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左骑都尉秦浩惨死叶城,秦大夫人由秦鹏扶着哭上殿来,哭拜在御前,大声哭道,“皇上,皇上,上将军出征在外,身受重伤,如今尚不能还朝,家中只凭臣妾照应。如今女儿秦珊获罪,臣妾断不敢有何异议,可我浩儿素来忠君体国,如今竟惨死异乡,若是上将军回来,让臣妾如何向夫君交待,求皇上做主,查出凶手,为我儿申冤啊……”
建安侯秦义痛失长孙,也是老泪纵横,出班跪倒,重重三个响头,求道,“皇上,左骑都尉死的冤枉,求皇上为其申冤!”
皇帝不禁动容,唤刑部侍郎孟义明问道,“左骑都尉尸身可曾验过?”
孟义明回道,“回皇上,左骑都尉被人虐杀而死,周身上下,伤处有七百六十三处,双腿断折,臂骨粉碎,双耳被割,舌头也被割去,血尽而死!”
秦大夫人闻言,忍不住嚎啕大哭,“浩儿,我苦命的儿啊……哪个丧尽天良的,如此待你……”
皇帝也听的心惊不已,失声道,“这……这……下手之人,与左骑都尉有何深仇大恨,竟下这般毒手?”
阶末站着的京邑司古四同出班奏道,“禀皇上,依左骑都尉的死法来看,此人与左骑都尉必然有深仇大恨,臣大胆推断,或者……与女子有关!”
“为何?”
“一则,左骑都尉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青楼。二则,左骑都尉被人捅的稀烂,足见对方是为了泄愤。故而臣大胆推断,是因女子而起!”
皇帝点头,问道,“那个青楼女子,可有人查过?”
“查过!”刑部尚书孟义明回道,“那女子与左骑都尉尸身一道押回帝京,臣已审过。那女子言道,当日左骑都尉进房,先唤了水沐浴,在她出门备好酒菜回来,便不见了人影,因见房中有血迹,才声张起来。”
皇帝皱眉,问道,“其间没有与旁人发生争吵?”
孟义明道,“不曾!”一句话出口,仿佛又想起什么,说道,“只是那女子言道,当日左骑都尉上楼时,在楼梯上遇到一人,似是相识!”
“何人?”皇帝紧问。
“那女子不识,应是生客!”
“嗯!”皇帝皱眉点头,问道,“可曾让那女子画下那人相貌?”
“那女子并不擅丹青,只是据她所述画了幅画像,臣已命人悄赴叶城查访!”
皇帝点头,说道,“做的甚好!”又问道,“那叶城知县又如何说?”
孟义明回道,“叶城知县李超言道,左骑都尉在一日之前确实到过他的府上,只饮了盏茶便即离去,实不知尸身为何会在县衙后宅。”
秦义向上回道,“皇上,李县令与左骑都尉是姑表兄弟,到府一坐事属寻常,抛尸县衙,就是嫁祸之计!”
皇帝皱眉点头,正在思索,秦大夫人又哭了起来,伏跪在地连连磕头,哭道,“求皇上做主,还秦浩一个公道!”
皇帝被她哭的心烦,便点头道,“孟义明,此案交你处置,务必查出凶手,还左骑都尉一个公道。古四同,你协助孟尚书查明案情,越快越好!”
孟义明、古四同忙跪倒领旨。
皇帝闻秦大夫人仍哭个不休,叹一口气,说道,“念在你痛失爱子,便将秦珊尸身发回给你,好生安葬罢!”
秦大夫人数日间失去一双儿女,心中悲痛愤恨,实难平息,闻言先叩头谢恩,欲要再说,却被秦鹏一拉手臂止住,只得哭着被人扶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阮云欢得赵承回报,说道,“秦鹏赶到叶城时,秦浩已不知所踪,后来沿着血迹查到城郊,在一座废弃的屋子里发现秦浩。那时秦浩已身受重伤,双耳和舌头已被割去,却还未死。秦浩见了秦鹏,本是求救,秦鹏却拔刀将他下身捅的稀烂,又在他身上连砍数十刀,直看他血尽而死,才扬长而去。”
阮云欢一怔,说道,“是何人劫去秦浩,既然秦鹏离去,又是何人将尸身抛入县衙后宅?”
赵承摇头,说道,“甘义第二日便随秦鹏赶回帝京,后来闻说尸身在县衙后宅发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阮云欢皱眉,喃喃道,“如此说来,对付秦浩的有三伙人,第一伙将秦浩劫走,给他动了酷刑,却没有要他性命。第二伙便是秦鹏,他泄愤之后,看着秦浩死去离开。而第三伙人……”眸中波光一闪,似想到什么,说道,“这第三伙人,怕是与叶城县令有些过节,你悄悄的使人知会周威,或可查出些端倪!”
赵承点头,领命而去。
当日,刑部尚书孟义明将各种供词收集完整,理出疑点,急令刑部侍郎樊士浩率刑部一干人等会同京邑司古四同手下人等赴叶城查看。
而在建安侯府,府内府外,已是一片稿素,哭声震天。
阮云欢下车,随着阮一鸣向内行去,入眼魂幡漫天,丧声动地。府门内,秦府管家见二人前来,忙报了进去。秦大夫人闻言,跌跌撞撞的奔了出来,指着阮云欢道,“你来做什么?你害的我秦家还不够吗?”
