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答不上话来,沉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目光。.,
兰昕这会儿已经平静了许多,恳切对弘历道:“四爷,妾身从来没有指使过许,亦没送过什么簪子。那梅澜被赶出圆明园是妾身的意思不假,但她与许并没有私情。这样的不实之言,只消让梅澜来对质尽可揭穿。”
弘历自然是信兰昕的,眉宇间亦明朗不少:“你且安心,你我结数载,怎会不知你的心性。何况此事纰漏百出,人心尽显。本王有的是法子,令他说出实情。”
弘历的话音才落,芷澜就走了进来。“王爷、福晋,奴婢已经去长春园宫门查问过,守卫清楚的记得许是于昨日亥时进的园子。侍卫当时还奇怪,怎么会选了这个时候会送东西过来,许回说是福晋突然要的要紧东西,不敢耽搁就连夜送了过来。”
“好么。”盼语虚了虚眼,虎着脸道:“亥时才入园子,傍晚又怎么去问福晋的心意。许,你若再不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连番的诬陷府中诸人,怕就不光是一死能了结的事儿了。”
许横了心,纵然是死也不能说出实情来。这么想着,他脸上的敬畏之色,转瞬间狰狞成了邪恶与狂妄:“奴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侧福晋又何必再问呢。”言罢,他猛的朝弘历叩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截然道:“奴才一时贪念累及无辜,但求王爷不要牵累旁人。”
这话是他的心声,无论是陷害福晋还是杀害富察格格,皆非他所愿。他能做的,只有以命相抵。
芷澜愤恨不已,连连迈了大步走上前来,对弘历福道:“这种奴才实在不配留在王爷身前碍眼,不若让萧风带下去,好好追问也就是了。”正了正脸色,芷澜略有担忧,低声道:“方才奴婢遇上了宫里来的李公公,请王爷赶紧入宫,人就在前院的侧殿里候着呢,实在耽误不得。”
兰昕闻言也劝道:“四爷既然相信妾身,那么此事便交托妾身来处置。宫里的事儿要紧。”
弘历点头允诺,示意萧风将人拖出去。事情草草了结虽非他所愿,可心里毕竟更担忧宫中的事。
萧风下了狠劲儿把着许的双肩,就将人提了起来。可没想到手里的人竟然软绵绵的,浑然没使上一点力气挣扎。
“血……”盼语只看了一眼,就惊惶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高凌曦一看,地上果然有一滩血水,正是顺着许的唇角滴下来的,少不得打了个寒噤。
“嚼舌自尽了。”萧风探了探许的鼻息,不甘心的攥了攥拳头:“死的倒是痛快,白白便宜了这狗奴才。”
芷澜将手挡在鼻前,连连道:“担出去,担出去,没得为了个死人再花力气。”
这话得到了弘历的认可:“你们应当分明了,往后府中不许人再提。一味只会嚼舌根、背弃主子的奴才,终究只能嚼了自己的舌头。”
几人齐齐应下,福身恭送弘历离去。
高凌曦看着地上腥臭的血水,头晕目眩:“这间厢房,怕是不敢再住了,妾身求福晋恩准另择一处。只求清幽即可。”
兰昕赞同,吩咐了芷澜:“你去择一间清静的厢房收拾出来,给高侧福晋住。这里也只管打扫干净,闲置着吧!至于富察格格的丧仪,于王府置办,让人谨慎着些,对外对内,唯有一套说辞病逝。”
芷澜虽然点了头,嘴上却没有顺从的意思:“高侧福晋其实不必害怕,正所谓疑心生暗鬼,您清清白白的,住在哪里都是一回事儿。反过来说,也是这个理儿。不过既然福晋吩咐了,奴婢自当尽快办好,劳侧福晋您再等等就是。”
盼语弯下腰,将那支害人不浅的金簪子拾起来:“物有相似已经让人不得安生了!倘若人再起了歹心,岂非要如履薄冰了。福晋,四爷的吩咐妾身必不敢不从。可说到底,许宁可一味求死都不贪生求饶,背后必有唆使之人。还望福晋堤防。"
"有心了!"兰昕澹然的笑容,掩不住憔悴之色。这个时候,永璜该醒了吧?这么残忍的事儿,要她怎么对一个还未满十岁的孩子说起?无声轻叹,兰昕看了看窗外如画的景致,宽言道:“折腾了这一早晨都累了,盼语你也回去歇着吧!”
芷澜如旧的走到兰昕身侧,欲扶她的手。
谁知兰昕冷眼一瞥,略显怨责:“不必扶了,我自行回房即可,你去办你该办的事儿吧。”
盼语未免芷澜尴尬,连忙上前岔开话头:“那就让妾身送福晋回房吧!”
