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碧鲁乔儿满面愕然,先前所有的天真无邪早已经消散尽,苍白泛青的脸庞倒显得很是陌生:“您是如何知晓?”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时刻不敢忘记祖宗留下的规矩。”兰昕松开了手,碧鲁氏两侧的脸颊留下了两枚浅红的指痕:“本宫与你说的,不过是后宫姐妹叙旧情的体己话罢了。”缩回了手,兰昕才觉得身上的力道舒缓了许多,也为着心里的舒畅,心中不觉得过分烦闷了。“回宫吧,锦澜。”
碧鲁氏只觉得五雷轰顶,炸得她头骨爆裂,浑身焦糊,不知如何才好。眼见着皇后信步而去,心里更是急的犹如千万只虫吃鼠咬:“娘娘请留步,乔儿也是实属无奈啊。入宫救阿玛,是臣妾唯一能的胜算。眼前弹劾阿玛的奏折怕是要压不住了。
进香之事已经让皇上勃然大怒,如果皇上得知了阿玛的行径,怕臣妾碧鲁氏一族全无活命。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臣妾吧,给臣妾一条活路。臣妾的确是想方设法的亲近皇上,可臣妾绝没有半分欺君之心,对皇上的情意,皆是出自真心……”
“住口。”兰昕泫然拧眉,已是动了大怒:“本宫一早就已经知道了此事,前番几次不做声,便是想留着你的脸面好好伺候在皇上身侧。谁知你非但不安守本分,竟然还屡次生事,真当本宫什么都看不清楚么?
倘若你真对皇上有情有义,弹劾你父亲的折子递不递上去都不要紧,什么叫大义灭亲想必你心里有数。如若做不到,就别在本宫耳畔说这样言不由衷的话。凭白污损了清听。”兰昕忽然有些不忍,仔细想想,皇上也真真儿就是极为可怜的人。
身旁这么多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竟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即便真有情,可这情也太轻了,经不起母家荣耀,权势诱惑的洗礼。
“吩咐御医好好给她瞧着,一应的东西也让内务府如旧送来。皇上面前也不必多说什么,本宫估摸着三五日的功夫,弹劾的折子就要进乾清宫了。是大义灭亲,还是弃生就死,由着她自己做一回主。”兰昕的声音很轻,却格外的有力。
碧鲁乔儿听得一清二楚,除了瑟瑟的颤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她努力的蜷缩着身子,想留住身上仅有的一丝温暖,却偏偏怎么也抵挡不住那蚀骨的凉意侵袭。
“曹院判,怎么还没走?”兰昕步出寝室不久,就见曹秦川远远的立在庑廊以外。宫灯昏黄的光辉,拉长了他的身影,随风摇曳。却耀不好他黯淡的脸色,似乎苦恼不堪。这却让兰昕有些看不明白了。“碧鲁答应是自取其祸,以为多折腾两回,便能让皇上更怜悯几分。你又何须真的为她费心。”
曹秦川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毕竟皇后离得有些远,很多话不便就这么说。
兰昕不解的凝视着他,示意锦澜不必跟的太近,兀自一人缓缓的从廊子里走下来。“院判莫非还有什么隐情未曾与本宫说明?”
“回皇后娘娘的话……”曹秦川欲言又止,四下里瞧见随行的人都不算近,才低低道:“请借一步说话。”
“究竟何事?”兰昕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预感。尤其是从曹秦川不定的目光里,她几乎可以确定,此事必然与那个不安分的碧鲁答应有关。“莫非是……她真的有这么好的福气?”
沉重的点了点头,曹秦川十分肯定道:“臣是不会看错了,碧鲁小主的确有了喜脉。因知晓此事干系重大,臣不敢贸然禀明皇上。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还请娘娘当机立断。若是娘娘不想……臣以性命担保,法不传六耳,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凭曹院判的医术,兰昕当然相信他有法子将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任是谁都不会知晓,碧鲁答应有过皇嗣。甚至连碧鲁答应自己,可以在昏昏沉沉的病势中,悄然无息的失去这可以令她翻身的唯一良机。
如此一来,皇上的皇权不会受损,前朝的朝政也不会受分毫的影响。碧鲁氏即便在会伪装天真无邪,也断左右不了皇上的圣意,提起来是个既省时又省力的好法子。
曹秦川见皇后半晌没有出声,便以为是默许了,遂一拱手道:“臣明白当如何做,请皇后娘娘安心。”
“安心?”兰昕深吸了一口气,存在在胸口,好不容易才沉入丹田。“伯父以为这样,便算是安本宫的心么?需知的,谋算宫嫔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更别说谋害的是皇上嫡亲的骨肉。身为中宫皇后,不能保全皇上的血脉岂非失德。
何况,本宫嫡出的端慧皇太子已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宫怎么忍心将这样的痛楚强加在旁人身上,本宫做不到哇!”
