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五日上午八点,影佐祯昭带着高松原田来到昆山新安医院,76号包下了这家不大的医院,何其莘也从常熟赶来,向影佐祯昭汇报道:“将军,属下已经派人从上海接了两名外科医生来这里,医院的其他病人我都让他们转到别处去了。浅野君伤势不轻,和刘泽之都正在手术,张胜宇被手雷炸昏,好在两枚弹片入肉不深,已经取出来了,可以接受讯问。”
见到影佐祯昭纡尊降贵,张胜宇受宠若惊,挣扎着起身:“将军,您来了,属下该死,听说又让陈劲松跑了……”
影佐祯昭摆摆手答道:“别起来了,躺着吧,说说事情的经过。高松君,你去探视其他伤员。”
张胜宇叙述了经过,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寻常,属下奉小野将军的命令跟踪乔文荣,偏偏76号也发现了这条线索。属下带人去追陈劲松,又被76号误伤,陈劲松这才再一次逃跑……属下只带了三个人,而76号……”
影佐祯昭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76号横插一杠,你带着三个人是能成功缉捕陈劲松等人的?”
张胜宇大言不惭的答道:“是的,现在……听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是不是有人杀人灭口,属下不敢妄言。”
影佐祯昭不置可否,起身说道:“我会派人调查,你好好养伤。”
走廊里,影佐祯昭碰到了刚走出手术室的医生,何其莘快走两步报告道:“刘泽之的手术做完了,子弹取出来了,已经被推回病房里。他在抢救浅野君的时候,被一名濒临死亡的对手击中了左肩,失血过多,好在并不致命。医生说他头受过伤,只能局部麻醉,现在就可以接受讯问,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来到刘泽之的病房。刘泽之脸色苍白的吓人,额头布满冷汗,双腮深陷。何其莘微微提高声音叫道:“刘秘书,醒醒,影佐将军来了。”一边说一边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病床边。
刘泽之艰难的睁开眼,影佐祯昭坐在病床边温和的说道:“好点了没有?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身子撑不住,你就直说。”
刘泽之嗓音沙哑,有气无力的答道:“属下没事,请将军您问吧。”
“我听说你是后来赶到的?为什么和张胜宇打起来了?”
“是的,我是后到的,和李主任一起……到了那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打起来之后,咳咳,我奉命过去增援,夜里看不清,以为张队长是军统的人,怕他们会合,开枪后张队长喊出声,我才知道,咳咳,原来是自己人,现场有一个特工不认识张胜宇,混战中,扔出了一枚手雷……”这番话和张胜宇说的基本相同。
影佐祯昭又问道:“你是怎么受的伤?都是谁扈从李主任一起赶来的?”
“本来没有受伤……李主任命我带一个人,抢救伤员,看见了浅野君——他怎么样了?正给他检查,让身边跟着的人去叫救护车,浅野君的部下拿急救箱……有个人给了我一枪,不知道……是谁,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除了我,还有司机老马和侍卫李学惠。”
何其莘在一旁插嘴道:“将军,和浅野君的那名手下说的过程差不多。刘秘书,浅野君还在抢救。”
“唉,我就知道,他伤的不轻啊……将军,我,我……”刘泽之欲言又止。
影佐祯昭温颜道:“有什么话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刘泽之似是字斟句酌:“执行任务的赵队长和浅野君,事先知不知道陈劲松在粮食店里……如果知道,陈劲松数次戏弄……能力还是不错的,又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通缉榜上名列前茅,布置似乎太草率了一点……应该到了那里才知道……怎么反应过来的,属下没机会问……所以李主任亲自赶过去,带着我和其他人……力量总算是够了,谁知……唉。谁知道张胜宇会从中……”他的话似是对张胜宇极为不满。
影佐祯昭心中一动,却引发了另外一种心思:听平川新野汇报说是赵敬东等人跟踪到这里,无意中发现陈劲松居然也在,第一时间向李士群请示,李士群这才亲自赶来。
按常理推测,区区一家粮食店,军统不可能布有很多人手,丢在现场的对手的尸体只有四具,逃走的人好像是三个,也反证了这一点。即使李士群不带人来,凭当时赵敬东和浅野一键手下的人手,加上张胜宇,陈劲松脱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陈劲松和76号数次过招,按说应是李士群的心腹大患,李士群偏偏只带了几个人赶来。来了之后亲自指挥行动,结果却是陈劲松再次逃离!
难道是陈劲松受命担任重庆政府和李士群之间的联络人,李士群生怕陈劲松落网供出实情,这才有意放了他一马?
高松原田进来附在影佐祯昭耳边低声说道:“小野将军请您尽快赶回去。”
影佐祯昭起身说道:“刘桑,好好养伤。高松君,这里就交给你了。”
走廊里,何其莘从一间病房里出来说道:“将军,浅野君醒了,医生说生命应该没有危险了。听说您来了,他想见见您。”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走进病房,刚下手术台的浅野一键虚荣的问道:“将军,抓住……陈劲松了吗?”
