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琪愣了愣,然后说道:“王妃,您忘了大少爷也去山阳了。”
徽瑜一愣,还真是被气糊涂了,她都忘了董允诚也送儿子回山阳,一起跟姬亓玉等人上路的。董允诚不在,这事儿徽瑜不愿意让钟妈妈去见定国公,说句心里的话,对于定国公她并不是十分的信任,虽然这不过是府中宅邸妇人之见的斗争,可是谁知道定国公那老狐狸会不会拿着这件事情做什么,毕竟人性皆私,再者来定国公为了家族的利益亲生女儿都能牺牲,自己个的利益都能牺牲的主儿,还能指望他惦记着自己这个隔房侄女的周全?
徽瑜是不信的。
既然不能跟定国公求援,嘉王等人更是隔了一层,徽瑜思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妥帖的人可以用。若是阚志义没有离京,现在倒是可以让他在外面查一查,剩下的人中能跟徽瑜有直接利益关系牵连,大家同舟共济还能信得过的,脑海中居然浮现出齐启的面容来。
这个人更不能用了,据算是能信任也不能用,本来姬亓玉对他就有些心结,这样的关头,徽瑜可不希望他们夫妻之间再添点堵。
外祖……
邢玉郎现在都去了河西大营这种地方,要是让他老人家出手,会不会造成麻烦?皇帝为了平衡诸位王爷之间的力量,都能压着邢玉郎这头狼困在京都,徽瑜才不愿意轻易让他老人家出手,引起皇帝的猜疑就太被动了。
可是,现在能替她保守秘密,还能查出温吴两位侍妾底细的,也就只有刑玉郎了。苗荣广就算是不眠不休去追姬亓玉,等到姬亓玉连夜赶回来,最快也得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能做好些事情了,有些东西,时机错过了就再也不会被抓到。
辗转反侧*,第二日徽瑜觉得还是先把消息送给邢玉郎,至于刑玉郎会怎么做,她就听他的。纵然是带着前后的智慧来到这里,徽瑜依旧不敢小看这个时空的每一个人,深不可测的帝心,千年狐狸的邢玉郎,就连能一路作死到现在还能活的好好的德妃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以皇后娘娘的睿智不早就捉到她的把柄按下去了?还有每次都险象环生最后却能平安落地的宁王夫妻,不管是哪一个随便拎出来,徽瑜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抗住他们。很多时候的较量,都是要依附于当时社会的舆论,人心的掌控以及每一个细节的反复酌量,就比如这次的事情,若是孤注一掷的想要查出这两人的底细不是不可能,关键是惊动了周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徽瑜能不能抗住他们的反扑呢?
姬亓玉自从坐上了亲王这个位置,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步错,步步错,心里就算是怒要翻天,可以就要冷静自持。
这种时候想想邢玉郎,徽瑜反而能心平气和了,就连刑玉郎都留京管辖河西大营那种地方表现的欢天喜地感谢君恩的样子,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徽瑜一直以为邢玉郎接到这个消息就算是生气恼怒,但是也一定是冷静安稳的,却万万想不到他老人家接到消息后居然第一时间就冲进了王府,徽瑜正喝着程七舟反复修改过药方的药汤,被旋风般冲进来的外祖给唬了一跳。
“外祖,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徽瑜转头看看天色,天都黑透了,从河西大营过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还是要马不停蹄的赶路。正月里还是很冷的,可是邢玉郎额头上却布满汗珠,一看就是赶路赶得急了。连忙吩咐人打水来让邢玉郎洗把脸,却被邢玉郎阻止了。
细细看了徽瑜的气色,刑玉郎松口气之后,就开口把徽瑜给从里到外数落一遍,“一直觉得你是最省心的,小小年纪就沉稳如山,做事情细致周密,嫁人后府里打点的十分妥当,待人宽厚,心胸开阔,不似那等小家子气不容人的,挑都挑不出错出来。可是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被人算计的毫无察觉,你……居安不思危,反而沉迷于自以为的安全之中,亏得这回你娘家事上糊涂一辈子的人难得机灵一回,不然你让全家人都等着给你收尸吧……”
屋里屋外,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尤嬷嬷带着伺候的人都退出去,自己立在房檐下跟雪琪雪莹亲自守着,听着屋子里北安侯咆哮的大怒声,脸皮子一阵红一阵青,北安侯这么大的嗓门,可不是只骂王妃,这是把王府里上上下下的都给骂了,敲警钟呢。听着北安侯这训人的话,细细琢磨,尤嬷嬷只觉得自己真是站都站不住了,虽然是训诫王妃,可是字里行间却让人一丁点王妃的错处都挑不出来。
徽瑜半垂着头,邢玉郎训一句她就点一下头,一丁点都不反驳,看着她这样子跟个啄米的小鸡一样,后边无数的话就骂不出来了,噎在心里真是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只憋得眼都红了,最后一甩袖子,“我这就进宫讨个公道去。”
这句可把徽瑜给惊到了,忙一把拉住邢玉郎,“外祖,您这个时候进宫?再说了这是王府的家事,您去告御状会不会太大题小做了?”哪家王府后院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夏冰玉跟董婉大街上都翻过马车的,也没见敢到御前告御状的,她真是被刑玉郎的想法跟意外震了一下。
刑玉郎扫了一眼徽瑜,“说你聪明的时候,长了七窍玲珑的心肝,怎么笨的时候就跟那傻子走进死胡同一般,连掉个头都不会了?”
