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人是谁?”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就问了出来, 丝毫没有去考虑在我问完这句话后所可能获得的结果,而风葬却终究没有回答我,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而后便离开了。
之后我便被风葬软禁了起来, 软禁在了那座无门无路的府邸之中, 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图, 明明口口声声说要杀我的, 可如今却只是将我困在这府邸之中也不限制我自由, 自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莫不是想将我养肥了再杀?
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当初在昏迷中被风葬带回了这里,可这究竟是哪里却始终不得而知, 耳畔时不时总能听到之前那惑人的钟声,却又意外地没了那迷人神志的声响, 只是闷闷地回荡在这府邸之中方向不明。
我随意地在那花圃山石间穿梭, 试图能够歪打正着地给我找到出口, 顺着那被杜鹃覆压环绕的回廊胡乱穿行,忽然却听到不远处的花丛中正传来一阵悠扬冷清的琴声, 琴音寥寥中透着股寂寞,彷如在那俏丽的花丛中绽开了一汪冰泉,超然脱俗却又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梦中,亦或者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曾听到过。
我被那琴声吸引, 绕过脚下栽种着的杜鹃一路寻了过去, 结果却意外地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着一席白衣, 正盘膝坐在那花丛中抚着一焦尾琴, 修长白皙的手衬着那红铜色的琴弦, 像极了一旁栽着的杜鹃,我隔着几步远去看那低头抚琴的男子, 可脑中却有一闪而过的人影与之重叠,再回神时琴声已知,温和的声线略带叹息地响起,声声传入耳中。
“可惜了这根琴弦,姑娘何故躲在角落偷听呢?”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那白衣男子抬起了头,一张清秀而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让我不免有些失望,脑中不知为何竟奇异地闪现出一个声音,低沉婉转却又不失威严,伴着那悠悠淡去的琴声道:“止兮,你又害我断了一根弦。”
这是……什么?谁是止兮?
我脑中登时便成了一滩浆糊,浑浑噩噩地呆立在原地,直到那白衣男子冰冷的手覆上我的额头我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退开两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婉和煦的声音缓缓流出,我望着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眸子支吾着道:“我就是随便,随便在这里逛逛……”
“逛逛?”那白衣男子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又婉转成了溢满眸子的笑,背着手道,“我倒是许久未见到你这般的外人了,可有兴趣一同喝杯茶?”
他边说着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长长的衣服袖摆随着他的动作而挥动,那双素白修长的手在空气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失了神。
我最后还是应了他的邀请就着那一地的杜鹃坐了下来,清淡的茶香从杯中溢出,充盈了整个鼻腔,我端着茶杯,看着他熟练地泡茶,翻洗着茶杯,踌躇着开口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提着茶壶的手微微顿了顿旋即又恢复如常,一面泡茶一面同我说道:“我是君上的琴师,你可以叫我修允。”
我点了点头,端着茶杯浅尝了一小口,若有所思地道:“我来了这里许久倒是第一次见到旁人。”
修允倒像是在意料之中一般笑得一派温和,将我手中的茶杯换下道:“这府中地方大的很,你刚来不认得路见不到人也是正常的,只是……”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清秀的脸上意外地有那么一丝尴尬之情,我歪着头看着他等着下文,可他却忽然住了嘴,只是移开目光望向远处,好半天才听到他对我说道:“姑娘晚上还是莫要瞎逛的好。”
