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昕。”弘历快步走进内寝,见兰昕倚着窗棂立着,便欢喜的走上前去,将她圈进自己怀里。“怎么临风而立,也不披上一件帛衣,时气凉潮,当心伤了身子。”
“皇上。”兰昕微微有些惊讶,却慢慢的转过身对上他含笑的眸光,不禁也勾起了唇角。“臣妾不过是觉得习习清风撩人心扉,临窗看景别有情韵罢了。不想让皇上担心了。”
徐徐的凉风袭来,夹杂着窗外的花香,却冲不淡弘历身上略微发苦的龙涎香气。兰昕很喜欢这样略微苦涩的味道,嗅着仿佛能清心,久久挥散不去。“皇上精神奕奕,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要说与臣妾?”
“怡嫔喜欢迎春,因着有孕不便去御花园瞧,朕便将迎春移植到她窗下。”弘历温然而笑,靡靡道:“她又嫌迎春花期短,即便是移植在窗下,也总会凋零。朕便动笔为她绘制了一幅迎春花开,悬于寝室之中,到底增添了几分趣味。”
兰昕略有些不明白,眸光微漾,唇齿间沾染了些许醋意:“皇上前来,就是为了告诉臣妾这些么?皇上待怡嫔好自然是应当的,且不光是怡嫔,后宫里哪一位妹妹不是心心念念的盼望着皇上能多疼爱几分。况且皇上遂最知道臣妾的,臣妾从来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留心。”
弘历微微含笑,动容道:“朕自然知道你从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兰昕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是富察家族的女儿,是朕最爱重的女子。朕不过是想到了领一个法子,博你一笑。”
“什么?”兰昕极为配合的转了转眼眸。
轻轻拍了拍手,李玉便领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副屏风走了进来。屏风以明黄色的锦缎遮住,并不能看见究竟。倒是抬进来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什么。
“什么样的东西,皇上要弄得如此神秘。”兰昕这才将弘历圈住自己的螳臂推开,示意他不要这样亲密,让奴才瞧见了笑话。容止优雅的走上近前,兰昕回首轻轻问道:“臣妾可以掀开瞧瞧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屏风可是皇上亲自为娘娘预备的。必然得要娘娘亲手掀开才算好。”言罢,李玉伶俐的递上了一根挑杆儿。
兰昕轻轻一挑,明黄色的锦缎便随之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副格外新奇的屏风。屏风之上,牡丹朵朵绽放,而那凤凰翎羽,也是一根一根随风而动,于面前栩栩成真,十分的新奇。“好精巧的功夫,竟然可以如此。亏得皇上想出这样的好法子,着实让臣妾打开眼界。”
弘历微微一笑:“朕知道你最喜欢牡丹,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正如你贵为一国之母的高华气度一般。寻常的刺绣虽然是好,可总是不够真实。朕特意让绣娘以制作宫绢花的法子,将这一朵一朵的牡丹绣在了屏风上。到底像极了鲜花绽放在眼前,却不会凋零。”
“更巧妙的则是,皇上还让绣娘用了牡丹的香料浸泡了丝线,以至于这屏风之上,花香沁人,更添了几分逼真之意。”兰昕知道皇上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有为太后的事情烦心,心力憔悴。却不想皇上竟然还能有这样一份心意,花这许多功夫也只为博自己一笑。
心里的暖意可想而知,兰昕将挑杆儿递回给李玉,盈盈朝弘历一福:“多谢皇上,臣妾很喜欢。”
弘历故作舒心,吁了一口气道:“有你这句话,朕总算宽心了。能让你喜欢,朕便高兴。”
李玉识趣儿,连同两位内侍监将屏风摆在了内寝一个十分醒目的地方,随后便喜滋滋的退了下去。
“朕知道你不喜欢金银珠玉那些俗物,亦知道你出身簪缨世家,什么好东西会没瞧过。若只送一些笔墨纸砚,又或者是古玩玉器的,倒是没有一点儿心意。亏得朕脑子灵光,想到了这样一个绝妙的法子。否则……朕又岂能见兰昕你这样舒心一笑。”弘历的手轻轻的抚了抚兰昕的脸颊,还是那样的柔滑与细腻,好似从来没有变过。
眼底流淌出极为复杂的神彩,有哀戚,有感动,有苦涩,有满足,兰昕的心很乱,一时之间,除了扑进他的怀中,她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述自己的心情。
“别哭,朕在这里,朕会一直陪着你的。兰昕,别哭……”弘历想逗兰昕开怀,却不想弄得她哭成一团,瑟缩着身子依偎在他怀里。这一刻,弘历只觉得她是此生最需要被他保护的女子,与皇后的身份无关,至于他们的情分有关。