徽瑜被骂的更糊涂了,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就摇着刑玉郎的胳膊撒娇,“我这一孕傻三年,您好歹指点一下啊。”
邢玉郎拿徽瑜没办法,低下头在她耳边悄声说道:“这能一样吗?害你的人趁着王爷不在家才下手,这就是欺你背后无人。王爷不在家,便有人要对亲王府里怀着身孕的王妃下毒手,这是没把你娘家放在眼里,既然欺负咱们定国公府跟北安侯府护你不住,我要不进宫讨个公道,不把这件事情闹翻天,以后你怎么立脚?怎么立威?怎么给那些不长眼的涨点教训?下黑手的可是宫里赏出来的秀女,就然是宫里透出来的,皇上就别想躲清闲!”
事情还能这样讨公道?
徽瑜真是长眼了,这下子何止是长了知识,更加长了见识。人家刑玉郎都能把这件事情上升到国事的高度,她也是拜服了。
一晃神的功夫,邢玉郎如旋风般的进宫求见皇上去了。说来也巧了,今儿个皇帝*幸的正是复*的陈贵嫔,人才抬到前头偏殿里,皇帝从御书房移驾过去,一盏热茶还没喝两口,万长安就连忙来回禀,北安侯哭倒在宫门口要见御驾!
皇帝一个哆嗦,差点把茶盏都给扔地上,北安侯哭倒在宫门口,难道是边关敌军进攻了?
陈贵嫔正在一旁伺候,手里还提着悬梁壶未放下,看着皇帝有些失态忙垂了眼睛,讲壶放在桌上细声细气的柔声说道:“皇上,朝政要紧,臣妾不敢误了您的国事。妾身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听闻北安侯忠心为国,驻守边关数十年御敌于关外,阻其铁蹄不能踏我大晋边关一步。这种时候来求见陛下,想来是有要事的,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帝知道跑北安侯不是那种胡作非为之人,心里也有些不确定,难道真的边关出了变故?当即也顾不上陈贵嫔了,但是陈贵嫔的话真是顺耳,立刻让万长安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一盏玉荷碧盏琉璃宫灯赏了她,这才大步往外走。
万长安眉头都没动一下,就让人去库里取东西,心里却是觉得这个陈贵嫔真是厉害,要知道这玉荷碧盏琉璃灯皇帝私库里也就只有区区几件,得了这赏赐的除了皇后娘娘、德妃、贵妃跟晗妃之外,就只有一个她了。取了宫灯来,万长安笑米米的让人把陈贵嫔送走,这才赶紧回皇上身边伺候。
一路疾奔回了御书房,距离书房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就远远的听到了邢玉郎那简直能称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哭声,硬生生的让他的脚步慢下来,可不敢就这样闷头闷脑的闯进去。他悄悄的立在御书房外头,将伺候的小太监都打发走,自己正大光明的在门外听壁角,里头北安侯正哭得伤心,只听他说道:“……微臣这辈子一辈子效忠于朝廷,驻守边关跟老妻聚少离多,除了两个儿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掌上明珠般的疼了十几年,一时眼瞎却又把她嫁了董二那样的纨绔,一颗心一直都在内疚自责。我这女儿一辈子就得了一儿一女,对徽瑜疼到骨子里头去,比儿子还看重几分,我这爱屋及乌,就想着能让女儿后半辈子开心些,对徽瑜就多了几分溺*,可谁知道偏偏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皇上,您可要给微臣做主啊,这辈子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出征绝不后退,让我守着大晋的国土,我就丝毫不让于蛮夷。老了老了,您留我在京都享福,我这心里真是感恩不尽,知道皇上心里是有我的,让我安享晚年……”
