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其其格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慌忙的将自己的食指贴在嘉妃的唇瓣上。“这样的话,整个宫里头怕是只有你敢说,也难怪皇上要恼了你。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哪里碰过这样一鼻子灰啊。”
金沛姿轻微的晃了晃头,慢慢推开愉嫔的手,不紧不慢道:“许他做,就不许旁人说么?若真是不许,就请下一道圣旨,缝上我的嘴好了。嘴缝上了,便是什么真话也不能说,只有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才干干净净。自然,若是皇上还想眼不见为净,那便不许我再出宫门半步,其实走不走出这景阳宫,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被冷落惯了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又岂会成日里只为了一件同样的事情而苦恼呢?”
将嘉妃的话搁在心里慢慢琢磨了琢磨,其其格倒是坦然的笑了:“你这么说也对,咱们有气,不撒出来只能憋坏了自己。反正也是皇上顾及不到的人,许这一怄,皇上反而印象深刻了。待到想明白之时,定然巴巴的来哄姐姐你开怀。”
不想玉嫔竟然是这样的心思,金沛姿扑哧一笑:“皇上会不会哄人我却不知道,你倒是有两下子,三两句我这怄了一肚子的气就让你笑喷了。”
“有永在怀,姐姐岂会为了恩宠的事儿怄气。整个后宫里就数你最淡泊,我却不信你是为着皇上宠幸纯妃而置气。定然是为了皇后娘娘与两个孩子吧。”其其格也气这件事,但她更气的是纯妃。以己度人,她便觉得嘉妃也定然是如此。
轻轻拍了拍玉嫔的手,金沛姿的笑容渐渐好看了几分:“过去咱们是斗嘴斗惯了的,没成想因着两个孩子而结缘,倒成了最知心的人了。”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都是极为真诚的。
其其格轻轻回拍了嘉妃的手,脸上的喜色一瞬间淡下来:“我知道,皇上从来就不在意我。虽然满蒙结亲是旧俗,可我整个蒙古族出身的格格,根本就不讨皇上喜欢。不像姐姐,如今已经贵为嘉妃了。”
“怎么,难道你还介意从前的恩宠?”金沛姿这样问是多少有些疑惑,但是同时,她心里也是能够肯定的,愉嫔再不会如从前那么糊涂了。
“不是。”愉嫔满目皆是肯定的神彩,笃定不已:“我绝不会再去想那些了。”
“那么……”金沛姿想听她接下来的话。
“姐姐也许也听闻了那些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言,说我生产之时历经了千万辛苦,又是侧切有是缝合之类的。还说这些会影响我以后与皇上的情分。”仰起头艰难的笑了笑,其其格的脸上有无奈但跟多的反而是无谓。“恩宠从来就不是我能掌控的,既然皇上心里没有我,而我也落得如此田地,又何必再去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倒不如坦坦荡荡的面对。不瞒姐姐,旁的我都不怕,只担心若是我有什么不好,永琪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我当真不希望看见他自幼孤苦无依,倘若我果然有什么三长两短,求姐姐一定要替我将永琪抚养成人,如此我便死也瞑目了。”
自从偷偷违背了太后的意愿,暗中帮衬了皇后一把,其其格的心就一直不安。虽然说,最终她也没能阻止这件事情,怡嫔的胎还是不能保住,可到底还是惶恐的。太后的手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都明白。
纯妃还是在得罪了皇后之后,才向太后投诚的,如今的惨况已经足以让她摄心的了。更何况她还是一开始就在太后的鼓掌之中,于乾隆宝坻暗中为祸的那一个。即便最后要收拾她的人不是太后,落到皇上手里,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一想到这些,其其格便觉得悔恨无比,恨不得能重活一次。若能有这样的好机会,她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只等着老天把永琪赐给她也就是了,断断不会做那些糊涂事儿。可惜没有如果,也不能重来。“姐姐,你能答应我么?”
