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她?
淳于昌和秦浩心中,均是一片轰鸣。
秦浩首先回神,疾冲而上,挥手向女子面颊狠狠一掌扇去,大吼道,“秦珊,你做的好事!”一掌用尽全力,将秦珊纤细的身子打的踉跄摔了出去,自己也站立不稳,退后几步,撞上身后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脑中却反复问道,“怎么是她?怎么是她?”
阮云欢与淳于昌相约,淳于昌被皇帝留住,自己分明是命人向申屠杰露了口风,意图毁去阮云欢名节……为什么?为什么阮云欢会变成秦珊?
秦珊被他一掌,打的嘴角破裂,纤细的身子侧奔出十几步,撞上墙壁滑落在地,一双茫然的眸子大张,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淳于昌也是惊的手足冰凉,脸色惊疑不定,眼见这般做派,不由冷笑出声,霍然转头,冷冷望向秦浩,咬牙笑道,“秦都尉,好高明的手段!”
分明是自己和阮云欢定计,选了这幽静之处,阮云欢以身为饵,引申屠杰前来。阮云欢提前避开,自己却命人将席秋月引来。而秦家既然要害阮云欢,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确实将秦浩引来……为什么?为什么席秋月会变成秦珊?
这一刻,他只想到,秦珊入选,定是秦家意图令秦珊和亲,将昔久国变为他秦氏的一个强助,才将计就计,将席秋月换成秦珊。
敞开的阁门,有风吹来,残留的香气悄悄飘散,没有人留意,那置在案后的小小香炉。
而就在此刻,睿敏郡主阮大小姐正悠悠的靠在摇椅中,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洗好的葡萄,轻声道,“这一次,多亏姐姐!”若不是请柳凡留意秦家姐妹,她万万不会料到,秦珊随入行宫,目的竟然不是申屠杰,而是淳于昌!
秦家,当真是布的好局啊!
如今,当朝最有实力的三位皇子,端王淳于顺有着江夏王一方的关系,阮云乐又指给齐王淳于信为妃,只剩下一个五皇子,再想法子塞一个人进来,他建安侯府更可三方逢源。而以秦珊的身份,又岂会是寻常的妾室?自然是侧妃无疑。
而自己一年后及笄,淳于昌两年后封王,纵然日后五皇子大婚,她阮云欢为正妃,但秦珊进门在先,也必然已经站稳脚跟。有她在,淳于昌怕也不会与建安侯府为敌!当真是好棋!好棋啊!
柳凡笑望她一眼,叹道,“我困在这笼子里,也做不了旁的事!”
阮云欢阖着眸子,也不张开,淡道,“姐姐何必说这等话,你我内外联手,才能事半功倍!”
柳凡点头,但又不禁有些担心,问道,“若是秦珊当真指给申屠杰,岂不是壮大了建安侯府的势力?”
阮云欢冷笑一声,轻声道,“姐姐放心,秦珊决计出不了大邺!”双眸慢慢张开,波光潋滟的眸子,深如寒潭。
那件事……就要发生了吧!
至晚,淳于昌气急败坏的奔入殿门,一眼瞧见阮云欢,“嘿”的一声坐下,连饮了两口茶,才道,“当真不曾料到,秦家竟如此的无耻!”
阮云欢微一挑眉,假做不解,问道,“殿下怎么了?”
淳于昌冷笑,说道,“你自个儿瞧罢!”将手中纸卷掷到她的面前。
阮云欢取来连瞧两遍,皱眉道,“秦珊?”这纸卷是皇帝封秦珊为端云公主,指婚申屠杰的圣旨抄本。
淳于昌向她望了两眼,见她只是微有诧色,不觉起疑,说道,“你早已知道?”
阮云欢微微摇头,将纸卷递了回去,说道,“今儿我自柳贵人处出来,遇到席二小姐,说是秦贵人相召,便知道事情未成,却不知,为何突然选了秦珊?”
淳于昌狠狠在案上一击,咬牙道,“想不到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
阮云欢垂目,掩去眼底的笑意,问道,“圣旨已经颁下?”
淳于昌无奈点头,说道,“方才,父皇已命秦浩护送给户部、礼部传旨的公公下山!”
“秦浩回了帝京?”阮云欢低语,默思片刻,突然笑道,“他回的正好,我们是时候点一把火了!”
淳于昌挑眉,回头向她望去。
阮云欢微微一笑,以指沾茶,在案上轻轻写出一个名字。
淳于昌眸光一亮,拇指一挑,赞道,“睿敏郡主果然敏锐过人!”说着起身,向外大步行去。
阮云欢慢慢将案上字迹抹去,轻声道,“建安侯府,该你们了!”
