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内院,不请自来,本就是极为失礼之事。阮云欢这话说的明白,众小姐虽然在她的院子门口出事,却并不是她将众小姐请来,而是众小姐自个儿闯进她的院子,出了事也怪不到她,她所尽的,不过是地主之谊。
荣氏听她将话说的明白,一股闷气堵在胸口,竟没有发泄处。
关岚毁了容颜,默默坐在一旁垂泪,又是伤心,又是懊悔,听了此话,不由大喜,见墨兰将盒子递来,忙伸手接过,说道,“如此多谢睿敏县主!”她本来是与秦家姐妹交好,今日此来也是听了秦家姐妹的挑唆,来给阮云乐壮声势,哪里知道会遭此无妄之灾。
而从受伤到现在,已足足半个时辰,不但阮云乐只顾着自个儿,连秦家姐妹也不曾问候一声,心中早已不满,此时阮云欢二话不说将贤妃娘娘所赐的灵药相赠,便不由的生出些感激。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关姐姐不必客气!”又指着大一些的盒子,向荣氏道,“这里是当日睿敏离开顺城时,老侯爷所赐的两挂珍珠,虽不名贵,难得的是一样大小,便请夫人收下,权当压惊罢!”
墨兰见她示意,便将另一只盒子打开,众人目光齐齐向盒中一望,都是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阮云欢只说是两挂珍珠,若不是亲见,众人只道是两挂寻常的珍珠。哪知道这一瞧,但见一挂嫩粉晶莹,一挂色泽墨黑,两挂珍珠分摆在盒子两边,相映生辉。
粉珍珠本是常见,只是这挂珍珠却呈柔亮之色,脉脉的泛着珠光,一瞧便是珍珠中的珍品,更不说那黑珍珠更是难得。
柳凡出身名门,最是识货,忍不住惊呼出声,说道,“这可是传闻中的黛珠?”
阮云欢含笑道,“还是柳姐姐识货!”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惊,齐齐向那黑珍珠瞧去,但见墨黑中果然透出一抹隐隐的墨绿,均是暗暗咋舌。
黛珠可是珍珠中的极品,得一颗已不容易,这么长一挂,还均是一般大小,满大邺朝怕也再寻不出第二挂,想不到这位睿敏县主轻描淡写一句话便送人,出手如此大方!
轻骑将军关康一介武夫,并非什么世家旺族出身,荣氏也不过寻常官宦出身,又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间,只瞧的呆住,呐呐道,“这……这当真是……当真是给我?”
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厅内各大家出来的夫人、小姐心底均是嗤笑,有的悄悄撇唇,更多的却是不动声色。阮云欢微笑道,“不过是寻常的物件,还请夫人不要嫌弃!”说着命墨兰将盒子阖上,交到荣氏手中。
虽说上一世与这关家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可是若她记得不错,数年之后,那轻骑将军关康是秦天宇手下的一名爱将。
荣氏得了她的东西,自然再说不出什么,只是连声道谢,也道关岚需回去休养,也就起身告辞。
阮一鸣见阮云欢三言两语便将关夫人打发走,干净利落,竟颇有大家风范,不由暗暗点头,既而又想,若是阮云欢是个男子,或者自己有一个如她一样的儿子,如今的阮相府,岂会容旁人在此瞧热闹?
目光向厅内众夫人一扫,淡淡道,“搅了诸位贵客的兴致,当真是抱歉的紧,这里事情已了,便请各位夫人仍回去听戏饮宴!”
众夫人眼见三位当事人都已离去,也不好再瞧热闹,均是纷纷起身告辞,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去。
不过片刻功夫,厅内已只余下阮家一家四口与一干奴仆。阮一鸣向秦氏一望,才又转向阮云乐,将脸一沉,说道,“云乐,那盏灯虽说是殿下所赠,实则也是皇上御赐,你怎么能轻易要了去?”
阮云乐撇嘴道,“她又不稀罕,借我挂两天罢了!”
“胡闹!”阮一鸣低喝,怒道,“御赐之物岂能容你说借便借?”
秦氏也是脸色微变,喝道,“云乐,不要胡说!”
阮云乐小嘴儿一瘪,嘟囔道,“我只是想借去挂几日,谁知道会摔倒,还将手臂划伤!”一手扶着受伤的手臂,小脸儿上皆是委屈,珠泪在眼眶里滚了滚,眼看便要落下来。
纵究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阮一鸣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心里一软,向阮云欢道,“云欢,虽说你妹妹有错,你也不该将灯给她,如今只好你向殿下……”
“爹爹!”阮云欢冷笑出声,说道,“爹爹想让云欢替妹妹背这个黑祸,怕是晚了!”
阮一鸣被她一语说中心中所想,脸上现出些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秦氏却道,“怎么晚了?”
阮云欢悠悠道,“这许多夫人、小姐亲眼瞧见,这一会儿出去岂有不说的道理?爹爹在此设法替她遮掩,倒不如问一问,今日之事,云乐究竟是听了谁的挑唆才是!更何况……”微微一停,冷笑道,“琉璃灯一碎,云欢已使人去禀报了四殿下、五殿下!这一会儿,怕是两位殿下要等着云乐说话!”
