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虽然不及旁人聪明,可也绝非看不出来。”盼语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色如何,只是能感觉到紧绷的脸皮僵硬的生疼,稍微动一动,便是连心也一并跟着疼了起来。“您所谓的帮衬,不过是想利用臣妾把持后宫,哪里就有一星半点是为臣妾着想了。何况,药力那样重的当门子,早已经毁了根本,怎么还能有孕?”
太后的笑声,简直要震碎娴贵妃的耳膜:“不能生又怎样,哀家的孩子生下来就咽了气,还不是一样当上了尊贵无比的太后。”慢慢的吞下忧伤,太后冰冷的声音令人警醒:“若是一早知道生下来就会死,哀家情愿没有怀过这个孩子。
为他倾尽心力不说,还想方设法的筹谋一切,到头来,只能忍受万般苦楚,捧着旁人的孩子上位。那又如何,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哀家一样要筹谋自身的安危。隔着一层肚皮,怎么都不亲。所以,哀家明白你求子心切,但是娴贵妃你也要明白,有时候怀的恰当,总要比想有就有好许多。”
盼语冷着脸,目光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太后,不置一词。
“哀家知道,不能有孕已经是你的一块心病了。这一点,哀家有法子慢慢替你医治好。但是你一定要听哀家的话,再不能钻牛角尖,使小性。要知道,后宫里局势瞬息万变,美人更是千人千面,即便你如今有孕,也到底会沦为纯贵妃之流。
你的孩子,或许也轮不到你自己来抚育。当然,祖宗规矩历来如此,可你不想想,若是孩子落进皇后手里,你岂非要同纯贵妃一般卑躬屈膝,任由皇后宰割。届时,一面是哀家,一面是皇后,两难。说句不好听的话,娴贵妃你是真的不怎么聪明,哀家十分忧心,怕你根本就招架不住。
倒不如慢慢来,慢慢的重夺皇上的心,当你站在紫禁城之巅,手里攥着六宫众生的宿命时,想要诞下个孩儿又有何难。届时,没有皇后的钳制,再无人能掣肘与你,你才能真正掌控自己与孩儿的命运。是不是这个道理,哀家容你慢慢想。”
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话,太后是真的有些倦了。“这些日子,婉贵人不能入慈宁宫伺候,与厨房送来的东西哀家是碰也不敢碰,倘若娴贵妃觉着哀家的话在理,及早为哀家安排妥帖的人负责起居饮食。”
像是自说自话的安慰,但更像是宽慰娴贵妃之心的话。“哀家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活着,就一定能达成心愿。”
慢慢的从内寝退了出来,盼语依旧满脸是泪。许多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好。
叶澜迎了上来,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问,只是递了一条丝绢给娴贵妃。默默的陪着她缓缓从慈宁宫走了出去。四五月的时候,紫禁城的风总是裹着香味儿,徐徐吹来,沁人心脾。
然而对盼语来说,她唯一能感觉到的,仅仅是刺骨的冰冷。曾几何时,她被心中所爱捧在手心,也同时捧在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各种的陷害、谋算无声无息的将她吞噬,弄成了今天的样子。
然而除了执拗,除了痛恨,她竟然真的无力还击。皇上不再喜欢她了,皇后与太后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她们同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操纵着她,让她乌拉那拉氏,永远受制于人。俨然彻头彻尾的皮影戏。
“走着瞧吧。”盼语皱着眉,含笑淡淡的说了这一句话。
叶澜微微凛然,满目疑惑。
“你是太后送到本宫身边的人,所以太后才是你真正的主子是不是?”盼语敛去了多余的表情,声音十分的冰冷。
“奴婢不敢欺瞒娴贵妃娘娘,的确如此。”叶澜毕恭毕敬道:“早年奴婢曾受过太后的恩惠,这些年虽在花圃侍弄花草,却一直暗地里为太后办事。正是因为得了太后的懿旨,才会被遣来贵妃娘娘身边伺候。
如常的种种,奴婢也事无巨细的向太后禀明。故而娘娘您所想所做的许多事情,太后犹如亲见,无事不明。”
“好一个无事不明。”盼语只觉得好笑,不由皱了皱眉头:“你承认的倒是痛快。”
“即便奴婢不承认,娘娘您也洞若观火。”叶澜幽幽的叹了一声,惋惜道:“若是没有太后这一层,奴婢心甘情愿为娴贵妃娘娘效力。可惜……奴婢先领受了太后的恩惠,不得不做这样‘吃里扒外’的事情。”