圣旨颁出,建安侯世子嫡次女秦珊封端云公主,赐嫁昔久国王子申屠杰。行宫中顿时一片欢腾之声,不论真情还是假意,纷纷向秦珊恭祝。其间各府小姐,自然是失望者有之,松一口气者有之,不一而足。
而前殿被群臣恭贺的申屠杰却说不出的气闷。又哪里知道,不过是睡了一个女人,便被逼要迎她为妃?可是,这建安侯府,不但是大邺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秦天宇此刻虽然走了麦城,秦裕龙、秦胜成兄弟却仍握有重兵,自己若不迎娶,恐怕不能活着走出帝京。
大事尘埃落定,皇帝和众臣均是松了口气,眼见到了夏末,便传旨整装回返帝京,好早一些送那位尊神离京。
从行宫出发,倒比离京时要方便许多,两日前,户部便已将御驾和各府车驾备好,一些一时用不着的随身物什陆续上车。到了这一日一早,御驾先行,众臣随后,各府夫人、小姐们随后登车,迤逦十余里,向帝京而来。
沿山路行出两个时辰,眼看便要出山,突然间,马车一顿停了下来。红莲探头望向车外,问道,“赵承大哥,出了何事?”
赵承伸颈向前张望,摇头道,“不知,许是哪个府上的车子出了故障!”
红莲问道,“前边均停了下来?”说着掀帘钻了出去,站在马车前端向前张望。
这片刻功夫,前边喧闹声隐隐传来。阮云欢眉心一跳,说道,“红莲,回来罢!”
话音刚落,便闻马蹄声疾响,一队人马自前向后冲了过来。沿路各府护卫一见,纷纷避让,有大胆些的便问,“六殿下,出了何事?”
淳于坚不理,径直向这方疾冲而来,扬声唤道,“云欢!云欢!”
阮云欢将车帘挑起,问道,“六殿下何事?”自从进入行宫,淳于昌日日出入自己住处,淳于坚遇到两回之后,便再不曾见过。
淳于坚道,“快!掉转车头,快走!”
阮云欢挑眉,含笑道,“走去哪里?不回帝京吗?”
淳于坚连连顿足,说道,“前方重兵堵截,太子逼宫,父皇已被围困,我立时便要回去,走不走随你!”说着调转马头便要奔回,转头见阮云欢仍然不动,不由连连顿足,向赵承道,“还不护你主子离开!”
他一急之下,说话声音极大,前后车队都已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队伍一阵轰乱,已有马车匆匆调头,向后驰去,可是混乱之下,挤在一处,又哪里冲得出去。
阮云欢见淳于坚眼底皆是关切,心中微动,微一垂眸,将去眼底情绪掩去,再抬头,已是一片平和,说道,“前边既有皇上和五殿下,自然会设法抵挡,我们岂能弃君王不顾?”
淳于坚急道,“你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至少不必和旁人争抢道路!”说着向赵承道,“将马车靠于道旁,让出道路!”
淳于坚气结,向她指了片刻,终于憋出一句,“不识好人心,难怪能弃四哥不顾!”再不理她,一夹马腹,便向前冲回。
阮云欢微微一笑,笑容却缓缓落下。阖上眸,便可见到那位温雅清和的男子。他……终究与上一世一样,铤而走险!
皇帝行宫避暑,太子趁机调防兵马,把守帝京城四门,又亲率五万大军,守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向皇帝逼宫,逼他写下传位诏书。
一时间,皇帝一行被困山谷,进,有五万兵马堵截,退,只能返回行宫。虽说有一山可守。只是,如此一来,士气必衰。第一场厮杀之后,御林军拼死将皇帝自重围中救出。皇帝当即传令,两侧山坡扎营,与叛军对峙。
而就在这一团混乱中,阮云欢清楚看到,几条矫捷人影攀岩附壁,向山外而去。
此次御驾出行,除去五万禁军,五万御林军随驾之外,还有三万骁骑营将士,一万枢密院亲兵,人数是叛军的数倍。这个数字报出,惊乱的人心便稍稍安定,各府内眷依旨,于大军之后选一处山坡驻扎,调拔一万禁军守护。
山坡上,阮云欢临风而立,望着山口那方隐约呈现的灯火,不由微微蹙眉。
大邺朝的御林军,皆是名门贵族的子弟,进入御林军,不过是图一个行武的出身,又哪里能够打仗?而那五万禁军,在表哥公孙克的带领下虽然训练严格,但终究也没有上过沙场。
而那一万枢密院的亲兵,更加不过是个摆设,当真动起手来,根本不堪一击。所以,皇帝这一方,能够一战的,不过就是三万骁骑营的兵马!
而太子一方,麻氏本就出身将门,各部各营,有不少效忠于麻氏的将士。麻天昌虽然降敌,但麻氏旁系子侄中,仍不乏习兵练武的将领。此次皇帝将整个麻氏一族入狱,却没有及时处置,这一放出来,他们自然是要背水一战,拼死一击!
有了上一世的记忆,阮云欢自然不会担心太子一方获胜,只是……上一世,她只知道麻氏一族获罪之后,太子铤而走险,挥兵逼宫。而这一世,仅与太子的几次接触,知道他性情温和,并不是一个狠戾的人物,能够提兵逼宫,身后,必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身后,脚步声轻轻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带着嘲弄,“睿敏郡主聪慧睿智,或者可以借机再立大功,再受一次封,便可和本宫并驾齐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