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乐一听,心中便越发得意,哀哀凄凄的谢过,闻陈贤妃再唤,这才慢慢起身,退至阮云欢下首坐下。
阮云欢低首垂眉,仿似不曾留意,唇角却抿出一丝冷笑。
又是阿胶,又是茯苓膏,妹妹你要保重啊!
众嫔妃一见,这恭王妃没了身子,只是这么一哭便得了赏去,当真是本事。不约而同的,目光都望向同样刚刚滑胎的柳凡。一样是滑胎,而柳凡滑胎之后,皇帝只到她宫里瞧过一回,便再也不闻不问,如今后宫,可只独宠新进宫的秦湘一人。
而这位柳妃对旁人的目光却似并不在意,唇角噙着一抹笑意,默默听众人对陈贤妃奉承,只是目光幽幽的,仿似灵魂并不在这殿里一般。
而坐在她下首的秦湘,目光却肆无忌惮的向齐王妃打量。万寿节那日,一旨赐婚,只道这个风光无限的齐王妃终于成了昨日黄花,哪里知道,短短不过半个月,那个不中用的永乐公主竟然自行回国,而这女子不知给齐王殿下灌了什么迷汤,竟然就此和好如初。
默然而坐的齐王妃似乎被这两道审视的眸光触动,眉心一跳,抬头向这里望来,二人四目交投,秦湘展颜,露出浅浅一笑,向阮云欢微微俯首为礼。
这倒是个有趣的角色!
阮云欢微微扬眉,挑唇回以一笑,轻轻点头。
如果说,当初的秦翊是毕露的刀锋,那么眼前这个秦湘,便是藏在棉花里的钢针了!看来,她较秦翊,更适合做秦琳的对手。
阮云欢的眸光,在秦湘身上微转,唇角的笑意,便深了几分。
陈贤妃将二人神情收入眼底,心底暗暗冷笑,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说道,“这两年,我们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均不甚太平,先是西北大旱,跟着几木、落日两国来犯,随后竟接连有人滑胎,想来是撞了什么邪,今日趁着端阳节,要好生用雄黄酒熏熏,避避邪才是!”说着话,目光向阮云欢一扫。
众人闻她语气神色,自然是暗指阮云欢。这些事,可都是阮云欢回帝京之后发生。而那几位滑胎的女子,小萧氏是她的表嫂,柳凡与她亲厚,阮云乐却是她的亲妹妹,这个“邪”无疑自然指的是她。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阮云欢望来。
阮云欢似没有听出贤妃娘娘言下之意,见她目光望来,便轻轻点头,说道,“母妃说的是,这宫里阴气重,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话间,不错眼的向陈贤妃淡望。
陈贤妃将脸一沉,喝道,“什么阴气重,宫里的事也敢胡说!”
阮云欢眸中微显出些失望,微微俯首,淡道,“母妃莫恼,睿敏是说宫里皆是女子,所以阴气重罢了!”心中暗暗寻思,这位贤妃娘娘,当真是没在宫里做过亏心的事,还是自己没有切中要害?
陈贤妃目光向她深望,一时倒不知她那话竟有何指?微微抿唇,满心想抓她个错处,但她巧言善辩,又不知从何下手。
侧座的凤良妃向二人一望,笑道,“睿敏这话也说的是,宫里男子本来就少,如今五殿下封王,搬了出去,整个皇宫,便只剩下皇上和六殿下,当真是女子多,男子少呢!”
眸光向众妃扫去,叹道,“我们年长,已没有指望,各位妹妹却得上点儿心,给这皇宫里添几位小皇子压压阴气才是!”语气虽然清淡,“阴气”二字却咬的重了些。
陈贤妃眉心微微一跳,眸中露出些阴沉,面上笑容却不减半分。
阮云欢却心头一动,抬眸向凤良妃望去一眼,却见她仍是一脸平和笑容,仿佛方才那话,不过是随口说说。
众妃一听,都是尴尬低应。添小皇子?谁不想啊,可也得皇上宠幸才行!不知不觉间,眸光都向新封的贵人秦湘望去。
自从秦湘进宫,皇帝只偶尔去看望有孕的柳凡,到了柳凡滑胎,这两个月来,可只独宠秦湘一人。
陈贤妃目光也是向秦湘一扫,淡淡一笑,却又移到柳凡身上,说道,“说来,柳妹妹也当好好养着身子,皇上最宠的便是妹妹,妹妹该当好生报答皇上才是!”
众妃闻言,目光又尽数向柳凡望去。这皇宫里,可是有几年不曾有人有孕,柳凡虽然滑胎,却也足见她甚得圣宠。不自觉的,那眸光里都带上一丝嫉妒。
阮云欢眉心一跳,抬眸向柳凡一望。
陈贤妃这是祸水东引,要将柳凡变成众矢之的啊,难道……
眸光在陈贤妃和秦湘之间一扫,心中暗吃一惊。
难道,这二人联手,害了柳凡的孩子不说,还要将柳凡一并除去?
柳凡却似并不在意,微微抬眉,向陈贤妃一望,俯首淡应,“贤妃娘娘说的是,只怕臣妾没有那等福气!”
