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上午九点,倪新接到报告:昆山郊区有一座菩提寺,很可疑。他匆匆带人开车赶了过去。
距离菩提寺一公里之外,路边一处空地,丁林杰在此等候,见了倪新,迎上来说道:“倪处长,您来了。菩提寺在一个叫石家湾子的村庄里,这座寺庙是半年前重修的,只有三个和尚,前些日子主持说募到了一笔善款,正在给佛像贴金。属下之所以把它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是因为在调查中村里有个人说前几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起来拾粪,看到了点情况。石老四,你自己说吧。”
一名五十岁出头,穿着一件补丁夹袄、剃着光头的男人答道“|是,长官。我每天都是村里起得最早的。五天前天还没亮,一艘渔船停在庙边,十来个大汉,卸下好多东西,一点声音都没有,跑了好几趟,悄悄搬进了庙里。天亮了,我去庙里干活,他们在村子雇了好几个人,把佛像搬下宝座,重新贴金。你猜怎么着?”石老四卖了个关子。
倪新微微皱眉,丁林杰正要开口呵斥,倪新摆手制止,掏出几张钞票:“给你的,接着说。”
石老四笑的合不拢嘴,接过钞票,吐了口吐沫,点了一遍,收入怀中,这才说道:“庙里什么都没有了!太君,您说这么多东西去了哪里?我多嘴问了一句,庙里的和尚就说不用我了,说好的,干五天,这才三天,还一个子都没多给,您说他们是不是太霸道了?”
倪新问道:“这两天你还发现什么没有?有没有人来庙里?庙里有没有往外运东西?”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庙里的三个和尚凶巴巴的,我一个老实人,惹不起。”
倪新点了点头:“丁组长,先把他扣押起来。”
石老四大吃一惊,什么?不再给钱,还要扣起来?他吓坏了,正要开口求饶,两名日本宪兵推搡着把他押走了。
丁林杰说道:“处长,我已经派人在二百米开外,把菩提寺包围起来了。”
倪新命令道:“由你指挥,十分钟后动手。”
丁林杰应了一句“是”,上车离开。倪新对司机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走吧。”
一片不大的空场上,两棵树叶尚未凋尽的枫树,青砖山门上,题着“菩提寺”三个字,庙门紧闭。
丁林杰一挥手,几名特工砸开大门,冲了进去,专车开了过来,倪新开门下车,旁观着。丁林杰指挥十余名宪兵冲了进去。庙里仍是一片寂静,并没有传出枪声和打斗声,倪新摇了摇头,点燃了一根烟。
没等他抽完,丁林杰满脸沮丧的跑了出来:“倪处长,庙里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在佛像的底座地下,发现一间不大的密室,我命令他们继续搜查。”
倪新望着远方,沉思着。自从九月份来到上海投奔76号,两个来月了,不知为什么,数位处长、队长里,丁林杰偏偏忌惮畏惧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倪新,在他面前,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他没敢打扰,静静的等待着。
倪新抽完烟,淡淡的问道:“你今天八点多查到这里,当时就包围了这家寺庙,对不对?”
“是的,前后门都有我们的人,绝对不会有人出入,更别说携带如此多的货物出入了。”倪新点头道:“庙里的和尚有仓皇撤走的迹象吗?”
丁林杰答道:“没有,走的很从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么多的药品,不可能人搬肩扛,一定有运输工具,应该还是船。来人——去看看前后门有没有车辙。”
“不错,船速比车速慢得多,这么短的时间,货物转移走了,人也不见了……”
丁林杰连连点头,答道:“倪处长,您这么一说属下也感觉不对,如果是天亮后才来的船,不可能没有人看见,农村人起得早,也就是说应该在五点之前就运走了。是如何泄的密?有没有可能是赶巧了,恰好军统今天要把药品运走?”
