,接着就看到两盏大灯朝我闪着眼睛。糟糕,那车要撞上我了。就在一惊之下,我的身子完全上去了,我的额头、后背全是冷汗。
我抬头一看,那人已攀上了五楼,从五楼的一个窗口爬了jìn qù 。我紧追不舍,正要翻进那个窗口时,他躲在暗处,给了我一记黑脚,我的身子从窗口飞了出去,我的右手,在身子飞出的刹那,搭住了窗沿,这才没使我成为一具冤魂。我使出攀岩的手段,好不容易才跃进了房间。这个房间是个体育用品仓库。我随手捡了一只乒乓球。
这时我听到了尖叫声。我顺着声音寻去,看到一个房间里正在排戏,男主角光着身子,和同样**着身子的女主角在谈情。“猿猴”正在布景里四处跳跃,找出路。他看见我,目露凶光。我却zhù yì 到那把秦王剑挂在他背上。
他从腰上掏出一把匕首,挺着它向我疾刺而来。我退后一步,被身旁的一件道具绊了一下,摔倒了,手中的乒乓球没捏住,飞了出去。他狞笑着,抢上一步,yù待再刺,却发出一声惊呼,脑袋垂了下来,整个人向我倒了下来。我身子一侧,匕首扎入我身旁的一个靠枕里。我大奇,扳过他身子一看,只见他脖子处“镶嵌”着那只脱手而飞的乒乓球。他没死,还有微弱的呼吸。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听见排戏的导演说了声“OK”,这才明白。原来那男主角面对先前的女主角时,下身的东西一直硬不起来,进不了状态。导演临时给他换了个女演员,男主角这才有了感觉。就在他有感觉,下面那东西将举未举之时,那只乒乓球恰好击中了那位置,让他一下子**,而这**的力道,又作用于这乒乓球上,而且就那么巧地shè中了“猿猴”。这力道真的是叹为观止,我心悦诚服地朝那男主角翘了翘大拇指。
我将秦王剑挂到了自己背上,押着“猿猴”往电梯走去。两部电梯,一部停在一楼;一部在十二楼,那数字在下降。我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我问楼层的管理员:“楼梯在哪儿?”还没听到回答,他就在我面前倒下了。他中弹了。前方出现了四、五个不明身份的拿枪男子。只有走电梯了。该死的科洛,是他说不用带枪的,说带枪会引起拍卖行里不小的紧张。现在是换到我紧张了。电梯门开了。电梯里只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戴着墨镜。他看见我,神情有些不自然。“是你?”他的声音有点冷。
我头一下子疼了起来,从这段回忆里跳了出来。我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就是我说的那保镖,”科洛的声音像似飘过来的,“我们后来查实,这个人叫马致远。05年被你们部门开除。那个善长‘跑酷’的法国人叫维克多。他们都是替某个人办事,这个人在你们杭州很有名,表面上看是个合法商人。可根据我们当时掌握的情报来看,他不仅涉嫌走私文物,还涉嫌贩毒。后来听说他被你们的人掌握了罪证,并死在了他的合伙人手里。”
记忆在延续……
“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见面。”我的声音也是冷冷的。
马致远冷笑道:“你不会想在这儿,再给我上政治教育课吧。少来这一套,我早就不是你们的人了。”
“你要对得起曾经穿过的军装,曾经发过的誓言。”
“得了吧!看看现在,你数数,有几支枪对准你脑袋。把剑和人都留下。看在曾经共事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你跟我去自首,我可以向当地jǐng署提出请求,适当减轻你的罪行。”
“看来我们是没得商量了,是你逼我的。”马致远向他的同伙递了个眼sè,同时他伸手来拿我身上的秦王剑。可还没等马致远的手触到剑身,他的那些同伙就一一倒地了。我看见那个暗中放枪的人了,他打扮成一个清洁工的mó yàng 。那身打扮很好地遮掩了他的身份,却掩不住他犀利的眼神,他的眼神和我很像。我想起科洛说的那个英国特工,没错,就是他。
马致远飞快地闪入电梯内,门关上了,数字在往下跳跃。英国特工扫了我一眼,就朝楼梯方向跑去。我押着“猿猴”维克多也往楼梯奔去,沿途碰到一个绅士打扮的人,是个中国人。他似乎是这个大厦的主人,大厦里的工作人员都在向他问安。我和他的眼光对上了,他的眼中闪着惊疑。“我们似乎见过面?”他问。
凡是我见过的人,我都是过目不忘的,可对眼前这人却毫无印象。这人八成是认错人了。“没有。”我回答道。
“那就好。”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在我走过他身旁时,他朝我诡异一笑。“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而且用不了太久。”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得赶在英国特工之前,抓住马致远才行。我又为手头没有合适的武器而懊悔,刚才应该捡一把枪的。
马致远从大厦里跑了出来,他扫视了一下周围街道,看中了一个目标。