金沛姿心里有些不安,虽然是点了点头,可到底还是觉得不理解:“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样沮丧的话。永琪还小,即便咱们没有恩宠,日子不是也要过下去么。何以心灰意冷的说到了死……这……”
“姐姐,我不过是感慨一句罢了。”其其格慢慢的笑了出来,一改方才的动容,没心没肺道:“我是想着自己总是毛毛躁躁的,又伶牙俐齿,得罪了人怕也不知道。倘若万一不慎被人所害,起码要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清楚,要拜托的事情,也拜托好了,总不至于手忙脚乱不是么。”
“谁没有得罪过人呢。从前的事情不提也罢。”金沛姿只觉得头昏:“别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没劝你一句。纯妃再得皇嗣,说不定有复宠的一日,咱们的皇上到底博爱,后宫里的事又是瞬息万变。为了永琪都好,你总得停住不是么。否则我一己之力,怕也力不从心,万一……
不管怎么都好,孩子就是咱们的指望。”
金沛姿省略了半句话,那便是:恩宠靠不住,孩子才是咱们的指望。不说这话,不是她不敢面对,也并非是说不出口,而是怕愉嫔更加难过。是天子的女人,生活在金碧辉煌的深宫之中,是多少人羡慕的恩宠与殊荣啊。
偏偏也是这世上最孤独无助,最如履薄冰的人,每一日都要算计着过,每一天都要担心自己的前程与族人的性命。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苦的事情么?
“我还听说,皇上去储秀宫探望慧贵妃,也让人拦在了寝室之外。”其其格似笑非笑道:“皇上真是让六宫里的人都凉透了心啊。我真是想不明白,究竟这是为什么?难道纯妃真有如此的魅力不成?可皇上不是也没去钟粹宫看过她一回么?”
“别想这些了,明知道是令人头疼的事情,何苦还要为难自己去想。”金沛姿这会儿才想起来:“你都来了好些时候,我竟然忘了让人奉茶。说了这会儿话,想必也口干了,不如尝尝我新勾兑的玫瑰蜜汁吧?”
其其格连连道好,有讨趣儿说笑:“旁人摘了玫瑰,不是用来做成玫瑰露擦再身上,就是做成胭脂涂在脸上。再不然呢,就干脆制成香汤,浸浴滋养肌肤。偏是姐姐最别出心裁,竟然压榨成汁,勾兑了蜜汁来喝。”
“谁叫我生的不够美呢,怕是日日把玫瑰花瓣贴在脸上也不如慧贵妃万一,还不如就着蜜汁吃进肚子里实惠。总是不辜负花香撩人呢。”金沛姿也欢快的笑了起来,吩咐近婢调好了端上来。
两人说说笑笑,倒也忘了许多忧愁。深宫里的日子,或许真就是这样过的吧。
“皇上现在在哪里?”柏絮妤板着脸问。
“回娘娘的话,皇上这会儿正在御花园与皇后赏花呢。”小如子醒声答。
陈青青看了一眼小如子,又看了看怡嫔,自作主张的摆了摆手,吩咐道:“小如子,你去瞧瞧丁澜怎么手脚这样慢,娘娘想要的白乳鲫鱼汤怎能还没有端上来。”
那是一道破费功夫的汤,只因鲫鱼多刺,熬好的鱼肉碎在汤里,连刺也混在了汤水之中。奉上来给娘娘享用之前,必然得一遍一遍的滤过。若功夫不足,不经心,鱼刺卡住了喉咙,伺候的宫人必得拖去慎刑司挨板子。
小如此虽然进宫伺候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规矩,如此一想,倒是不难明白婉贵人的意思,那就是不要打扰说话,晚些时候再送过来。
“姐姐,你为何不让我问个清楚。”柏絮妤只觉得心火一拱一拱的,烧的她恨不得从喉咙里喷出来。“皇上今儿真是悠闲啊,下了朝便去御花园,见着了嘉妃,又探望了慧贵妃,这会儿却陪着皇后在园子里赏花,乐此不疲。”
看着面前有些病态的怡嫔,陈青青少不得忧心忡忡:“你如此详尽的知晓皇上的行踪,还要向小如子问什么?难不成连皇上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如实的禀明你才算完么?要知道,私下里窥探皇上的言行可是妃嫔大忌。传到皇上耳朵里,龙颜大怒是必然的事情。
总不至于为了这些小事,凭白的坏了你与皇上的恩情吧。我的好妹妹,你到底是太年轻了,许多事情见得少,经历的少,便觉得越不过去,实际上,这后宫里哪一天没有乱子,哪一个人会甘心被人玩弄呢?到底得一步一个脚印儿,慢慢的走出来,慢慢的计算才好。”
深深的提了一口气,柏絮妤慢慢的呼了出来:“姐姐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可我的孩子总不能白死。姐姐,不瞒你说,我当真想冒险生下他,可皇后她竟然,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还没有证据,你即便疑心也不能生暗鬼啊。”陈青青想借着怡嫔复宠,在此之前,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她有事。“再疑心,也不可当成就是真的。冤枉了皇后倒是次要,放过了真正为祸的人,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