“娘娘唤老臣一声伯父,那老臣便厚颜答应这一声。”曹秦川满面焦虑,忧愁不已:“娘娘恕老臣倚老卖老,碧鲁答应心思灵敏,又善于使计策,若是再得腹中皇子的庇护,恐怕会让皇上为难。且说,娘娘已经拆穿了碧鲁小主的真面目,小主必然怀恨在心……”
轻轻的闭上眼睛,兰昕仿佛听见了皇上的声音:有你替朕打理后宫,朕便能安心。这声音蜿蜒曲折,萦绕耳畔,满满是信任与嘱托,勾起了满心的酸涩。
这些日子的望而却步,这些日子的沉痛伤怀,这些日子的谋划算及、虚张声势,哪一样不是在伪装自己心底炙热的那股子爱意?兰昕骗的了旁人,却骗不了自己,她不可能不去爱弘历,那是挽着她的手,说好此生不渝的夫君啊。
“请曹院判明日一早便禀明皇上,咸福宫答应碧鲁氏,承蒙天恩,身怀龙裔。”兰昕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的眼里缓缓的滚出来,是憔悴是无奈,但更多的却是爱。她想若是皇上来选,必然要定了这孩子。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要呢?
“本宫乏了,锦澜,回宫吧。”兰昕的脚有些不听使唤,很吃力才走稳了脚下的路。
“遵旨。”曹秦川正色道:“臣恭送皇后娘娘。”
锦澜这回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是觉得心情格外的沉重罢了。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有些窒闷,可想而知皇后自己该有多么难受了。
次日一早,曹秦川果然亲自禀明了皇上,碧鲁氏有孕之喜。弘历龙颜大悦,兴冲冲的先去了咸福宫,才转往乾清宫上朝。
这消息传到慈宁宫的时候,震动不小,太后只觉得自己又低估了皇后。“雅福,哀家有些头晕,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之故,让暑气沁了心。你去传曹秦川来请脉。”
雅福正要答应,却是高翔领着曹院判进来。“曹大人不请自来,想必也知道太后身子不适了。”
曹秦川微微颔首,面若霜色:“老臣知晓太后这几日凤体违和,去了养心殿觐见了皇上,便赶来慈宁宫请脉。”
“你知道哀家凤体违和没什么了不起,要知道哀家的病因何在才是真正的内行。可惜曹院判看得透人,却看不透心,让哀家说你什么才好呢?”
“臣有罪,可臣已经尽力了。”曹秦川的脸色十分不好,匆匆忙忙的跪在了太后身前,急着辩解道:“将碧鲁答应有孕之事禀明皇上,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的。若非如此,臣何必做这样违背太后懿旨之事。臣想,许是皇后经历了年氏之事,不敢轻举妄动了。毕竟皇上不喜欢旁人做主……”
“皇上喜欢什么,哀家这个做额娘的会不知道么?”太后面色一沉,神色不豫:“可什么才是对皇上好的,曹院判会不知道么?你可别忘了,若非有哀家赐下的千年老参吊着一口气,你侄子曹旭延八成已经见阎王去了。
皇后的心思狠戾,你不是没看到。虽说你曹家与她富察家是世交,可她还不是没有顾惜情面么?枉费你空有一身医术,却没有膝下竟然唯有两女,无子嗣能承你之业,也就只能靠这个嫡亲的侄子了。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凤目一凛,太后眼中的杀意尽显无疑。
“太后息怒,臣怎会不明白太后的心意。虽说皇上已经知晓碧鲁答应有孕,可不过才一个月多罢了,胎象算不得牢固。加上碧鲁答应又是三灾八难的身子,必然挨不到足月产子。老臣只要将这些功劳,归咎于皇上之身,那皇上必然怨毒了皇后……”
太后冷哼一声,端起手边的茶盏,一股脑将茶水泼在了曹秦川身前:”大人的话便如同这一盏茶水,泼出去的水,自当是覆水难收。倘若你做不到,就别怪哀家也不讲情面。没法子啊,哀家就这么一个儿子,盼望着他好哀家才有好日子过。
这皇后又是太过心慈手软的,罪臣之女,诞下的也不过是孽子,倒不如化成一滩血水,一了百了。“
曹秦川狠狠沉一口气于胸,正色道:“臣明白太后苦心,必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