这话讲的,万长安都不忍心听了,回想起来北安侯这辈子也可怜,一生都为皇上驻守边关。家里家里顾不上,孩子孩子没顾上,到如今邢家两位大人都没能做到两品大员,在六部任职也不是万分简要的要职,儿子前程上北安侯没插手。女儿嫁人当初也是多有顾忌,最终嫁了董二老爷那样的浑人,夫妻半辈子也不曾和睦。好不容易外孙女总算是能弥补一下董二夫人的遗憾,结果这回差点被人害的一尸两命……
万长安正想到这里,又听到北安侯捶地大哭,简直是不能自已哭倒护城河的架势,“……上回徽瑜这丫头在宫里就差点不能囫囵着出去,老臣知道皇上为难,并不曾深究,想着好歹大的小的最后平安无事,这口气为着皇上难做我也咽了下去。可是没想到上次不成,这次居然又下这样的狠手,这不是把老臣把定国公府当死人了吗?皇上,您要是不能给老臣一个公道,我这是没脸去见女儿,也没脸去见徽瑜丫头,我连自己家人受了委屈都不能护着,我这还算是什么父亲啊……”
万长安被里头的北安侯哭的心神不属,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急速传来,却是宫门口的侍卫来了,眨眼间就到了他的跟前,“万总管,定国公在宫外求见。”
万长安:……
遇上这样的事情,北安侯都能进宫了,也没有不替定国公通报的道理。让这侍卫稍等,他转身悄悄地进了大殿,那侍卫松了口气,伸手摸摸脖子,定国公疯了一样的在宫外要见皇帝,他只说了一句这个时辰宫门已经关了就来掐他的脖子,一个凶神恶煞的北安侯都让人浑身发毛,没想到定国公也根中了邪一样发疯,这到底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听着大殿里传来的动静,这侍卫不由得缩缩脖子,北安侯这是……在哭殿?
今天真是邪了门了!
万长安很快就出来了,对那侍卫说道:“皇上让传。”
“是。”侍卫立刻就赶回去,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幸好自己进来通禀了。
万长安才喘了口气,就看到定国公神色匆匆的一路简直是小跑着来的,忙迎了上去,“给国公爷问安了。”
定国公一把托起万长安,眼眶还带着几分红色,“公公莫要多礼,皇上这会儿可方便?”说着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给万长安。
万长安将荷包顺进袖子里,低声说道:“北安侯在里头呢,没想到国公爷这会儿也来了。”
定国公一愣,脱口说道:“原来亲家也在。”
看着定国公竟是毫不知情的样子,万长安心里也有些意外,还以为北安侯跟定国公这一前一后的进宫是商量好的呢。心思一转,就弯了弯腰在定国公身侧压低声音提点一句,“北安侯来了一小会儿,正抱着皇上的腿哭呢,是为了靖亲王妃的事情。”
定国公一拍大腿,本就微红的眼眶这会儿更红了,“不瞒公公,我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王爷临走前曾托我好好的照看王妃,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没法跟王爷交代,犯事儿的又是宫里头赏出去的人。亲王妃您也知道是个宽厚的人,自己也下不了手处置,更何况跟宫里头也牵着,我只好厚着脸皮求皇上给个公道了。到底是晚来一步,见了亲家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放了……”说着竟然掩面,一副羞于见人的愧疚之姿。
万长安:……
“那国公爷赶紧进去吧,皇上让您来了直接进去见驾。”万长安连忙说道,今儿个宫里头怕是要不太平了。靖亲王妃也不是第一次遇险,之前不管是北安侯还是定国公府都没有强出头,反而是把这委屈咽了下去,这回两家一起发作出来,这事儿要是能善了,他就不姓万。哎哟,还有离京的靖亲王不在跟前,等到那位回来,他是一点都不敢想了。上回靖亲王妃在宫里头遇险,靖亲王那差点跟亲爹都翻脸,这次还不晓得怎么闹呢?就靖亲王护着亲王妃那股子黏糊劲儿,他不在的时候被别人得了手,这怒火可真是大发了。