这会儿碧澜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恭送了福晋与侧福晋出房门,就连忙来安慰高凌曦:“侧福晋,您没事儿吧?这该死的奴才,死也不让人安宁。奴婢去请御医过来可好?”
"不用了!"高凌曦握住碧澜的手,冷叹一声:"活着的人我都不怕,会在意那不喘气儿的么。让我想不明白的则是,谁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不是诬陷我杀了富察寻雁,就是栽赃乌喇那拉盼语收买梅澜。这会儿,竟连福晋也拖下水了……还是说一早瞄准的箭靶心,根本就是福晋呢?"
宝澜惊魂未定,脱口道:"侧福晋,您果真相信福晋是清白的么?这府上,除了她还有谁能只手遮天,如此的拨弄是非。"
碧澜无奈的摇头,似有苦衷:"有本事的,都藏在暗处了,怎能一眼就叫人看穿呢!再者福晋沉稳,凡事都不会操之过急。"
"别多议论这事了。"高凌曦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只怕这一遭就除去一个富察氏,还未尽兴。下一遭未必就能幸运若此,毫发无伤了。四爷最信的唯有福晋一人,你们也都瞧见了,那一位侧福晋按捺不住,已经贴上去去巴结了!有功夫计算已经发生的事,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侧福晋。"宝澜与碧澜互凝一眼,纷纷垂下头去。
高凌曦畏惧的凝视着地上的污血,和着投进窗棂的金光,泛起金鳞耀目。沉重的喘息几回,她很庆幸自己还活着,不会如富察氏那样再看不见这金灿灿的阳光了。
"大阿哥,您别跑啊,等等奴婢。"锦澜喘得厉害,真怕一口气回不过来,人就生生的憋死在这园子里。
永璜根本不听她的话,卯足劲儿往外冲,边跑还边嚎啕大哭着,正逢了急匆匆往回赶的兰昕等人。
"福晋。"锦澜遥唤一声:"大阿哥知道了。"
兰昕眉心一跳,不由的快走两步,正挡在永璜身前:"你要去哪?"
盼语也跟上来,张开双手拦道:"大阿哥可知,圆明园不比府中,疾走已是不可,更别说这样的奔跑哭喊了。"虽然知道这会儿说规矩难免不近人情,可盼语猜想福晋的心思,大致如此吧!
兰昕俯下身子,用双手抹去永璜脸上的泪水,疼惜不已,且语出惊人:"你额娘昨晚,在高侧福晋厢房的后窗下,被王府的门子许谋害了。"
盼语耳中嗡的一声,情不自禁的想要拦住这话:"福晋,您……"
"你额娘的遗体得运送回王府,于府中置办后事,这会儿已经不在圆明园中。即便你跑去厢房也一样看不到你额娘!"兰昕并不理会盼语的阻拦,一字一句皆说得清楚明了。"倘若你想见你额娘最后一面,大福晋自会求你阿玛恩准,但不是现在。"
永璜捂着双眼,哭得更厉害了。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昨个儿还好端端的额娘,竟然在一夜之间就撇下了自己。除了哭,他甚至说不出话来。心里真的很想叫额娘一声,可一开口,又是撕心裂肺的嚎叫。
盼语从没见过这样伤心的孩子,除了跟着掉泪,就只剩下疑惑。福晋平日里,很疼永璜,怎么偏是这个时候,净说些残忍的话?试问一个孩子而已,能承受的住么?
岂料,这不过是个开始。
见永璜哭喊不停,兰昕用力的去掰开他挡在眼前的双手,明显是要逼迫他去面对。"永璜,你有没有听见大福晋的话?你额娘不幸遇害,是已经改变不了的事实了。即便你哭死过去,她亦不可能活过来。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你该懂这个道理。"
"福晋,您别这样……永璜才九岁。"盼语真的被吓着了,看着眼前挣扎的大阿哥,死命被福晋掰开双臂,不住的摇晃,她惊慌的跪在地上,一把将永璜护进自己怀里:"福晋,求您了,别这样,永璜还是个孩子!"
"他是孩子,还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是阿哥,是皇族血脉。这点风雨都经不起,怎么对得起他枉死的额娘?"兰昕有些急躁,一把将盼语推跌在地。"我如今尽可以欺瞒他说,他额娘是疾病去的。可你该知道,府中人多口杂,谁能保证那些污言秽语不会传进他的耳朵。难道要他这一世都活在猜忌与怨恨之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