阮云欢挑眉,却转向一旁的秦鹏,淡道,“舅母伤心糊涂了,表哥还请多多照护!”
秦鹏目光与她一对,神情极是复杂,咬了咬牙,说道,“母亲一时情急,郡主莫放在心上!”一臂将秦大夫人挽住,侧身引二人进厅。
秦大夫人连连挣扎,哭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祥云那贱人是一路,是你……定是你想的法子,将我珊儿置于死地!”
阮云欢脚步一停,转头向她定定凝视,突然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秦珊如何死的,夫人为何不问问秦贵人?”
秦大夫人身子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一瞬间,满脸皆是惊骇。
阮云欢垂眸,却并不多说,转身随着阮一鸣入厅。
正厅里,两具棺木并列,一书“爱子左骑都尉秦浩之灵”,一书“爱女秦珊之灵”。秦天宇的三个庶子均是一身素服伴在灵侧,见二人进来,取素香奉上。阮一鸣向两方灵牌默瞧片刻,才接过素香,鞠了三躬,说些左骑都尉壮志未酬,秦二小姐天妒红颜之词,将素香插入香炉。
秦氏红着眼睛过来,代秦大夫人还了礼,引着他一旁坐下。阮一鸣左右一瞧,问道,“怎么不见老夫人?”
秦氏使帕子点了点眼角,哑声道,“这几日,母亲哭晕过几次,如今起不得床,只好在后堂养着!”
阮一鸣点头,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再问。
秦氏抬头见阮云欢正在敬香,咬了咬唇,挨着阮一鸣坐下,咬牙道,“相爷,秦珊死的冤枉,怕是有人陷害,求相爷设法,查出真相!”
阮一鸣挑了挑眉,说道,“当时众目睽睽之下,都瞧的清清楚楚,夫人何出此言啊?”语气漫不经心,颇为不耐。
秦氏咬了咬唇,摇头道,“相爷,秦珊虽然憨愚一些,却断断不是会轻生之人,她死的蹊跷。何况,她纵然千错万错,但她终究是妾身的侄女,相爷岂能不管?”
“她若不是自尽,难不成是有人下的杀手?”阮一鸣将脸一沉,低声道,“夫人此话可不能乱说,禁宫重地,谁敢下手?这话传了出去,可是死罪!”
秦氏一噤,便不敢再说。
那里秦大夫人由秦鹏扶着回来,见阮云欢敬了香,行到她面前,直愣愣的瞧了片刻,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阮云欢勾了勾唇,淡道,“大夫人也是聪明人,为何不仔细想想?”
“你们在说什么?”秦二夫人一旁行来,向阮云欢斜去一眼,扶住秦大夫人,向秦鹏责道,“你母亲身子不好,怎么也不扶她歇着!”
秦大夫人身子被秦二夫人一触,立时打了一个寒颤,侧头向她定定望一了眼,便默默随着在灵旁椅中坐下,低垂了眸子,脑中一幕一幕,皆是那日皇宫夜宴,席秋月中毒毁容后,秦翊的一举一动。
手指,在一袭素裙中慢慢收紧,秦大夫人的身子,开始轻轻颤抖。当时一心焦急,竟然没有留意,此刻想来,那秦翊最初虽为女儿说情,到了后来,却只求自保。再到后来……秦珊最后那几声大呼,秦翊立变的脸色……
秦大夫人骤然阖眸,心底一阵阵的发冷。自己的女儿,纵是被席秋月设计,可是……可是要她性命的,难道,竟然……竟然是……她?
阮云欢默查她的神色,知道她信了三分,不由心底冷笑,不愿在此处久留,转身向灵堂外而来。
出厅刚刚走出十余步,便闻身后有人唤道,“睿敏郡主!”
阮云欢回头,但见秦鹏大步随来,便略一点头,淡道,“武义将军不陪着大夫人吗?”
秦鹏行到她面前,垂目向她注视,咬牙道,“秦珊是怎么死的?”
阮云欢扬眉,抬眸与他对视,冷笑道,“怎么,你也以为是我所为?”
秦鹏脸色铁青,咬牙道,“在行宫中,她虽有意接近五殿下,可如今已赐婚给申屠杰,你……你非除她不可?”当初秦家命秦珊接近淳于昌,他暗中通知阮云欢,后来秦珊赐婚给申屠杰,他心知是阮云欢所为,心中曾经暗暗欢喜。
一则,秦珊不会因此对上阮云欢,令他左右为难,二则,秦珊嫁为昔久国王妃,日后对他也是强助。又哪里知道,他只是外出几日,竟然有此巨变。
阮云欢摇头道,“秦二小姐身败名裂,已难挽回,我又何必再下杀手?你何不想想,那等情形之下,谁最怕她胡言乱语,又是谁最想让她死?”
秦鹏凝神思索,脸色渐变,目光中全是震惊,摇头道,“她……她当真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