盼语喜欢叶澜的直率与快人快语,眼底不由荡起赞色:“本宫就是喜欢你这样坦诚。但是叶澜,好马不配双鞍,你若真想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就必得认清楚谁才会是更好的主子。”
其实叶澜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并且也从中做出了取舍。否则娴贵妃问话的时候,她何必答的这样直爽干脆。说白了,她也是很希望能跟着娴贵妃的。太后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且说,太后能看中的人,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可是……奴婢……”故作为难,只是叶澜不想让娴贵妃觉得她太过肤浅,如同墙头草一般。毕竟轻易背叛旧主的奴婢,再有本事也终究是留不得的。
果然,盼语从叶澜的表情里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淡然一笑:“你之前为太后做什么,之后就继续做什么。只不过,太后希望知道的,未必是我希望太后知道的。如何周旋,如何隐瞒,如何让太后无事不明,就看你的本事了。
本宫也知道,你去年就过了二十五,是你自己不愿意出宫。既然如此,本宫自然会许你最好的前程。来日本宫能够在紫禁城里呼风唤雨,便是你得意的时候。你仔细想想吧。”盼语的双眼,审慎的凝视着面前的叶澜,表情严苛。
叶澜想了想,终究还是稳稳当当的跪了下去。“奴婢明白娴贵妃娘娘的心意,只是奴婢卑贱,怕当不起娘娘如此的好意。当年,若不是太后救了奴婢的性命,今日又哪里还有福气能侍奉娴贵妃。可娘娘您待我再好,救命之恩又如何能不报了……”
“起来吧。”盼语听她这么说,更加放心了一些。“本宫允你还太后救命的恩情,也答应你,倘若他日太后有难,本宫自然会尽力一救,权当是为今日的提携报恩。或者可以这么说,有朝一日,太后若是落进本宫手里,本宫必然保全她的性命,不会斩尽杀绝。”
叶澜虽然站起了身子,可终究还是低着头,不敢看娴贵妃的眼睛。
“你知道么,我在这深宫之中,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身边是多么的需要有个真正贴心的人帮衬着,叶澜,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我是一样的人。你有理想,有野心,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着自己心中所愿,更可以以身涉嫌。
我也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从前如此,此时如此,往后更如此。倘若你肯真心的帮衬我,我便是如虎添翼。往后的路好走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心中惊喜,叶澜不知道原来娴妃这样看重自己,连忙道:“娴贵妃娘娘言重了,奴婢如何能当得起娘娘这样的高看。但,请娘娘相信,奴婢一定会尽心扶持娘娘,替娘娘分忧。”
勾起唇角,盼语微微一笑:“眼下,本宫就有一件事情想你帮手。”
“娘娘请讲,奴婢必定万死以报娘娘知遇之恩。”叶澜不想当一辈子奴才,即便是命数如此,她也想成为咳嗽一声就能震颤一片,极有脸有面的大姑姑。
“本宫知道你对花材药里十分熟悉,不知有什么可解当门子的霸道药性?”盼语不信太后会这么好心,帮衬自己恢复“生机”,故而谨慎的问。
“奴婢知晓一些偏方,也知道太后手里就攥着一些极好的古方子。”叶澜有些隐虑:“只是太后的方子从来不给旁人瞧,哪怕是调制成药,也是自己亲力亲为。大把的药材、花材送进她的内寝之中,由着她自己亲自动手,得了成药才会赏赐给旁人使用。”
四下里瞧过无人,叶澜才压低嗓音,鬼祟道:“奴婢还知道,当年纯贵妃怀上六阿哥之前,太后就曾秘密向奴婢要了好些花材,连夜送进了慈宁宫。想来一定是纯贵妃得了太后赐药,才一击即中,摆脱了当时的困境。”
盼语从前只是听说这样的讹传,不想竟然在今日得到证实,心里也有些窃喜。倘若叶澜的话没有错,自己还是有机会诞下麟儿的。这个消息,要比成为皇后更让她喜出望外。“太后了叶澜,先用你的方子,太后的满满再试探出来不迟。总之,有一线希望,本宫就不会放弃。”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叶澜恭敬道:“由今日起,奴婢便将知道的好方子逐一试用。只求娘娘能够一索得男,为皇上多添几个小阿哥。”
“但愿天从人愿。”盼语含泪,心酸的不行:“我是真想有个一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