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阮云筝年幼,武功也只习过些皮毛,可是她生性聪慧,眼看台上台下众人神色,已猜到几分,不由心中不安,偷偷向阮云欢瞟了两眼,低声道:“大姐姐,云筝不曾想到!”
如果她点的是苍辽太子,淳于信占了上风之后,退让一步认输,一则大邺颜面不失,二则也全了国礼,不至于陷入如今两难的境地。
“无防!”阮云欢微微摇头,纤眉微拢,暗思破解之法。
正在这时,但见彩棚门外一个宫女探进头来,与阮云欢眸光一对,轻轻将头一点,又很快的缩了回去。
阮云欢心中一喜,微一沉吟,在阮云筝耳畔低语。
阮云筝会意,轻轻点头,自后溜下高台,沿着棚壁,径直溜出棚去。此刻台上争斗正在激烈,她人小言轻,也无人留意。
阮云欢垂眸,唇角抿出一抹冷然的笑意。杨子前来,也就是说,秦翊……完了!
心中大定,倒是有了闲心,抬头留意台上二人争斗,但见齐王殿下身形翩然,衣袂飘飘,所用招式虽然威力十足,却并不减去他一份从容超逸,一时间,倒看的错不开眼。
往日竟不曾留意,齐王殿下,怎么这么俊呢?
此时台上二人相斗已过千招,仍然无法打破这个僵局,一时间,都不禁额角见汗,不约而同侧眸,向右侧棚内的齐王妃望去一眼。如今,除了端王淳于顺出面喝止,宣布打和之外,也只有聪敏睿智的齐王妃能解这个死局。
哪知这一瞧,齐王妃竟然神情闲适,一脸陶醉的瞧着齐王殿下,丝毫不以二人的处境介怀。
齐王殿下自然精神一振,手中招式骤猛,招招向耶律辰袭去。不能打和,那便险胜,总不能在娇妻面前出丑。
耶律齐却是暗暗苦笑,怎么从来不知道,齐王妃还是一个小花痴?却也无法可想,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端王淳于顺见二人虽然各不相让,但均不出杀手,猜到二人心思,心中微动,便欲多瞧片刻,探知二人功夫深浅。此时眼见二人招式加急,只道二人情急之下要性命相搏,不禁暗吃一惊,上前一步便要喝止。
就在此时,但闻彩棚外一阵大哗,有人脚步纷乱冲了进来,大声道:“不好了,秦贵人失足落水,溺毙在太液池中!”
一句话,满棚皆惊,耶律辰、淳于信二人手掌一触,同时后跃闪避,喝道:“停手!”又齐齐转身,向奔来的小太监问道:“你说什么?”
小太监脸色苍白,奔的气喘吁吁,大喘几口,才回道:“回两位殿下,方才……方才发现,秦贵人……秦贵人溺死在太液池中!”
“怎么会出这等事?”端王淳于顺愕然,说道:“走,快去瞧瞧!”说着也顾不上再招呼苍辽太子,掀袍跃下高台,便向彩棚外奔去。
苍辽太子扬眉,说道:“我们也去!”跟着跃下高台跟去。
永乐公主不料一场争斗就这样收场,愕然道:“秦贵人是谁?”
阮云欢道:“是父皇的一位妃嫔!”将她手臂一拉,说道:“我们也去瞧瞧罢!”拉着她自后奔下高台,也向彩棚外奔去。
彩棚门口,恰遇上淳于信、耶律辰二人,阮云欢脚步微停,俯首为礼,让二人先行。
淳于信乌眸向她一扫,眸中便露出一些笑意,当先奔出棚去。耶律辰却脚步稍缓,掠过她身畔的一瞬,低声道:“好法子!”说罢,径直奔出棚去。
阮云欢心头一跳,不禁便咬了唇。她瞧见杨子传讯,知道秦琳那边已经得手,秦翊身亡,便命阮云筝追出询问详情,再设法将此事吵嚷出去,小太监奔入彩棚报讯,自然将争斗的二人打断。
只是淳于信知道自己设计秦翊也倒罢了,这个耶律辰,似乎也早已看穿。
只这一呆间,阮云欢脚步便已停下,身畔的永乐公主奇道:“齐王妃,九哥和你说什么?”耶律辰话说的极快,声音又极轻,虽然永乐公主就在阮云欢身畔,却并没有听到。
阮云欢微微抿唇,浅笑道:“只是谢我相让罢了!”说罢拔步便向棚外奔去。
“是吗?”永乐公主眨眼,随后跟来,说道:“怎么齐王殿下便不谢本公主?”
阮云欢好笑,说道:“是齐王殿下失礼,我代他向公主赔礼便是!”
永乐公主摇头,说道:“那倒不必!”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随着众人向前疾赶,淳璧亭就在太液池畔,片刻便奔至湖畔。永乐公主踮脚向湖上张望,但见灯光映照下,暗夜中的太液池微波粼粼,是极美的景色,又哪里有什么死尸?不由皱眉,说道:“在哪里?在哪里?”
此时端王、宁王等人也已赶至,宁王一把抓住小太监衣领,问道:“在哪里?”
小太监被他抓的一阵呛咳,一张脸憋的通红,向右侧一指,说道:“那……那一边……”
众人闻言,又纷纷向他所指处涌去。宁王将小太监一推,喝道:“还不前头带路!”