“正在追捕,你别太担心,医生说了你不要紧。”
浅野一键很失望,又问道:“泽之……还活着吗?他是为了给我疗伤……”
“刘泽之?他没事,子弹取出来了。安心养伤,其他的别想了,我先走了。”
上午十点半,76号一众特工忙碌了几个小时,搜查一无所获,赵敬东无可奈何的叹道:“唉,李主任刚才来电命令行动结束后分头赶回上海,收队吧。”
赵敬东上车离去,众人纷纷各自设法回上海。一名特工对老钱说道:“当官的有车,我们只能坐公交车了。这里只通一趟车,半个小时才来一辆,这么多人太挤了。钱大哥,我们去前面刚搜查过的那家茶馆喝口茶,等第二趟车来了再走不迟。”
“行,那里好像还卖烂肉面,这一晚上,忙得天昏地暗,吃碗面再走。”
二人来到茶馆要了一壶茶、两碗面,老钱三口两口扒完,一回头,阿三手拎一把黑铁皮壶从灶间里挑帘出来,给茶客们续水。一眼望去,凌晨搜查时灶间里敞着口的地下室的盖子盖上了。
老钱信步走近看去,只见盖子严丝合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里有个地下室的入口,站的这么近也看不出来,可见当初设计和施工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一个小茶馆搞这么一间密室,想干什么?而且平日应该很少开启,破桌椅还罢了,那些劈柴是茶馆里每天都会用到的东西……他抬眼向后院望去,若有所思。
在灶上忙碌着的龚新华过来谄笑道:“长官,您来了,瞧我这双眼,真该挖了,居然这才看到您,还要点什么?我这家小茶馆也没能入口的东西。”
老钱也笑着答道:“刚才公务在身多有打搅,你忙你的,别招呼我了。”
“阿三,再给长官换杯热的,长官,今天的茶钱和面钱都由小店请客。”
老钱笑笑,答道:“那可不行。”他提高声音对同伴说道:“吃完了没有?车快来了,走吧。”
那名特工一边答应一边扒完最后几口,在桌上放下两张钞票,急急忙忙跟着老钱走出茶馆。
走出十几米外、老钱低声说道:“茶馆有问题,你去车站看看还有没有没走的兄弟,叫回来,到隔壁那条街来找我。”
半个小时之前,唐吉田带着一名第三纵队的战士赶着一辆装满蔬菜的马车也到了,唐吉田和76号照过面,不敢靠的太近,命令那个小伙子过去侦查,那名战士很快回来报告:“唐组长,搜查的人二十分钟前撤走了。龚新华说伤员在和茶馆后院一墙之隔的那家中医诊所里。”
唐吉田命令道:“你去诊所告诉冯根生,做好准备,我把马车赶过去,上车就走。”
那名战士来到诊所,已经接到龚新华隔墙报信的冯根生把还在昏迷中的陈劲松放上担架,上面铺上一层薄木板,木板上放满了各式中药材,马老先生又拿来一支珍藏的老山参和两小瓶止血药交给冯根生。
冯根生一再致谢:“老先生,辛苦您了,来日一定登门重谢。”
“应该的,你们是在为全体中国人打鬼子,多保重。”
马车来了,趁四周无人的一个空挡,冯根生和那名战士抬着担架麻利的上了车,唐吉田赶着车离开。
马老先生松了口气,年逾六旬的他仅此一番折腾,疲惫不堪,他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叹道在日本鬼子的宪兵队走了一遭,这把老骨头全垮了,该死的小鬼子!摘下盘点暂停营业的木牌,准备回房间收拾。
就在此时,老钱带着三名特工闯进茶馆,一名特工持枪逼住龚新华父子,掏出手铐铐住二人,厉声喝道:“不许动!其他人给你们两分钟的时间,离开茶馆!否则抓你们进76号!”人手不够,不能扣押茶客挨个盘查,好在也不怕茶客里同伙,只要抓住老板父子审讯,落网是迟早的事。
七八名被吓坏了的茶客赶紧溜之大吉。
老钱带着两名特工来到后院,翻墙进了中医诊所!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马老先生一时吓的不知所措,呆立在当地。
诊室是两间打通的临街北房,老钱四处一看:染血的纱布和床单、空了的止血药瓶,冷笑一声问道:“老先生,你的病人那?去了哪里?”
没等马老先生回答,老钱命令道:“把他拷上!搜查!”
诊室和用作卧室的另外一间北房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没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发现暗道密室。老钱用枪指着马老先生的太阳穴,问道:“人去哪里了?我奉劝你老老实实的交代,否则……哼!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