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三人就这样说说笑笑的闹腾了一个下午,直到晚膳前才将秀贵人送走。柏絮妤只觉得脸都笑的抽筋儿了,很是疲倦。让丁澜用调过花汁的温水绞了帕子,轻轻敷了敷面颊,她这才顾上和婉贵人说话。
“姐姐,您说这才开始就已经这样累了,往后的日子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过才好呢。”嘴上说着累,可柏絮妤的劲头却很足。眉飞色舞的表情,掩藏不住她心里的得意。“方才那件衣裳,可是真真儿费了好些手脚才做得的。全赖皇贵妃昔日给的灵感。”
陈青青闻言不由蹙了眉:“妹妹,你是说方才那件衣裳……你做了手脚?不是当姐姐的不放心,只是这样很容易顺藤摸瓜,查出衣裳出自你手。岂不是很容易就暴露了么?未免太不小心了。”
见婉贵人焦虑不安,柏絮妤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姐姐别误会,衣裳是很好的衣裳,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所谓的手脚,也并不是在衣服里藏毒蜘蛛啊,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哦?”不知道这个怡嫔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青青怨恼的隐藏起心中的不满,只留下一脸的焦虑:“姐姐是怕你有什么不好,妹妹,在后宫之中,谋算她人谋取恩宠固然要紧,却不及自己的身家性命更紧要,你不能太冒险了。”
听了这一番说话,柏絮妤当真是舒心极了:“也就只有姐姐最关心我。你且放心便是,给秀贵人的衣裳,我暗中抽掉了几根丝,在衣裳袖口的接缝处,说好补也好补。且穿的时候或许看不出什么不妥,但只要沾水洗过,抽丝便很容易显露出来。”
转了转水亮的眸子,柏絮妤喜笑颜开:“据我所知,内务府新呈上的一批料子里,也有这样颜色的两款料子。一匹给了娴贵妃,一匹送去了纯贵妃的钟粹宫。两宫娘娘都十分满意,东均吩咐内务府置办成衣,届时就要有好戏看了。”
这两件事听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关联,但实际上,陈青青隐约觉出了什么。“你是说,要让秀贵人弄得这两批料子都有问题?”
“姐姐可真是聪明,妹妹的话只说了一半,你就全都明白了。”柏絮妤连连赞道:“姐姐虽然不是功于心计之人,可却是实实在在的聪明人呢。相信臣妾身边只要有姐姐帮衬着,那便会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
陈青青淡淡的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我只是在想,咱们这样做真的有用么?皇上来与不来,却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唉,姐姐算是说到点子上去了。”柏絮妤抚了抚自己的腰身,恨意便腾的一下子窜上来:“无论如何,娴贵妃羞辱之仇都不能不报,还有那个假仁假义的纯贵妃,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妹妹,路再难走都好,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陈青青收起了愁绪,认真道:“你尽可以安心。”
秀贵人看着院子里的一株黄菊发呆,想着心事。
自从慧贵妃薨逝,她便从储秀宫迁了出来,与张常在同住在咸福宫里。
“贵人,您瞧。”水澜愁眉不展的捧着水蓝色的旗装,委屈的不行:“辛者库的奴才手脚好不利落,竟然将怡嫔娘娘送给您的衣裳浣洗成了这个样子。奴婢才多说了两句,管事儿的嬷嬷就冲我发了好一通脾气。这可如何是好?”
秀贵人很喜欢怡嫔送的这件旗装,不但料子舒服,而且她知道,这是当下最时兴的料子。宫里头唯有两位贵妃才有。怡嫔这样待自己,亦是难得,如今看见衣裳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憋气。“辛者库那些奴才不理会也就罢了,左右是看天做人的。只是这衣裳坏了到底可惜,这样吧水澜,你陪我去一趟内务府。”
双手捧着衣裳,秀贵人瞧着自觉可惜:“这些年了,除了这件衣裳,水澜啊,你可知我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了。”
“小主啊……”水澜也满眼是泪,凄然的垂下头去:“奴婢知道您心里苦。”
“好了,不说这些了,苦与不苦,日子不是都得这么过么。”秀贵人特意嘱咐了一句:“你记得带上银子,一准儿派的上用场。后宫里的这些奴才,不是欺软怕硬、看天做人,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总归都是要图点什么的。没有白来的恩惠,也没有白给予的好处。”
水澜连连点头,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幸亏贵人您心灵手巧,做了不少东西贴补开销,怎么手里的钱银总不至于短缺。日子也好过一些。”边说着话,水澜边从衣柜的匣子里取了两锭银元宝,一枚五两,十两银子已经是七八日的开销了。
这头秀贵人才有了动作,那便风声就传到了柏絮妤耳中。她兴冲冲的来到了婉贵人的厢房门外,轻咳一声甜甜唤了一声姐姐,又问:“你得空么?妹妹能否进去说话。”
“快进来。”陈青青亲自给她开了门,将人迎了进来,匆匆行了礼。
柏絮妤见她这样客气,脸上有些不高兴:“姐姐这是做什么,关起门来,你我可是比亲姐妹还要亲呢。在自己宫里也这样行礼,未免显得太生分了。”
“是了是了。”笑容可掬,陈青青认真道:“我不过是怕坏了规矩,并无生分之心。只是妹妹满面笑意,有什么好事儿么?
