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下午一点,浅野一键、钱明奇赶到遂昌,没等倪新发话,葛副团长押着范大可回到团部,马团长知道倪新早就等急了,问道:“怎么才回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倪新见范大可鼻青脸肿,也问道:“人犯的脸上、手上怎么都是外伤?”
葛团副切齿怒道:“该死的东西!被抓后,我打了他几下,他就说愿意带我去找姓周的那个要犯,谁知他是在玩花样!带着我四处乱转了快两个小时,才说道:‘蠢货,就连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都看不破?我姓范的堂堂男子汉,岂能出卖长官?带着你兜几个圈子,为的是掩护周局长安全撤离!’,气得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葛团副并不是自己的下属,倪新不好多言,只道:“马团长,请给我提供两间空房。浅野君,把人犯押下去。”
马团长奇道:“没问题。倪局长,为什么不立即开始审讯?拖延的时间长了,姓周的跑了怎么办?”
倪新叹道:“哪里还用得着拖延?我估计周成斌早跑了。至于范大可,他驾车故意在遂昌县城各个地方露面,就是为了掩护周成斌逃离。他带着葛副团长兜圈子,也是为了拖延一时算一时。”
“没想到此人对周成斌如此忠心,可您说过他曾是小野将军的人啊?”
“那又如何?”
马团长怒道:“该死!既然如此,他招供的可能性不会太大吧?那就应该马上处决他,或者恨恨收拾他一顿!”
“我留着这个人还有用,他能对周成斌如此忠心,可见颇受重用。情报战,手里总需要有筹码。马团长,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成斌会亲自出手?”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曾听说过周成斌是军统的王牌杀手,您是76号的当家人,刺杀您,当然要精锐尽出。”
倪新自嘲的笑笑,答道:“这话要是几年前说,对象换成李士群主任,还算恰当。76号不是之前的76号了,而军统上海分局更是今非昔比,周成斌手下人才济济。军统能打听到我的行踪,自然不会不知道我来遂昌并未带有足够的警卫人员,有能力执行刺杀任务的特工粗粗算来,不下十个人。”
马团长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的实力如此雄厚,暗道自己也不敢表现的太积极了,万一真的抓住周成斌,军统的少将特工,上海分局的局长死于己手,自己这条命还保得住吗?
倪新叹了口气,对侍立一旁的钱明奇命令道:“留下浅野君继续在遂昌缉捕周成斌及其同伙,钱队长,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押解范大可回上海。马团长,此次多有打扰,还请尽力协助浅野君。”
客去主人安,马团长微微松了口气,答道:“哪的话,是我照顾不周。倪局长放心吧,马某定全力以赴。”
一行人乘坐四辆汽车回到上海,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倪新命令道:“钱队长,你先押解范大可回76号,我回爱俪园安顿一下,一个小时后过去。”
憔悴的鹤子倚在丈夫身边,虽不愿,却没说话。
钱明奇劝道:“倪局长,您的脸色很不好,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倪新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两辆汽车停在爱俪园公寓门口,倪新对前座的宋宁生说道:“从现在起,暂时由你代理76号内卫队队长,派两个人长期入住我的公寓警戒。”
“是,属下这就安排。”
倪新拍了拍妻子的胳膊,安抚道:“回家早点休息,什么事都别想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到天亮,你别等我。”
宋宁生陪着鹤子下了车,倪新命令道:“走吧。”
何其莘在76号大门口迎候,说道:“局长受惊了,了解您行踪的人员一共有八个,属下做了初步讯问,这是笔录。”
倪新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么多?刘威平和你是从我这里知道的,川崎哲也知道,应该是刘威平说的,他们是我的秘书,倒也罢了,剩下的人是怎么回事?”
何其莘哭笑不得:“还不是因为那个来了没多久的乔克,一点规矩都不懂,《保密条例》倒是学了,可惜完全没放在心上。您去医务室开了些常用药,然后就走了,留下尊夫人,让他检查一下身体。租房人心口说了要去遂昌,这之后很多人趁着五天年假的机会,到医务室领药、检查身体,初一值班的他就告诉了顾泰宁,顾泰宁第二天去开药,又告诉了曹军医,盛处长又是从曹军医那里知道的。夏松是属下告诉他的,李学惠走后,属下命他负责五天假期的内部保卫工作。”
倪新接过名单问道:“这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被软禁在各自的办公室里。”
倪新草草翻阅后问道:“为什么你认为顾泰宁的嫌疑最大?”
