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真是好看极了。”太后看着乳母怀里抱着的四阿哥,直笑得合不拢嘴。“皇上可想好了四阿哥的名字没有?哀家看着这虎头虎脑的四阿哥,喜欢的厉害,真是舍不得叫乳娘抱回去呢?”
弘历就坐在太后身侧,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模小样的婴孩儿。虽说两颊还带着从娘胎里染上的超红色,却也是真如太后所言,虎头虎脑的十分健壮,心里喜欢的不行。
兰昕看着床榻上面无血色,虚弱不堪的嘉嫔,不禁温和笑道:“真是辛苦嘉嫔了,为皇上诞下了这样可爱健康的四阿哥。实在是祖宗庇护。”
闻此言,弘历不免起身三两步走到了嘉嫔的床边,握着嘉嫔的手柔和道:“沛姿你辛苦了,朕心甚慰。咱们的四阿哥就叫永珹如何?”
“永珹?”金沛姿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笑意缓缓的蔓延开。
“好哇。”兰昕也不免起身,走到床榻边含笑道:“字玉从成,联合起来既有纯玉之意,又表完美无瑕。可见皇上心里有多么喜欢四阿哥了。永珹,这名字是真的好极了。”
金沛姿虽然虚弱却也十分欢愉,挣扎着想要起来,口里感激道:”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别动。”兰昕轻轻的于床榻另一侧坐稳,正与皇上相对而笑:“要谢,也是本宫谢嘉嫔你。永珹是皇上登基以来,后宫诞育的第一位阿哥。嘉嫔你功不可没。”取下襟上别着的丝绢,兰昕轻柔而慈惠的拭去了嘉嫔额上的汗珠。“当下最要紧的,便是调养好身子。往后还能多为皇上再添几位阿哥。”
“谢皇后娘娘关怀。”金沛姿心里是很高兴,可这高兴之中,显然带着深深的失落与畏惧。从前不为恩宠或许可以不争不抢眼不见为净,可如今为了永珹,她不得不耗尽心力,不得不想方设法拢住皇上的心。
谋夺帝位是她不曾想过的,一心所愿唯有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而已。
“罢了,这些话往后再说也不迟。”太后摆一摆手,吩咐乳母将永珹抱下去小心照顾着,又道:“让嘉嫔好生歇着吧。”
听着意思,是太后有话要对皇上皇后说,两人便没有耽搁,又是嘱咐了两句,便一并随着太后离开了嘉嫔的内寝。
“嘉嫔诞育皇嗣,母子平安,且又是这样的顺利。哀家心里颇为欢愉。”太后就着雅福的手,与皇上身边慢慢的走着,脸上的笑容却显然不如方才看着永珹时那样的浓郁。“可永珹再好,到底也是庶出子。哀家盼望着皇上与皇后,能再添几个嫡出的阿哥才好。”
弘历闻言,不由得想起早夭的永琏。才堆满心头的喜悦转眼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所剩无几。毕竟永琏是他最得意的嫡子,毕竟乾清宫正大光明匾的鐍匣里,曾经搁了一道立他为储君的圣旨。“皇额娘说的极是,朕自己便不是嫡出子,心里还是渴望嫡子继承君位。”
兰昕的眼底泛起了泪意,只垂首不语,那又浓密又乌黑的睫毛遮住了眼底凄凉的神彩。
许是怕她难过吧,皇上握住了皇后略有些冰冷的手。口吻轻缓道:“皇后也别担心,只管静下心来养好身子,宫里的良医无数,用的尽是最好的药材,必然会如愿以偿的。”
“这正是哀家最不放心的。”太后沉吟片刻,见皇上握着皇后的手,霜色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愁:“皇上与皇后十数年恩爱逾常,你们又还年轻,本来这些也算不得什么困扰。可哀家就是怕皇后日夜操劳后宫琐碎事儿,积劳成疾拖垮了身子。
加之端慧皇太子早夭,身为额娘总是难以释然。忧能伤人,身子又孱弱,这样下去反而不好……”
说这么多体贴入微的话,不就是妄图分权么?兰昕看得明白也自然听得明白,遂温和而恭敬道:“多谢皇额娘眷顾周全。调养身子自然是要紧之事,却也不急在朝夕之间。何况臣妾身边还有慧贵妃、娴妃帮衬,遇到不明之事,臣妾也可向皇额娘请教,到底不会有什么不妥。”
太后虚眼一笑,倒也不急着再往下说:“如此也好,那哀家就安心了。”转口又道:“那纯妃的身子好些了么?哀家看永璋也是可怜。”
“臣妾日日请御医仔细瞧着,几回的禀明纯妃的病症,可无奈霍乱是会传染的恶疾。到底得仔细调养着才是。”兰昕明白,太后这便是当着皇上的面儿告诉她,往后后宫里事无巨细她尽数都要过问了。如同太后还是熹贵妃的时候一般,摄六宫事。
皇上多情,身边宠妃不断。中宫无子,膝下无所依傍。太后又野心勃勃,不愿意权利松开手里的权势。
兰昕知觉内忧外患,做什么都力不从心。
可从前,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何如今总觉得置身刀光剑戟之中,稍微不注意,便会性命堪虞了。
这一夜,兰昕几乎连阖眼都做不到。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的画面,樱格格纯美浅笑的面庞,有芷澜与皇上眉来眼去的画卷,也有自己狠下心一脚踢在薇澜腹部的决绝,还有永琏没有气息躺在自己怀里的冰冷……
一切的一切,折腾的兰昕精疲力尽,可紫禁城的夜晚,永远是那么的漫长难捱。当何去何从啊,她真的心里没底。而此生的指望,到底是成为他无可挑剔的贤后,还是为了一己之身与富察家族的荣耀?