哎,今年怎了就这么多事儿呢?打从开年就不顺当,这正月还没过呢,只怕就要见血光之灾了,这一整年……他是想都不敢想了,心里凛然一冷,忽然觉得这宫里的夜晚好似更加冷了。
定国公一进了殿门,就看到北安侯正坐在皇帝腿边,抱着皇帝的腿正哭呢。心里一阵恶寒,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威风凛凛的邢大将军,跟眼前这个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抱着皇帝腿哭的男人连成一个。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定国公利落的跪地行礼。
皇帝正头疼呢,看着还抓着他不放的邢玉郎,又看着面带震惊之色的定国公,觉得自己的脑仁都揪成一团了。
“爱卿平身。”皇帝推了推北安侯,谁知道北安侯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就保持着抱着他腿的架势一副死耗下去的模样。头疼的更加厉害,只得对定国公直言不讳,“爱情深夜进宫,也是为了靖亲王府的事情?”
没想到皇帝这样直接,定国公想着肯定是皇帝被北安侯给折腾的没有精力迂回问话了。北安侯可真是……有点不要脸,居然这样跟皇帝耍赖,不过敢跟皇帝这样歪缠的,也就只有北安侯敢了。换做他,在皇帝面前可没这个脸面,做出抱皇帝腿大诉委屈的行径来。
“是,皇上圣明,微臣正是为此事儿来。”说着先叹口气,小心翼翼的瞅了北安侯一眼,心里却道北安侯不地道,让人给自己送信进宫给他搭擂台,他自己先跑到皇帝跟前诉委屈。苦楚都被他说干净了,自己说什么都有点马后炮的意思。心里静了静,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嘴上说道:“靖亲王妃这次遇险实在是让人震惊,虽然王妃是隔房的侄女,但是毕竟是我董家一脉。如此被人欺到头上来,我若不能为她讨个公道,以后何颜面见我二弟,如何跟他交代?王妃是个性子和善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并未回家诉苦,还是微臣二弟找到我,我这才知晓其中缘故。突闻此事,心中惊骇实是无法用言语表达惊愕之情。我二弟这些年从不管家中庶务,也从不曾在我跟前替王妃诉委屈,这次却能半夜到我门前大哭,可见其心中悲愤。微臣忝为兄长,不能视此事为无物,若不能为族人庇护,为家人伸理,我这个族长当来何用?我这个哥哥如何给弟弟交代?然则此时牵连甚大,事关宫里所赐秀女,微臣不敢擅专,特深夜进宫,求皇上主持公道!”说到这里定国公竟是红了眼眶,伏地颤抖,“上回王妃怀着誉哥儿遇险,碍于内宫之事我不曾为其主持公道,早已经愧对家人。若这回我再不能替她出头,微臣……微臣愧为家中族长,愧为人兄长,愧为人伯父!”
邢玉郎掩袖偷瞄伏地悲愤诉说情由的定国公,心里却想到早知道他是个滑不留手的,果然是不需此名。这次进宫,独木难成林,所以特意让人给定国公送了消息,让他来友情演出,大力支持。没想到这老小子演技忒好,大有喧宾夺主之势。
皇帝被这两人话里话外给刺激的头昏脑涨,脑仁胀痛。一个北安侯就已经是让他不好应付,没想到平常滑不留手的定国公,这次居然也这样豁得出去来求公道。想着定国公跟邢玉郎平常的行事作风,皇帝心里却想着只怕这次董徽瑜是真的受了重创。只是此事也不可只听他二人片面之词就下定论,还需要去靖亲王府核实一下,想到这里,就对着二人说道:“两位爱卿一片慈心真是令朕感怀,此事必然会查个究竟,若是实情如此,朕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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