“不可能,你别忘了军统刚遭重创,哪有时间急着转移药品?除非他们知道我们审讯俘虏,一定会有所收获。”
丁林杰想了想,摇头道:“那属下就不明白了,审讯有可能有结果,也有可能毫无所获,何况军统应该能推测的出我们手里的俘虏是伤员,一时半会不敢用酷刑审讯。”
丁林杰并不知道致幻剂的事,倪新自然也不会说与他知,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昨天九点多审讯的得到的情报,今天凌晨五点前就运走了药品,短短的几个小时,是怎么泄的密?致幻剂这一秘密武器的的存在,军统不应该知道啊。难道是周成斌习惯性的谨慎?知道有活口,所以转移了药品?唉,好不容易使用致幻剂,搭上了一名俘虏,才得到的情报,再一次无功而返,好在手里还有一名活口。
奉命查看的下属很快汇报说前后门都没有通往庙里的车辙。倪新命令道:“留两个人监视两三天,在村子里走访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点新的线索。其他人撤吧。还有,用电台通知其他小组,追查行动暂时中止。”
“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上海途中,倪新对同车的丁林杰说道:“丁组长……错了,应该改口叫丁处长了,李主任让我通知你下周一上任,担任76号总务处长。对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嫂夫人和三位令千金到了上海,还好吗?也没抽出时间拜望,失礼了。”
丁林杰逊谢不已:“这都是李主任的栽培,倪处长的提携。拙荆和小女一切都好,唉,乱世中丁某得与家人团聚,全仗倪处长您的关照。大恩不言谢,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倪处长和小野鹤子小姐大婚,拙荆亲手赶绣了一幅双蝶恋花的屏风,微物不堪,您可别嫌弃。”
倪新笑道:“有劳嫂夫人了,等稍有空闲,定携内子一同登门致谢。”
中午十二点,倪新等人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了情况,李士群说道:“船运走的?军统突袭小岛,听你们说他们使用的船只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航速快,吃水量深。中计伏击运输药品的车队,逃离的那几个人也是坐的船……倪新,你去找驻沪日军司令部,向他们借调一支水上巡逻队,在上海附近的湖泊里展开搜索。”
“是。主任,日军的水上巡逻队战斗力虽然不弱,但是对付军统……差着档次,属下建议每搜巡逻艇上配备一个我们的人,共同指挥,再带上几名行动特工随船行动。”
李士群苦笑了一下,答道:“想法不错,不过水上巡逻队的成员都是日本人,能不能听我们的人的指挥……这样吧,你协调一下,山木龙三下落不明,他的人暂时不要用,尽可能派浅野一键的部下去,其他的就派各个部门军衔高一点的人去水上训练队协同执行任务。”
倪新微微叹了口气,日本人对中国人的鄙视不屑,他自然也深有体会,答道:“浅野一键的宪兵队大多是些赳赳武夫,能胜任指挥任务的屈指可数。其他部门派去的人不仅要有职务,而且最好懂日语……属下这就去安排。”
“你去忙吧,还有,医院里唯一的那名活口,你找个人替你负责审讯,缓一天,等伤势再好一点,也不迟。”
赵敬东从军医院赶了回来,在外间办公室拦住了倪新:“你也在,太好了,我追查军医院里那个军统的行动组,有眉目了,你等我一会,我去见李主任。”
走进里间办公室,赵敬东向李士群汇报道:“主任,昨天下午三点多钟,军医院食堂管理员王德福以住在郊区的妻子得了急病为名请假,今天上午医院后勤处有一笔账找他核实,知道他去探病很奇怪,那个会计和他比较熟悉,说是他根本没有家室。后勤处的负责人听了之后也很奇怪,去了他的宿舍,发现很多东西都不见了,而且找到了这个,请您过目——”
李士群接了过来,这是一张很不起眼的发票,除了金额,全是英文,赵敬东解释道:“这是一家专业的摄影器材商店,里面的东西很贵,不是一个收入菲薄的工友消费得起的,属下派人去了一趟商店,得知王德福在那里还购置过其他东西,都不是只有高小文化程度的人用得上的。”
“是有点可疑,如果他真是军统的人,应该还有同伙。”
赵敬东答道:“属下亲自细查他离开医院之前的行踪,发现他曾数次去过住院部,曾向人打听我们送去的八名伤员的情况。还主动代替送饭的护工给病房送过饭。另有人反应此人离开之前,曾在宿舍的卫生间偷偷摸摸的烧毁过一些纸张,那张发票应该是匆忙之间遗漏没有销毁的。对了,因为医院食堂要搬到腾空后的仓库,就是以前我们装转运药品的那个仓库,王德福借工作之便,数次去过仓库,还借阅过仓库的平面图。”
李士群心道难道是这个人探知了军统被活捉的伤员的情况,仓促逃离,和周成斌取得了联系,周成斌得知有一个活口曾参与过埋藏药品的行动,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转移了药品?他命令道:“命人继续调查。你和倪新协调一下,协助他搜索周围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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