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看着怀王说道:“不晓得,不过看北安侯这神情,似乎事情不小,只是为何来找四弟?”
怀王嗤笑一声,“莫不是为着河西大营的事情来得?”谁都知道那河西大营就是个废物,把北安侯扔过去等于是养老的地界。可是北安侯一辈子戎马刀枪,见着这么一群废柴破口骂了足足一天,到了第二天便开始整顿军营,说是要将这些人给收拾一顿,整出个样子来不能给大晋抹黑丢人。就那么一群废物玩意儿,能整出什么样子来?怀王就估摸着,很可能是河西那边闹起来了,那里头多得是纨绔,真个要是联手反抗,便是四哥这样的性子也得头疼死。
怀王是要看笑话的,北安侯在西北带了几十年,只怕是养成了自大的性子,真以为京都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宁王听着怀王这样讲倒是觉得很有可能,变沉声问道:“河西大营那边你插手了没有?”
怀王神色微变,宁王就知道了,面色一寒,就道:“这种事情你怎么也不跟我知会一声,就自己擅自行动了?”
“我还不是为二哥鸣不平,给四哥找点事情做。”
“胡闹!”宁王要头疼死,北安侯是个什么人,说句难听的那曾是杀人不眨眼的,怀王这样的小手段怕是瞒不过他的眼,这会儿也不知道跟姬亓玉是不是讲这事儿。
宁王一愣,没想到二哥居然会斥责他,心里就不乐意了,你大爷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瞧着他受了委屈,想要出口气来着。“二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儿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至于这么怕四哥,就算是封了亲王又如何,这帽子戴多久谁又知道。”
“你招惹你四哥我不管,反正你四个收拾你还能留你一口气。你招惹北安侯,这事儿就大了,要是被他捅到父皇跟前,有你受的!”宁王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怀王这次居然也没沉住气,“我知道你为我好,要为我出口气,可是这事儿不能乱来,北安侯是你能随便戏弄的吗?你要是有真本事让他吃了哑巴亏也就算了,你这样戏弄他……”这可真是糟了。
怀王听着宁王的话,面上的神色不同的变换,亏得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姬亓玉那边,没人注意他,细细一想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却逞强的说道:“就算是知道了如何?他还能拿我怎么样!”他就不信北安侯还能打他一顿,他敢!
宁王脸更黑了,看着怀王说道:“打你他都嫌累,就怕他顺藤摸瓜,把你扔到火坑里去,有你受的。”
怀王觉得二哥太危言耸听了,这里又不是西北,北安侯想如何就如何,这里可是京都,谁敢天子脚下胡作非为,活的不耐烦了吧?
怀王没把宁王的话放心上,那边姬亓玉已经带着邢玉郎回来了,邢玉郎为人豁达,嗓门又大,拱一拱手就跟大家致歉,坐下来跟大家吃了几杯酒,席间不停地说起边关的趣事,气氛顿时又热闹起来。大家都不提方才邢玉郎跟靖亲王说话的事儿,仿佛这事儿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
等到席散了,姬亓玉将人送走,宁王临走之前把姬亓玉拽到一边低声数语,姬亓玉的脸就黑了,浑身冒着寒气。
宁王心里叹口气,怀王为着他,他不能看着不管,只得继续说道:“这事儿都怪我,我没看好老五,北安侯那里要烦劳四弟知会一声,回头我亲自备了酒席让老五道歉,你看如何?”
“这事儿竟是他干的!”姬亓玉咬牙,看着宁王说道:“二哥,不是我不应你,本来要是儿戏照你说的也就算了,可是这回出大事儿了,老五那里你再去问问,听听他到底做了什么吧。”怕是宁王到时候问不出来,怀王死不开口,姬亓玉转身走了一步又倒回来,对着还有些缓不过神来的宁王说道:“二哥,老五做了手脚,器械司那里的铁出了大问题,北安侯最近在研究一款新武器,炸膛死了好几个人。整个器械所毁了一半,亏得北安侯身手好躲过一劫,不然今儿个你们就见不到人了!”