“你……”阮一鸣一惊,问道,“为何?”
阮云欢淡道,“云欢自个儿不报,难不成等殿下来问?”
秦氏咬牙,指着她道,“你……你将自个儿摘的清楚,分明是要陷害云乐!”
阮云欢抬头与她对视,说道,“母亲这话好笑,云乐来要灯,可不是我阮云欢唆使。云乐摔倒,也不是我阮云欢所为,云欢不敢欺君,只是将实情禀报两位殿下,怎么便成了陷害云乐?难不成我非要替云乐背下这个黑锅才是?”
秦氏冷笑道,“东西在你这里摔坏,难不成你便能逃了干系?”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母亲忘了,那琉璃灯是被云乐带出了锦阑轩才摔坏的!”
秦氏脸色骤变,咬牙道,“你分明是故意!”
阮云欢扬眉,冷道,“母亲这话,是云欢故意将灯给了云乐,故意让她摔这一跤,故意将灯摔碎,再故意让两位殿下知晓?母亲当真是高看了云欢,竟然未卜先知,知晓云乐会来要灯!”
被她一顿抢白,阮一鸣顿时默然。确实,这两个女儿虽是亲姐妹,却并没有几分姐妹之情,如今想要让大女儿替小女儿背这黑锅,又如何说得出口?
“你……”秦氏语结,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念头转了几遍,皱眉望向女儿。这盏琉璃灯在阮云欢手里已有数月,怎么阮云乐早不来要晚不来要,偏偏在府中这许多宾客的时候来要。心中疑虑顿起,便向阮云乐问道,“云乐,你怎么今日想起要那盏灯?”
阮云乐见父母均是一脸凝重,渐渐也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再不敢隐瞒,说道,“是二表姐说那里若挂上一盏灯更好,席姐姐便说起上元节她……她得的那盏琉璃灯,我才想到来讨!”
秦珊和席秋华?
阮云欢扬眉,向秦氏瞥去一眼。
“你二表姐?”秦氏显然也是一怔,皱眉道,“你不知那是御赐之物?怎么就敢去讨?再者说,你明日才搬进园子,怎么就非得今日讨灯?”
阮云乐向阮云欢望去一眼,眼底满是嫉恨,嗫嚅道,“我原本也想是御赐之物,是……是二表姐说,那是殿下所赠,算不上真正的御赐,另几位姐姐又说上元节那夜,连灯都不曾仔细瞧见,棚子便榻了,便均说陪我一同前来,便……便来了!”
“你……”秦氏用手指指了指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阮云欢心中却有些了然。上元节彩棚一幕,阮云乐对淳于信动了心思,她年纪小存不住话,便说给了秦家姐妹知道,而秦家姐妹便利用她这一点,定是口口声声说成是淳于信所赠,鼓动她来讨灯。而席秋华自冬猎之后,便迷恋淳于昌,那天又是亲眼看到淳于昌点自己一组,又将灯亲自相送,自然也是趁机火上浇油。
这些小儿女心思,阮一鸣却丝毫不知,听秦氏问这不要紧的事情,不由皱了皱眉,说道,“如今旁的事均不必多问,只说这前边两位殿下,要如何交待?”
秦氏咬唇,说道,“老爷在朝十余年,难不成为了盏灯还将你的女儿办了死罪?如今只要两位殿下不追究,皇上那里纵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阮一鸣点头,向阮云欢瞧去两眼,嘴张了几回,终于说道,“云欢,你与两位殿下有些交情,若是肯替云乐遮挡一下,原不是什么大事!”
阮云乐本来听父母说的严重,心里已经有些害怕,此时一听阮一鸣说阮云欢与淳于信有交情,不由妒火中烧,尖声道,“既然琉璃灯是云乐打破的,云乐自去向殿下请罪便是,不敢劳动姐姐!”说完,拔脚便跑了出去。
秦氏变色,喝道,“云乐,回来!”阮云乐却头也不回的去了。
阮一鸣向阮云欢瞧去一眼,沉声道,“云欢,云乐再不好,终究也是你妹妹!”
阮云欢淡笑,端茶浅啜一口,轻声道,“爹爹何不去问问云乐,可曾将云欢当姐姐?”也不等他说话,将茶盏一搁,说道,“爹爹、母亲宽坐,云欢需得去照应客人!”向两人施了一礼,径直翩然而去,眼皮垂下,竟不向二人瞧去一眼。
秦氏大怒,指着她背影,向阮一鸣嚷道,“相爷,你瞧瞧你养的好女儿!”
阮一鸣向她一望,淡道,“她的话,怕没有说错!”也慢慢站起身来,说道,“云乐去寻两位殿下,依她那性子怕不能善了,我去瞧瞧!”一甩衣袖,也顾自而去。
秦氏气恨交加,却又不能将他父女如何,手臂一扫,将案上茶盏扫落在地,摔了一地碎片,大步向厅外去。
厅门侧墨兰躬身而立,脆声道,“夫人慢走!”
秦氏冷哼一声,将帘子一甩,径直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