一拳头打在棉花里,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陈贤妃皱眉,凝目向柳凡望去,却见她端然不动,神情淡然,瞧不出丝毫情绪。
凤良妃眸光也是在柳凡身上一转,却浅浅笑开,向陈贤妃道,“姐姐莫只惦记着妹妹们。往年端阳节,只我们这些人在太液池中放放灯,不过是祈求国泰民安,皇上千秋万岁,如今姐姐添了两个儿媳,求个儿孙满堂,岂不是也是皇家的福气?”语气中,带出淡淡的羡慕。
众嫔妃闻言,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都向陈贤妃望去。
大邺朝七名皇子,太子身亡倒不用提,除下六人,立有正妃的也只齐王、恭王,自然也只有陈贤妃才有望儿孙满堂。
只是,陈贤妃的两个儿媳妇,齐王妃不得贤妃娘娘欢心,有目共睹,而恭王妃却刚刚滑胎,这凤良妃此时说什么“儿孙满堂”正正踩在陈贤妃的痛处。
果然,陈贤妃闻言,微微色变,却在片刻间便恢复如常,笑道,“妹妹说的是,如今虽说毫无音讯,但总要有田,才长得出庄稼不是?”自然是暗讽端王一直不肯大婚。
凤良妃倒不以为意,微微摇头,说道,“好田自然长得出庄稼,可若是盐碱地,只能白费辛苦!”盐碱地,就算播了种,也长不出什么来。
她自恃身份,后半句话有些粗俗,便截断不说。只是众妃均是这宫里拼杀出来的,又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便有几人忍不住侧头忍笑。
陈贤妃未应,阮云乐却已色变,咬唇笑道,“良妃娘娘此话差矣,是盐碱地还是良田,不试过怎么知道?怕只怕种地的人太过懒散,或者并没有什么可种!”还是说端王不肯大婚。
凤良妃眸光向她一扫,淡笑道,“恭王妃此话有理,试过,便知!”恭王妃已经试过,是不是良田,还用争论?
阮云乐见她眸光扫过自己的腹部,自然是讥笑自己肚子是盐碱地,留不住胎儿,一时气的全身发抖,霍然站起,正要喝叫,却闻阮云欢清清淡淡的声音道,“妹妹,长辈说话,哪有我们插嘴的道理?”
阮云乐一窒,回头向她一望,倒又踏踏实实的坐了回去,淡笑道,“姐姐说的是,姐姐不急,妹妹急什么?”
凤良妃讥讽“有田种不出庄稼”,自然也将阮云欢说了进去,自己虽然滑胎,却总算是“长出了庄稼的”,只是没有养住罢了,而阮云欢才是真正的“没有长出庄稼”!
阮云欢淡淡一笑,向凤良妃望去,含笑道,“福宁素来脾气急了些,良妃娘娘莫怪!”凤良妃几句话,将众人的目光引回自己和阮云乐身上,分明是给柳凡解围。
凤良妃见阮云欢领会自个儿意思,也是淡淡一笑,说道,“齐王妃终究是姐姐,要沉稳许多!”
阮云乐闻她说自己不如阮云欢,又是将脸一沉,正要说话,但闻殿外小太监声音禀道,“禀贤妃娘娘,时辰到了!”
不知不觉间,时已近午。
陈贤妃向阮云乐一望,点头道,“那便去罢!”说着当先起身,向殿外而来。
凤鸾宫外,贤、良、淑、德四妃各自上了自己的步辇,另有几名有些头脸的妃子也各有自己的肩舆,余下嫔妃陡步而行。
柳凡有孕时,皇帝特下了恩旨,给她备了肩舆,如今她失了龙胎,肩舆自然收了回去。阮云欢出殿,便与她并肩而行,落在众人之后,眼见旁人均不曾留意,低声道,“贤妃与秦湘怕不怀好意,姐姐当心!”
柳凡微勾了勾唇,向前边陈贤妃高坐在步辇上的身影一望,冷笑道,“那便走着瞧罢!”
阮云欢向她深深一望,只觉她今日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太液池上,大大小小的画舫尽数不见,只有几十艘龙舟排成一列。而在流波亭侧,却搭着长长的一排看台,正面向前边水中一排彩绳围出的水域。
阮云欢一见之下,不禁露出些诧色,说道,“这是要赛龙舟吗?”
柳凡点头,说道,“闻说是六殿下,在哪里听说了有赛龙舟之事,缠着皇上说了几回,皇上拗不过他,只得由得他闹去!”二人一边说话,一边依着小太监的指引,向当中的看台行来。
阮云欢微微挑唇,含笑道,“六殿下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贪玩?”话虽如此,心底却悄悄泛上一抹暖意。
这是前几日,淳于坚与邵毅丰来齐王府小坐,因端阳节将近,众人议起各地风俗,自己提到顺城那边赛龙舟的风俗,颇有些怀念,不想他竟为此求了皇帝。
此时看台两侧,各府各衙、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早已坐的满满登登。见众妃前来,齐齐起身见礼。
陈贤妃领先登台,向众夫人含笑回礼,说道,“各位夫人、小姐不必拘礼!”越过众人,向当中的看台行去。
众妃刚在看台上坐下,但闻台侧小太监尖亮的声音扬声禀道,“皇上驾到!”
众人一听,呼啦啦尽数站起,纷纷拜倒,说道,“恭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