小太监不敢多说,踉跄几步奔到众人之前,沿湖向前疾奔。
众人随着小太监绕湖而行,刚刚奔过一片梅林,便见小太监停住,说道:“回各位殿下,那里……那里就是……”手指向林下湖畔的一片泥地一指。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见湖边横躺着一条人影。胆小的小姐顿时尖叫出声,后退连连,胆大些的公子便向前行去,向那死尸一张,叫道:“果然是秦贵人!”
更有人生出疑问,说道:“秦贵人方才还一同饮宴,怎么会溺毙在此?”
“是啊,秦贵人不是应该在千秋亭吗?怎么会在此处?”
端王淳于顺眉头一皱,向小太监问道:“可曾禀报皇上?”
小太监忙点头,说道:“奴才们岂敢怠慢?一将尸体认出,小路子已去回禀皇上!”
话音刚落,便闻另一侧也是一阵纷乱,皇帝当先,群臣随后,最后是乱纷纷跟着各宫嫔妃、各府夫人也向这里涌来。
众人一见,忙齐齐躬身见礼,说道:“见过皇上!”
皇帝微微摆手,凝目向湖畔一望,问道:“果然是秦贵人?”
朝臣中奔出一人,跌跌撞撞向湖畔奔去,在那死尸前一站,瞬间大呼出声,“翊儿!果然是你!”正是建安侯秦义。
闻他一呼,众嫔妃身后一位夫人疾奔而出,连滚带爬奔到湖边,一望之下,顿时尖叫一声,哭道:“翊儿!翊儿,怎么会是你……”扑上死尸呼天抢地,痛哭失声。却是秦二夫人邹氏。
众小姐之中,秦湘见状,也是脸色大变,向湖畔疾奔而去,也是抚尸大哭。
阮云欢在人群中静静而立,淡淡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底冷笑。秦翊,当真是便宜了你。秦琳所叙之事,若是皇帝追究,秦家难逃一个欺君之罪,只是皇帝顾着秦琳,才将秦翊悄悄处死,全了她的名声,要不然,打入冷宫,又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一时间,齐王妃只觉胸臆间,似久闷的屋子打开一扇天窗,新鲜空气透入,说不出的舒服。
皇帝浓眉紧皱,向那死尸望去一眼,向身畔报讯的小路子问道:“你在何处当值,这死尸是何人发现?可曾传过太医?”
按照他的吩咐,小贾子将秦翊溺毙,抛尸湖中,离两处饮宴均远,今日不该被人知觉,却不料,宴还未散,便已被人捞了出来,也不知尸身上有没有留下痕迹。
小路子忙噗嗵跪倒,说,“回禀皇上,奴才今晚就在湖上当值,负责照管湖上的花灯,方才与小敬子行到那里……”抬手指了指湖上远处,续道:“听到这方有怪声传来,奴才们生怕有旁的事,便划船赶了过来,却见湖上浮着一物,划近去瞧,哪里知道,一望之下,竟是一个人。奴才不敢怠慢,急忙将她救上湖来,哪知已死的透了,小敬子认出是宫里的秦贵人,我二人便分路去给皇上和各位殿下报讯。”
皇帝点头,斜目向小贾子瞧去一眼,但见他虽然眼中有些惊异,却并无慌张,心中微松,说道:“唤太医,瞧瞧可还能救过来?”
宴中四品以上太医均在,闻言即刻上前,查验秦翊尸身,只是短短片刻,便各自回道:“回皇上,秦贵人已死的透了,无法救治!”
皇帝点头,向湖畔望去一眼,淡道:“秦贵人服侍朕一场,也算尽心,如今人既已去了,礼部好生装殓,移往安灵殿罢!”
宫中规矩,既进了宫,就是皇家的人,嫔妃死后不能与皇帝同葬,在安灵殿安放几日之后,便在皇陵四周择地安葬。
礼部尚书苗成化忙上前领旨,当即唤人替秦翊装殓。
秦二夫人自然呼天抢地,抱着尸体不肯撒手,秦义也是老泪纵横,立在一旁捶胸顿足。如今秦天宇已死,秦胜成失踪,秦翊已经是建安侯府最大的支撑,她这一死,建安侯府的处境,立即变的艰难。
皇帝冷冷向那方一望,说道:“既生此事,今日之宴,到此为止罢!”转头望向苍辽太子,说道:“生此不幸之事,怠慢贵客,还望太子莫怪!”
苍辽太子见生了这等变故,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头,说道:“大邺皇帝还请节哀!”
皇帝点头,向端王道:“端王替朕送一送太子殿下和公主!”说罢便要转身而去。
“皇上!”秦二夫人一声厉叫,抛下秦翊尸身向岸上奔来,大声道:“皇上,秦贵人死的冤枉,请皇上为她申冤啊!”
皇帝脚步一停,浓眉微微一挑,眸光与人群中的秦琳一对,转身向她望来,淡道:“你说什么?”
秦二夫人扑前跪倒,连连摇头,说道:“皇上,几个时辰前,贵人还好好儿的,怎么只这一会儿便溺死在这里,一定是有人加害,求皇上为她申冤啊!”
“有人加害?”皇帝慢慢重复四个字,垂眸向她一望,问道:“你可曾瞧出有什么不对?”若是这妇人果然知道了什么,也只好将她一并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