“乔克加入76号的时间很短,又是一个书呆子,没把《保密条例》放在心上,还说得过去,可顾泰宁不一样,他是个老特工了。而且听乔克说他兼职的精神病院也放假了,他只在初一,和刘威平一同去了趟门口的杂货店,二人同去同回。夏松这几天没有外出,对了,乔克吓坏了,还说年后想辞职。其他的人,包括属下在内,虽曾外出,可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有顾泰宁,初一、初二连续外出,说是喝酒去了,而且还都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理由你没有说:你怀疑顾泰宁投靠了军统,而后被军统派回76号卧底。”
“是的,他前半个月在休息,这半个月虽说在属下的情报处上班了,可您并没有命属下给他安排工作,所以76号一直没有发生泄密事件,可他无意中得知了您的行踪,在遂昌您就差点出了大事。”
倪新列了一个名单,说道:“一个小时后按照这个顺序让他们分头来见我。其莘,范大可在76号的时候,和你私交不错吧?你先去和他谈谈。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投靠军统?”
“是,范大可就是一时糊涂,属下觉得反正的可能性很大。”
倪新摇头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也罢,你去吧。”
午夜十一点四十,船舱里的周成斌终于完全苏醒过来,见刘泽之、彭寍韡守在窗边,吃力地问道:“在哪里?现在?王庚、范大可哪?老彭,你怎么也在?”
刘泽之长出一口气,答道:“您终于醒了,王庚在驾船,我们在返回浦江的路上,冯根生不放心,和老彭到了衢州,我把老冯派去了上海。”
周成斌追问道:“大可哪?他是不是……他为什么,没有一起,上船?是因为要掩护我……”
刘泽之不愿意让周成斌担心,强笑道:“不完全是,当时乘船、开车撤离,都有危险,所以我决定分头走。范大可还没有消息,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遂昌并没有76号等日伪的情报部门,大可各方面的素质都不错,脱身的可能性很大。”
彭寍韡插话道:“周局长,您现在很虚弱,少说话,先喝点水吧。”
刘泽之接过装着温开水的水碗,一勺一勺的服侍周成斌喝水。
喝了七八勺,周成斌示意不喝了,问道:“倪新……我失手了,乔克他……”
刘泽之安慰道:“我先是给万祥良发了电报,命他和乔克联系,设法应对。冯根生也是为这件事去的。您别再想这些事了,是人,就会有失手的时候,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周成斌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倪新的命大,不知为什么,和李学惠,换了房间……我动手之前,想起曾答应过你,不累及无辜,担心伤到鹤子,所以就先打开了灯……唉,是我考虑不周,事先应该设法确定……”
周成斌无一言片语的责备,刘泽之自责不已,答道:“都是我的错,连累了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大可,如果他……”
彭寍韡赶紧推了刘泽之一把,刘泽之挤出一丝笑意:“您不能再说话了,就要过封锁线了,我担心出事,命孙栋盛来接应,让老彭陪着您暂时安顿在二中队的驻地养伤,我要尽快回浦江县。等您稍微好转,再设法回来。”
周成斌答道:“也好,泽之,我不在的时候,上海分局,就交给你了。给局本部,发报,汇报,请长官宽限,一点时间,倪新最近,不可能不加强……戒备,你不要冲动。”
“我明白,您放心吧。”
按照名单,乔克是倒数第二个觐见倪新的,此时已是十七日凌晨四点了,见乔克一副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的样子,倪新安慰道:“威平,倒杯茶给乔大夫。老乔,没经过这些事吧?76号是情报组织,你干长就知道了,司空见惯。”
乔克眉头紧锁,答道:“倪局长,您没事就好,否则这些嫌疑犯还不都没有活路了?我有件事,本想春节后再和您谈的……”
“是想辞职,对吧?老乔,你加入76号的时候,我就对你言明了:随意辞职,绝无可能。”
“您是说了,可我没想到……我不适合这份工作,虽然薪水要高得多。”
“提到辞职,老乔,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年后找一天,去把精神病院的工作辞了吧。”
乔克无奈的低头不再说话。
倪新又道:“我的行踪你只告诉过顾泰宁一个人,对吧?说说经过。”
乔克不解的问道:“何处长都问过了,我还在笔录上签了字,他没有给您看吗?”
“何处长讯问,是他的事;你再对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