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朝虽然民风开化,但女子和离,均是万不得己,哪里有因旁的男子求娶,便抛弃自己夫君的道理。一时间,场中一片哗然,更有武将闻他辱及本朝的皇子、郡主,齐齐怒喝出声。
一片纷杂中,但闻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得七王子青睐,睿敏感激不尽,只是睿敏身为大邺子民,受大邺教化,并不敢与贵国女子相提并论!睿敏已有婚约,不得轻易背弃!”
这话不软不硬,已是婉拒。场中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又都向申屠杰望去,瞧他是就此放手,还是继续强求。
申屠杰一扬眉,笑道,“睿敏郡主足不出大邺,自然不知我昔久国的好处。大邺女子说什么从一而终,便是夫君亡故,也往往守节不嫁,岂不是孤苦一生?我昔久国却不同,一个女子,纵然嫁了,也大可与旁的男子来往,便是要弃夫改婚,也是常有,较大邺女子,岂不是要快活许多。”
大邺朝臣听到这有伤风化之言,顿时议声纷起。
申屠杰却浑然不理,继续道,“还有,大邺女子不得干政,我朝却有女子入朝为官,睿敏郡主此等人物,若嫁小王为妃,日后自有施展拳脚之处。可是你若留在大邺,纵然五皇子日后登基,你尊为皇后,也不过是被他藏在深宫的一个女人罢了,又有什么趣?”
这话说出,场上众人均是色变。先不说君王在上,正置春秋鼎盛,更还有太子在侧,他便大言五皇子登基,这在大邺朝,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只是,说话的人却是昔久国王子,又岂能当真将他定罪,令两国失和?
满场寂静中,但闻阮云欢清淡的声音又再悠悠响起,说道,“睿敏早闻昔久国民风迥异,闻七王子所言,果然如此!”眼前这七王子是蛮夷之人,不通教化,大家不必在意!
轻轻一语,将那大逆不道之言推到“民风迥异”的身上,轻描淡写,浑不着力。其实皇位承继,任是哪一国,都各有禁忌,岂是一个“民风迥异”搪塞得过的?
申屠杰却似未听出她话中的讥讽,双目炯炯向她注视,说道,“怎么样?睿敏郡主可愿随小王回朝,做小王的王妃?”这话问的直白,竟将皇帝和淳于昌都视为无物。
皇权被人蔑视,皇帝峰眉拢起,心中满是不悦。只是念着两国邦交,只当没有听到,默然望着阶下的阮云欢,看她如何反应。
当面夺妻,五殿下淳于昌却如被人当面扇了一把掌一般,竟是无尽的羞辱。一时间,几位皇子的目光,尽数望向淳于昌,瞧他如何应对。理,则有误邦交,不理,则颜面尽失!
淳于昌脸色乍青乍白,手掌在案上一撑,腾的站起身来。只这片刻功夫,他已权衡利弊,当朝冲撞昔久国王子,固然会令两国交恶,弄不好,还会引起刀兵。
可是,如今申屠杰当面羞辱,如果自己隐忍,日后在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之中,又如何抬得起头来?
哪知他刚刚起身,却闻阮云欢清淡的声音道,“不愿意!”声音虽轻,却说的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转还的余地。
淳于昌一怔,迈出的步子便停下,抬眸望向申屠杰。
申屠杰也不料阮云欢直言拒绝,一怔之后,不禁哈哈大笑,一挑拇指,赞道,“睿敏郡主当真是直率,甚合小王胃口!皇上!”向上一拱手,大声道,“小王非睿敏郡主不娶,请皇上下旨!”
“她说不愿意!”淳于昌冷冷开口,缓缓自案后步出,行至阮云欢身侧,与她并肩而立,昂然道,“睿敏郡主已是本皇子未过门的皇子妃,如今她既不愿,本皇子也断断不会相让!”
申屠杰挑了挑眉,笑道,“那倒无防,我国男子相争一女,若互不相让,便以武一决高下!”
这是要决斗啊!
场中顿时轰然,便有人大声道,“五殿下武功高强,又有何惧,趁此令这蛮夷小国知道我大邺朝的厉害!”
更有人道,“昔久小国,竟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辱我大邺皇子!”
群相激愤,尽皆怒斥之声,立在申屠杰身后的一众随从也忍不住回骂,“美人自然要配英雄,若是你国皇子不敢应战,岂配迎娶睿敏郡主这样的美人儿?”
一时间,场中闹轰轰吵成一团,便有淳于昌的部署要拔剑相向。
一团哄闹中,但闻淳于昌幽冷的声音道,“好!本皇子应战,便请七王子赐教!”
申屠杰一掌击案,大声道,“好!五皇子果然有胆色!我们便一场决输赢,胜者抱得美人归!”
“对!胜者抱得美人归!”昔久国随行的武士尽皆大喝。
大邺朝文武众臣却面面相觑。五皇子淳于昌武功不凡,众人皆知,只是昔久国尚武,这申屠杰又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一时倒也心中无底。
若是寻常比武也倒罢了,而这一回,却是夺妻之战,昔久国若胜,固然令大邺朝颜面扫地,输了另选旁人,对他们却没有损失。事关国体,群臣顿时一寂。
申屠杰向淳于昌扬了扬下巴,傲然问道,“五皇子可敢应战?”神态间极是傲慢。
淳于昌怒气暗生,冷笑道,“本皇子有何不敢?”