“嘿,哥们儿,有事需要帮忙么?”开大型货柜车的司机,是一个40岁左右的法国人。他见到马致远伸手拦车,很热心地靠边停下,打开车门。马致远冷不丁地冲上来,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挥了过去,砸在司机脸上。司机应身而倒。马致远登上驾驶室,将司机推出车外,摔上车门,一拉方向盘,车子轰地一声,像猛兽出笼一般,在街上横冲直撞起来。
紧随货柜车之后的,是一辆美洲豹XK8。坐在车里的正是那英国特工。我赶出大厦时,正好碰上前来接应的李建国父女。我将剑和维克多交给了李建国,闪进他身旁的奔驰出租车。我正要发动车子,琴琴也跟着坐了进来。她冲我嫣然一笑。奔驰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马致远开着货柜车,在环城公路上飞驰。他从后视镜内看到一辆美洲豹跟了上来。他坐直身体,握紧方向盘,把时速提高到100英里,想超过在他前面车道上行驶的那辆法国jǐng车。jǐng车里的jǐng官似乎正在接受上级指令,不时对着对讲机说些什么。那jǐng官放下对讲机,看了眼后面货柜车的车牌,突然把车开到了货柜车的车道上,阻止它超车。
马致远被迫把时速下降到80英里,而且他听到jǐng车里传来喇叭声,要求其在前面路口的哨卡停车,接受检查。得赶紧找帮手。他拨打起手机来。
美洲豹快要贴近货柜车了,我们的车,紧跟其后。就在这时,有两辆摩托车从后面疾驶了上来,一排冲锋枪子弹打在美洲豹的后油箱上。美洲豹中了弹,却像没事一样,我的眼中满是惊疑。
那两个摩托车手互望一眼,采取新的战术。一名车手把摩托车转至右车道,与美洲豹平行,那人从车上转过脸来,朝英国特工做出种种侮辱xìng的口型和手势。而另一辆摩托车则飞速穿越,超到货柜车前,去对付那辆法国jǐng车。一连串冲锋枪子弹shè入,jǐng官中弹毙命,jǐng车不受控制地撞上了前面的一辆油罐车。顿时公路上爆炸连连,一片火海。摩托车手也被冲击波给轰上了天,摔上了货柜车,撞碎了车窗玻璃。碎裂的玻璃四处飞溅,马致远的脸被划出了数道血口,那副墨镜也只剩半片。
英国特工向右猛打方向盘,用车身朝旁边的摩托车撞去。摩托车被撞翻在路边,巨大的惯xìng使其滑出十来米才停住。货柜车虽然玻璃受损,可并不影响马致远的视线,他将车驶离了火海。紧接着的是我们的车。我们的车越过了美洲豹,却付出了代价,一只轮胎被美洲豹车后箱撒出来的三角铁钉给扎破了。车身开始倾斜,琴琴的身体也朝我这边倾斜过来,她大声说:“不要停,我来换轮胎!”
“这能行吗?”
“试试看吧!”车子靠两只完好的右车轮抓地。琴琴爬上车身,从后备箱里取出工具,她俯身,伸手去拧左后轮胎上的螺母。美洲豹超过了我们,英国特工看到琴琴把瘪了的轮胎摘下来扔掉,又麻利地安上备胎,jīng yà 万分。奇了,小妞都会这一套。看来真不能小瞧了。
英国特工刚把zhù yì 力转到前面,货柜车就向其发难了,它朝美洲豹急退,快速撞来。美洲豹的车身能防弹,但不防撞,前身已被撞得凹凸不平。货柜车很快又往前飞速开去,它虽然强劲,但刚才撞击美洲豹,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再撞下去,鹿死谁手还不一定。马致远唾骂了几句,心想:这美洲豹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英国特工显然被货柜车给激怒了,他启动了美洲豹内设的武器系统。随着他的几下按键,屏幕上出现一个飞弹整装待发的图形。飞弹平时储藏在美洲豹车身两侧的暗舱里。在车内下达发shè命令后。暗舱就被打开,飞弹从舱内shè出后,驾驶员可利用控制杆或卫星导航系统,来控制其目标、飞行高度与速度。这时信息显示屏显示:“完成飞弹发shè准备。”
“发shè飞弹。”他下达指令。只听“嗖”的一声,一枚飞弹从左侧暗舱里暴shè而出,像利剑一样呼啸着直冲蓝天,在百米远处转个弯后,向货柜车飞去。在货柜车内的马致远看清在其车窗外飞行的物体后,一惊之下,货车几乎偏离车道,幸亏他及时控制住了方向盘。他想跳车已经迟了。飞弹击中了货柜车,车子起火爆炸,在爆炸声中还能听到马致远临死前的惨呼。
我狠敲了一下方向盘,紧盯着美洲豹不放。美洲豹里的英国特工被我盯火了,发shè了另一枚飞弹。眼看飞弹就将袭至,琴琴眼中露出惊惧的神sè,我的手心里也全是汗水。看着我们身后呼啸而至的jǐng车,我喊道:“琴琴,检查一下安全带,扶好把手。”车子在我的控制下,往后急速倒退。在快贴近jǐng车时,车身突然跃起,在空中一个360度翻身,从紧贴排着的三辆jǐng车顶上翻过,平稳地落在一块空地上。就在车子发动奔出的那刻,我听到飞弹击中jǐng车的爆炸声……
我被爆炸声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杯里的酒像血一样涌到了地板上。科洛不疾不缓地说道:“那个英国特工,就是龙行云。这事以后,我就对这些新奇发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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