我虽应了下来但看着修允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总有些疑惑,这晚上的样子莫不是同白天不同?难不成还能变成道门出来不成?我心里疑惑万分却又不好明说,只盼着能到了晚间出来一探究竟。
***
夜间的院中其实同白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天上多挂了一轮弯月,空气中多了似凉意外便再无其他,我在院中兜兜转转好几圈却是什么也没发现,满目除了那层层花团锦簇还有那嶙峋假山便再无其他,对此未免有些失望,想着那琴师莫非是怕我夜间在这院中迷了路才这般叮嘱,兴致也有些怏怏的了。
低着头胡乱地在丛间穿行,夜风夹带着露水的凉意拂面而过,伴着风声忽然便就听到了风中溢出的一丝古怪声音,好似低低的呜咽,却又夹带了其他情绪,隔得太远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不过是自己的幻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隐隐地有些不安,好像正一步步接近某个秘密。
呜咽声越来越清晰,还夹带着沉重的喘息声从假山的另一侧传来,我拨开眼前抵挡住视线的藤蔓,顺着那声音瞧了过去。
盈盈月光撒在假山上,晕开一片白波,月影朦胧间我看见地上被月色映出一双影子如并蒂莲一般纠缠在一起。我隔得稍远了些,因而看不清那两人的脸,只能在依稀之间看到有浅紫色的发丝随着律动飘舞。
就像那迎风而动的春柳,一下,又一下……
至此我终于知晓为何修允会那般叮嘱我且面露尴尬,我向后退开两步打算离开以免扰了他人好事,却忽然听到风葬沙哑着嗓音低低开口,似呢喃又似命令,他说:“叫我的名字。”
“风葬。”
“再叫一次。”
“葬。”
清冷却又不失磁性的声音带着压抑着的呜咽和欲语还休的情义缓缓流入耳中,我脑中登时便响起了一个惊雷,那个声音,那个声音……
即便已如被春水搅乱的冰池一般失了原貌,但这熟悉的声音我却是怎么听都不会忘的……
所有的思绪都终止在了此刻,我只是愣愣地以一种难以置信地姿态看向那仿佛要纠缠到天荒地老至死方休的一双影子,脑中乱糟糟的一片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在脑中翻涌回旋。
“我曾爱过一个人,可是那人的眼中却从来没有我的影子。”
“我已许久未曾见到像你这般的外人了……”
“姑娘晚上还是莫要瞎逛的好。”
……
原来……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我踉跄着倒退开去,面色苍白地向着外头跑去,一路上磕磕绊绊却丝毫察觉不出疼痛,脑中混沌只剩下那熟悉的声音用着那样的语气唤着他的名。、
跌跌撞撞地在院中跑了许久,到最后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全然不知,脑中混乱成了一团乱麻,直到撞上一人被那人拦下才终于停了下来,面带惊恐地抬头却正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
“姑娘,不是说了晚上别在这院中乱逛的么?”语气带了些责备,却又带了些了然的叹息。
我被修允扶着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脑中神思依旧似无枝可依的鸟在一片混沌中盘旋,只能顺着他人的指示做出下意识的判断。兴许是看出了我的状态修允并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是兀自将新接上琴弦的焦尾琴拿出弹了起来。
悠扬的旋律从指尖流淌而出,仿佛一道清泉直灌心中,耳目一派清明,我看着修允抚琴的手眼中微微有一丝动容,那双手很美,尤其是在抚琴时,素白修长的手彷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指尖流淌出的琴声更是其中精华。
但这双手太美,也太像一个人了。
“修允,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悠扬的琴声中微微现出了一丝瑕疵,清明空灵之感中透出了别样。
“我吗?”修允笑了笑,笑容很温和不见一丝污垢,“我本是清歌坊的琴师,蒙君上赏识赎了我的身,将我带入府中做了琴师。”
“那你可知他是……”
“我知道。”依旧是温和的声音,面上的笑容却不知为何竟带上了一丝洒脱,似是怕我不信他停下了抚琴的手,抬头看着我又道了一遍。
“不会怕么?”我喃喃的问道,回想起刚才所见依然会觉得心惊肉跳,忽然手中塞入了一个光滑的物什,低头去看却是只冒着热气的白瓷杯盏,我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小口,杯中的茶同白日所尝有所不同苦中带了些许甜味,待到苦味散去齿颊间皆是清甜。
“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