“等等!”清冷的声音响自身侧,阮云欢淡淡抬眉,说道,“此战既然因睿敏而起,那便由睿敏定下规矩如何?”
申屠杰不耐道,“还要什么规矩,小王与五皇子各凭本事争斗,最后谁胜,睿敏郡主便是谁的!”
大邺众人一听,均是暗暗摇头。这昔久国王子,当真是野蛮!
“郡主定规矩,自然是偏心五皇子?”申屠杰身后一人撇嘴。
阮云欢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七王子不敢?”
同是激将之语,在她口中说出来,分明是清淡的语气,听在申屠杰耳中,却满是嘲讽,不由大怒,大声道,“不敢?小王有何不敢?好罢!规矩由你来定便是,只是怕你心疼五皇子,出些什么写诗填词,文绉绉的东西来,让人腻歪!”
这话说的虽然磊落,却分明是怕阮云欢将比武改成比文。大邺朝臣中便有人道,“既然是睿敏郡主定下规则,自然是由睿敏郡主做主!”
阮云欢浅笑接口,淡道,“七王子既言明是比武,睿敏又岂会改为比文?”
申屠杰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好!那你说罢!怎么个比法?是不是谁被打下船去,便算是输?”
阮云欢浅浅一笑,说道,“请七王子、五皇子稍等!”说着转身,又向皇帝拜下,说道,“皇上,七王子与五皇子相争,此事关系睿敏终身,睿敏斗胆请旨!”
自从申屠杰来朝,皇帝命礼部尽礼相迎,又特命与申屠杰相识的秦浩相陪,便是不愿两国交恶。只是如今见这申屠杰蛮横无礼,丝毫未将他这大邺皇帝瞧在眼里,心中怒气暗生,便也有心给他点厉害尝尝。
五皇子淳于昌自幼习武,皇帝自然知道他的功夫深浅,闻说比武,心便放下一半。此时闻阮云欢要自个儿定下规矩,不觉凝目下望。此时夕阳偏斜,淡金的光辉照在台下女子身上,令她整个人踱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更加美的惊心动魄。
而在皇帝心中,却是疾速闪念。江州两计平灾,济宁集粮解步应关之围,可见此女智计过人,将此事交付给她,反而比硬拼更有些把握,便点头道,“虽是王子之争,却是为你挑选夫婿,便由你定规矩罢!”
阮云欢俯首应命,说道,“谢皇上!只是睿敏要调用一些船只,还请皇上应允!”
皇帝点头,向身侧太监道,“传旨内务府,睿敏郡主要调用何物,尽数听他吩咐!”
“是!”太监领命。
“谢皇上!”阮云欢俯身谢恩,见皇帝示意,便站起身来,低声向小太监吩咐。
等待的这段时间,虽然歌舞再起,众人却早已无心观赏,只是低声窃议,猜测淳于昌和申屠杰谁输谁赢,这位睿敏郡主又是想了什么法子?
隔了片刻,太监回来复命,说道,“已按睿敏郡主吩咐安置妥当!”
皇帝便道,“那便均去瞧瞧吧!”离开御座,步下红毯,众皇子随后,一路行过排列的大船,向最后一条副船的船尾行来。
立在船尾,但见足足有百艘小船铁链锁系,首尾相接,连成一条船桥远远的排了出去,而在尽头,架起一个高台,上置一面铜锣。
众人一见,更是纷议声起,不知道这睿敏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淳于昌也是眼中现出一抹疑惑,侧首向她凝望。
皇帝瞧了片刻,问道,“睿敏郡主,究竟是何法子,说罢!”
阮云欢福身一礼,说道,“是,皇上!方才依昔久国七王子所言,要以武论输赢,原是最简单的法子。只是七王子与五皇子均身份尊贵,蛮斗极易受伤,不管伤了何人,均非睿敏本意,便想出这个法子!”
申屠杰瞧的不明所以,此时不耐的催道,“什么法子,你便说罢!”
阮云欢挑了挑眉,笑道,“七王子不必性急!”转头向淳于昌一望,才道,“此法仍是以武决胜,只是请七王子与五皇子由此处赤手登船,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招式,沿小船过去,谁最先敲响铜锣,便是谁胜!”
申屠杰问道,“若是落水呢?”
阮云欢含笑道,“落水不算输,可以上船继续前行,却不得从水中过去!”
昔久国地处西南,国中之人大多水性极佳,若是陆地比拼,便显的大邺朝占了便宜。而以船相连,半陆半水,又不禁二人落水,看起来,便像是昔久国占了便宜。
小船船身极窄,二人登船,便是近身肉搏,动用兵器,便变成了性命相搏,她说明赤手上船,一来是圣驾在此,动用刀兵易出意外,二来便是考较二人手上的功夫,也让申屠杰挑不出错处。
申屠杰一听,果然点了点头,一把将外袍拽去,三下两下卷起袖子,说道,“好!就这么定!五皇子,你没有异议罢?”
淳于昌淡淡一笑,向阮云欢望来,含笑点头道,“既然是睿敏郡主定下的规矩,本皇子自然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