“姐姐,秀贵人果然按照设想的去了内务府。那边才有动静,奴才就送信儿过来了。看来今儿晚上咱们就能动手了。”柏絮妤含笑:“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也一定会很有意思,姐姐请好吧。”
“有妹妹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自然是等着瞧好戏。”陈青青幽幽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了。
“皇上万福金安。”盼语没想到皇上会这会儿过来,连忙将起身迎上起来:“臣妾不知皇上会过来,未曾准备,失仪之处还望皇上恕罪。”她已经盥洗完卸了妆,只穿着如常的衣裳,披散着青丝坐在小窗前喝着蜜汁。皇上就在这样惬意的时候,难得的走了进来。
弘历摆一摆手,李玉麻利的领着奴才们退了下去。“不怨你,朕是突然想来瞧瞧你,就过来了。见你若有所思的孤身坐着,不想惊着你,便没有通传。”
盼语见皇上遣走了侍婢,心知他有话要说,重新倒了一碗蜜汁:“皇上先润润喉吧。”
“也好。”弘历端身正坐,从娴贵妃手里端了瓷碗,一饮而尽。
盼语连忙取了帕子,递给皇上擦拭唇上的水珠,他却没有接。
“这些日子,朕鲜少来后宫,亦没有传召你相伴,你不怨朕吧?”弘历对上娴贵妃略带讨好的眸子,咬字真亮的问。
“臣妾岂敢。”盼语有些心慌,但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慌。“皇上不来,臣妾自然是盼着您来,却不敢奢望您一定会来。来与不来在皇上,可无论是来是不来,臣妾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想着皇上,惦记着皇上。”
弘历没有出声,顺手握住了那条帕子。
盼语也只好顺势松开手,由着皇上拭了拭唇角,又将帕子扔在手边的桌子上。
随后,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场面竟有些窒闷。全然不是那种温情脉脉,你侬我侬的无声胜有声。反而盼语很想要摆脱这样尴尬的场面,尽管她是真心的盼望着皇上能来。不知道为什么,心灰意冷的感觉浮现在心头,难道说此生她都找不回与皇上的从前了么?
“朕就是过来瞧瞧你,见你安好,朕也就宽心了。”弘历泫然道:“朕还有折子没看完,你好生歇着,得空再来瞧你。”
盼语如遭雷击,整个人怔怔的半天没有做声。直到皇上已经走到门槛儿前,她才猛的醒过神来,扑扑楞楞的就奔了过去,从身后一把环住皇上的腰身,轻声啜泣。“臣妾盼着皇上能来,皇上来了却没有话想对臣妾说么?是皇上觉得,盼语不再是您能诉说衷肠的人了,还是皇上心里已经厌烦透了臣妾?”
“你说呢?”弘历轻描淡写的问了这一句。
“怡嫔的事情,是臣妾一时恼怒,皇后娘娘之所以说臣妾中毒,乃是想要替臣妾开脱。”盼语垂首,凄凄道:“皇后娘娘不想再让臣妾被皇上嫌恶,也不想臣妾再受委屈,为能维护臣妾,不得已才会如此,还望皇上恕罪。”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让弘历宽慰了一些。“你知道便好。”
“臣妾不敢怨怼皇上,更不该怨怼皇后娘娘。”盼语含着泪,一字一句极其动情:“这些年来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了许多事情,早已经不欠臣妾任何东西。得不到皇上的真心,是臣妾作茧自缚,是臣妾蠢笨,不懂得该怎么侍奉皇上……这些日子,臣妾早已经看透了全部,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皇上说出这番话。”
“那封密笺是你送去养心殿的吧?”弘历略带几分疼惜,缓缓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