宁王傻眼了,竟是这样的大事儿。看着姬亓玉要走,一把拉住他,急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清楚。”
宁王看来是真的不知情,姬亓玉心口的怒火小了些,但是还是压制不住的暴躁,就直接说道:“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也敢胡闹,当年他南下做的那些事情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与他计较,这回事情闹大了,便是我也不敢保他。二哥要是真的疼他,让他自己去请罪吧。”
姬亓玉甩袖子走了,姬夫晏知道事情闹大了,但是姬亓玉的话他有点听不懂,什么新式武器,炸膛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北安侯暗中在做什么秘密的事情,却被老五无意中给破坏了还死了人?还有当年南下的事情……宁王眉头一紧,这事儿是个秘密,老四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如果他知道了,岳水青……念及于此,他的脸也黑了!
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岂不是从头到尾他都被姬亓玉两口子给算计了?
宁王黑着脸直接去了怀王府,结果怀王居然不在,这个时候不回家不晓得又跑哪里去胡折腾。想起老四的话,宁王只觉得额角一阵阵的抽着疼,这一整天下来好似全都掉了个儿。立刻让自己的随从去找怀王,他黑着脸回了宁王府,进了府直接去了岳水青那里。
夏冰玉听到这个消息,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她屋子里还坐着董婉跟彭侧妃。关了这数年下来,彭侧妃如今就跟个木头一样,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嚣张跋扈,夏冰玉便在姬夫晏面前求了情,解了她的禁足,让她能出来喘口气走动走动。
看着夏冰玉的神色一变,彭侧妃立刻站起身来就告辞,现如今察言观色已经本能了。董婉也跟着起身告辞,夏冰玉没心留她们说话了,今天带着董婉一起去了靖亲王府,夏冰玉本来还想问董婉些事情,现在也没心情了,便会挥手让她们退下去。
“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岳姨娘那里?”
“是。”
“面上带着怒火,可是看清楚了?”
“一点也没错,真真的。”雁容又道,“奴婢细细问了,确实是这样,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夏冰玉既然知道了这事儿,自然是想要有个结果,不过还是摇摇头,“别轻举妄动,再等等。”
等了一个多时辰,姬夫晏来的时候面上的怒火已经没有那么显眼了,夏冰玉欲要给他宽衣,他却挥挥手阻止了,“一会还要去前院,不忙着换了。我来是有件事情跟你讲,岳水青的事情老四那边早就知道了,当初岳水青过来做姨娘,也是那边算计好的。”
夏冰玉一下子傻眼了,一屁股做到大榻上,看着姬夫晏,“你怎么知道的?”难怪一回来就急着去了岳水青那里,心口跳动的厉害,如果靖亲王跟董徽瑜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老四亲口讲的,我回来就审了岳水青她已经招了。”姬夫晏站起身来,看着夏冰玉说道;“把人送走,找个僻静的地方关起来吧,这些年被人瞧了多少笑话,可恶自家竟不知道,还洋洋得意。”
“好,我知道了。”夏冰玉捏着帕子,“那接下来怎么做?”