天蒙蒙亮的时候,索澜便立在了兰昕的门外。
看见一抹乌影,兰昕轻轻咳了一声,问道:“是谁在外头?”
“娘娘,您这么早就醒了?”索澜闻声推门进来,脸色有些焦虑。
“并非是醒了,而是本宫一直未能入眠。”兰昕缓缓坐起身子,诧异道:“倒是你,这么早便来了,离本宫平日里起身的时候早许多。”
“娘娘有所不知,咸福宫出事了。”索澜眉心一曲,眼中焦虑之色便更为浓稠。
“咸福宫?”兰昕稍微一想,倒也是明白了:“碧鲁答应颇为得宠,怎么会不招致旁人的妒忌。也难怪会有这样那样的是非。说吧。”
索澜点一点头,心里略有些不踏实:“来报信儿的内侍监说,是碧鲁答应的身上起了好些红疹子,开始也就是三三两两,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瞧着不太严重,咸福宫便没有惊动皇上与娘娘,想着天明时分再请旨让御医去瞧。可谁知,这一夜之间,碧鲁答应的身上竟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疹子。一片一片高高的肿起,看上去十分唬人可怖,痛痒难当。”
“先请个御医去瞧瞧,若不发高热,许是什么东西过敏了。可若发了高热,那便不好办了。”兰昕心里自然是有疑影的,怎的不是旁人有事,偏偏就是皇上得意的碧鲁答应。“你让人仔细盯着,碧鲁氏屋里的东西、昨夜的吃穿用品也不要丢弃。若是有人存心陷害,总能寻出蛛丝马迹来。”
掂量了皇后的话,索澜却是并不赞同:“娘娘,皇上这样得意碧鲁答应,难免有偏宠之嫌。若是让太后抓住了痛脚,必然又要与您为难。咱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将碧鲁小主迁出咸福宫,另寻一处僻静之地供她养病。
这一来二去的耗着,时日一长,兴许皇上就忘了有这么个人了,也就不会这般隆宠了。此时,娘娘也正好劝说皇上雨露均沾,后宫平分春色,没有高低之说,想来才是最稳妥的。”
“索澜,若是治理后宫,你这个法子的确不错。”兰昕轻缓一笑,笑容里尽是无奈:“可本宫不光是要治理后宫,本宫还要笼络君心啊。没有人比本宫更为了解皇上了……唯有碧鲁答应平平安安的侍奉在侧,皇上才会龙颜大悦。
其余的阴谋也好,轨迹也罢,咱们能发觉皇上就必然能发觉。除非是……天衣无缝,又或者有人做这个替死鬼。否则,护住皇上想要护住的人,便是顾全了咱们自己。年氏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从未见过皇后如此的绝望,索澜只觉得不寒而栗:“是奴婢未能思虑周全,可皇后娘娘真的要为碧鲁答应找出病因么?”
“杀鸡儆猴,也是咱们卖个顺水人情给皇上新宠的时候了。”兰昕轻缓的勾起唇角,淡淡道:“慧贵妃说,这碧鲁答应正是跌进了皇上的怀里才有今天的恩宠。除非她能自己从皇上怀里跌下来,否则帮人强行逼迫皇上松手,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个道理慧贵妃明白,娴妃也必然明白。她们都能视若无睹,本宫又为何不可成人之美。去备凤舆,本宫这便去咸福宫仔细瞧瞧。”
索澜知道皇后的心意已定,便也不再多劝,只疑惑的问道:“皇后娘娘当真觉得这个碧鲁答应心思恪纯,真如咱们看到的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