再强硬的女子,都有软弱的一面。六月,怕是会让她勾起许多伤怀的时节,雍正八年的六月二十六,她为他诞下了永琏。这一晃,竟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再久都好,心会疼却是骗不了人的,伤痛没有退减,反而随之心一点一点的憔悴,越发的明显。
而正因为心疼,正因为不舍,他才会挖空心思博佳人一笑,哪怕是这些细碎的功夫。弘历轻轻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味道,只觉得宁静安心。“朕今日哪儿都不想去了,只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兰昕轻轻点头,她知道皇上不说破的缘由,亦不想多说什么。“臣妾只想皇上留在臣妾身边,岁月方才静好。”
高凌曦一脸沉静,眸子里却闪动着不可置信的光芒,锋利凉薄,带着深深的困顿。“你说什么,送出宫外的消息仍然没有回复?究竟是你没有切实的送出去,还是消息误传,又或者根对方根本就没有回应?你要知道,这三种情形可能带来的却是天壤之别的后果。”
王喜子唬得脸都绿了,印象里贵妃无论高兴与否,总是一副笑意迎人的温吞样子。哪里就这么急躁凌厉了,惊得他嘭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啊,先前送出消息,奴才未免自己出入王府太显眼了,特意让人将消息送进了王府。且说,是王府里和亲王的贴身随从接应的,一准儿没有错。
后来娘娘命奴才告知计划取消了,不允王爷入宫冒险,奴才也是着人送信儿去府上的。可这一回奇怪,不知道是王爷没有回应,还是办事的人不利。奴才等了这几天,也不见有消息送回宫里来。若是娘娘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奴才亲身出宫去瞧瞧吧。”
“等你亲自出宫去瞧,这宫里头都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了。一点小事情也办不好,叫本宫担忧,真是没有用。”高凌曦冷哼一声,十分不悦:“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总之事情一定要不着痕迹,还有,和亲王一定不能入宫。听明白了么?”
看了一眼贵妃瘆人的脸色,王喜子连连叩首:“奴才明白了,请贵妃娘娘放宽心,奴才必当办好此事,还请娘娘宽心。”
唔了一声,高凌曦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脸上依然是收不住的忧愁。
“娘娘您就别担心了,王喜子一贯机灵,您交代吩咐办的事情,他怎么也不敢马虎的。奴婢只是不明白,您和娴妃都了经年了,彼此之间早已经势同水火,何以您要为了她一句哀求的话,就软下心来。孰不知咱们储秀宫的日子才容易才算熬出来,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乱了自己的步调呢。”碧澜心系贵妃的安慰,亦不看好贵妃帮衬娴妃,故而不悦的嘀咕着。
高凌曦知道她是好意,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不仅仅是相帮娴妃,亦是想帮衬皇后。太后看似油尽灯枯,实则却还有许多咱们意想不到的法子。倒是娴妃,她怎么这样没脑子轻易就信了太后的诡计。我总觉得,太后是想借娴妃的手,将和亲王引进宫来。
倘若和亲王真的入宫了,那许多事情就变得难以言说,皇上又是疑心重的人。万一事情与皇后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我这样苦心巴巴的帮衬,倒是实实在在的助了太后一臂之力。真叫人不敢想。”
喟叹一声,高凌曦温然而笑:“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与娴妃斗了这些许年了。或许正因为这些许年的残斗,没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对方。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亦不会来求我。可一旦她开了这个口,我便不能不答应。可能这就是宿命吧。”
“娘娘说奴婢小人之心也好,说奴婢肚量狭窄也好,奴婢是怕,娴妃根本就与太后串通一气,表面上帮衬皇后,实际上却连打带消的,欲除掉皇后娘娘与娘娘您,若此,就再没有人挡在她身前了……”碧澜总是疑心娴妃的动机:“否则,她明知道娘娘您一心一意只想陪伴在皇上身边,别无他求。为何还要拉您趟浑水,放着这样安稳的日子过不得,却要提心吊胆的去筹谋一些随时会朝不保夕的事情。”
碧澜眼底唯有一缕凉薄的质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奴婢想着,反正和亲王那边也没有回应了,娘娘就当他不预备出手好了。及早抽身,以免酿成大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