“老四把这件事情挑明了,就是没打算做什么。”姬夫晏还是了解姬亓玉的性子的,若不是今天怀王的事情让他动了大怒,只怕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情讲出来,有可能就看自己一辈子的笑话了。
“靖亲王怎么会好端端的提起这事儿?”夏冰玉知道靖王的性子可不是这样八卦的人,忽然提及必然有因。
听着夏冰玉问,姬夫晏想起怀王惹的祸事,心里更加的心烦,嘴上却说道:“现在事情还不好下定论,等查清楚了再跟你讲,这几ri你什么都不要做,先把岳水青的事情给处置好了。老四既然已经知道前因后果,她这条命也不必收了,让她去个庄子里呆着就是。”最可恶的是,这事儿不知道董徽瑜在背后怎么笑话他呢,只想着自己的丑态被她设计且看得真真的,心里就觉得又羞又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初岳水青跟了他也是完璧之身,虽然是当做瘦马*出来的,出身那种地方总归不雅,可追根究底也是家里活不下去才把她卖了,是个可怜人。他现在是不愿意看见她,看见她就会想起被设计的事情来,但是给她一个养老的地方让她活下去还是可以的。
夏冰玉点头应了,心里此时也是起伏不定,看着姬亓玉大步走出去,那脚步竟有些仓促,一颗心也觉得起伏不定,一时间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喝了杯茶压压惊,这才做出一副无事状,找了心腹吩咐下去,“岳姨娘身体有些不好,已经自请了要去庄子上休养,你们就去办这件事情吧。她屋子里的东西任由她带走,去了庄子上的份例还是跟在府里一样,月月送去,让她安心休养。等到病好了,再接回来。”
说是接回来,其实岳水青自己也知道她是回不来了。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反而不急不慌了,让人把屋子里她惯用的东西都装进箱笼里,这些年积攒的首饰衣裳也都装好,就连墙上挂的名家字画也都收下来,这一走就是一辈子了,她得给自己带着些东西傍身。临出府的时候,宁王妃大度的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给了她,她按照规矩去了正院门外磕头,这才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一路离了京都。
这一走出去,这辈子怕是也再无缘踏进这个地方。
掀起马车帘子,岳水青回头看着城门越来越远,心里竟然奇异的安下心来,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以后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岳水青离开京都的事情,徽瑜很快就得了消息。这消息是董婉送回了定国公府,燕亿白转了个圈带回来的,这里面的事情燕亿白不晓得,董婉也不晓得,只以为岳姨娘做了什么错事被发落了,只是担着养病的名头而已。岳水青毕竟是靖亲王的表妹,董婉这才捎了消息出来。
听着这个消息,徽瑜还真是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了,董婉还是第一次给她带消息。
“既然是进了宁王府,就是宁王的人。不管是真病还是犯错,既然被打发出去了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徽瑜已经从姬亓玉口中知道这件事情了,只是没想到夏冰玉的手脚倒是快,已经把人打发走了,体体面面的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燕亿白听着徽瑜这话就知道事情有猫腻,但是徽瑜不说她也不问,毕竟是两家王府之间的事情。
她就笑着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岳姨娘有了病总不好呆在府里,毕竟府里孩子多,出去把病养好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只怕是回不来了,徽瑜心里明白,但是又不能讲出来,就道:“是啊,等到养好了许是还能回来的。”
能留住岳水青一条命,徽瑜心里也有几分感慨,宁王素来被人称为温和宽厚之辈,现在盛怒之下还能留下岳水青一命,倒真是不负这个评语了。
宁可对手是大歼大恶之辈,做起事情来毫无顾虑,也好过对手是这样的一个不好不坏让人心里难受的好。
晚上姬亓玉回来,徽瑜就把岳水青的事情讲了,姬亓玉就点点头,“想来是在京都留不下她的,能留一条命也算是不错了。”宁王始终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只可惜做事情太心软有的时候反而是大过。若不是他寻常就惯着怀王,怀王又怎么会胆大包天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不是认为后头有宁王罩着他。
看着姬亓玉面色越来越黑,徽瑜就给她宽了外衣,问道:“外祖那边怎么样了?”炸膛这样的事情徽瑜是怎么都没想到的,火铳比较原始,如果真的因为铁质出了问题造成炸膛,那么持有火铳的人轻则手臂废了?,重则丢命。姬亓玉讲已有几人丧命,这事儿是小不了了,更何况器械司都被毁了一半。“这事儿有没有报上去?”出了这样的大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但看怎么往上报。要是利用这件事情将怀王压制住简直是轻而易举,怀王外家不过是个知府也早已经致仕,跟本毫无依仗,所以怀王才会靠着宁王,现在除了这事儿,若是宁王不管他,怀王就完了。
“报是一定要报的。”姬亓玉揉揉眉头,说着又怒了起来,在屋子里转圈,“这样的大事儿居然也敢儿戏,为着个人的恩怨,将别人的性命视之无物,就算是普通士兵,那也是一条人命。如此胡作非为,何止是荒唐,简直就是混账。”可是要是如实报上去,怀王也就完了,可不是不报上去,姬亓玉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再者器械司那边毁了一半,这损失这动静,瞒是瞒不住的。
“宁王肯定是要护着怀王的,这次的事情如果如实报上去,只怕就是将怀王得罪死了。”徽瑜也皱眉,她也没想到怀王会这么混蛋,居然想到在器械司那边的铁上做手脚。邢玉郎去管河西大营,那边器械陈旧,必然是要更新器械,这个怀王心眼到多,居然知道提前在这里动手脚坑邢玉郎一把。只怕怀王也没想到邢玉郎居然会拿着被动了手脚的铁去造火铳,这才导致了炸膛的事情发生。死了几名普通士兵算是怀王运气好,那河西大营里多得是送进去的纨绔,要是有那些人中的一个,这事儿现在只怕已经闹翻天了。
“宁王已经拿了银子去那些人家安抚,只要这些家里人不闹,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到时候皇上那里只要略略一提,怀王挨一顿训斥就算是压下了。”姬亓玉话虽这样说,但是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只把自己气的在屋子里直转圈。要是姬亓玉是那不择手段之辈,只需将这件事情报上去,就等于是折了宁王的半条胳膊,这些年怀王没少给宁王做事。他们兄弟之间虽然素来不和,但是却也没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姬亓玉还下不了这个黑手整怀王。但是替怀王遮掩,又让他觉得憋火对不住死去的人。明明别人犯了错,结果两面为难的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样子,徽瑜瞧着也真是无语了。
这世上怎么就有姬亓玉这样喜欢为难自己的人,徽瑜想了想问道:“把这个难题扔给宁王不行吗?”
“扔给他他也只会替怀王遮掩。”若是怀王得不到教训,不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岂不是白瞎了那几条人命。更何况,这么便宜的放过他,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那你的意思是?”徽瑜看着姬亓玉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追求完美的人就是自虐的节奏!
姬亓玉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想要个完美,也太让人糟心了。
姬亓玉不说话,要是能有好办法他就不生气了。
徽瑜想不到好办法,看着姬亓玉日日憋气自己跟自己较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邢玉郎给请来了。
刑玉郎一来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看着外孙女就说道:“你鬼主意多,怎么这会没主意了?”
徽瑜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笑盈盈的说道:“瞧您说的,我哪有那般厉害。外祖,您倒是给支个招,不能便宜了怀王,又不能让他废了。”
“要我说这事儿好办的很,往上一报完活儿,为难的就是皇上了。自己的儿子是保是留,不是皇帝一念之间的事情吗?可你这夫婿偏偏就叫这个真儿,说起来这事儿也不怪他,皇帝对靖亲王素来不亲,以己度人,他也是怕怀王真的遭了秧。既想让怀王受教训,又不想让他真倒霉,两全的事情要想个主意出来,可不是为难人吗?”邢玉郎本来是极生气的,按照他的脾气怎么地也不能轻饶了怀王这混蛋。但是姬亓玉这人面冷心热,心里到底是还有兄弟情份,他也不能真个的由着性子来。今儿个姬亓玉能对怀王这样的对手手下留情,明儿个就能对他这外孙女更长情,心肠软的总比那心黑的好多了。
“您就别卖关子了,我知道您心里有主意了。”徽瑜听着刑玉郎调侃的话,就知道他肯定有办法了。
邢玉郎呵呵一笑,这才看着徽瑜说道:“小丫头心眼多,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您到底说不说啊?”徽瑜假装恼火追问。
“说说说,脾气越来越急了,也不知道被谁惯的!”
徽瑜:……
邢玉郎压低声音讲了几句话,徽瑜眼珠一转,看着邢玉郎就问道:“这样能行吗?”
“行不行的总得试一试,不试的话是永远不行的。”
这话有道理,徽瑜就眯着眼笑着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是您一开始就算计好的,不会怀王换了铁料的事情跟您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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