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从未停止过
健彬被送进医院,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司鸿宸忙碌的身影。他在那里发号施令,仿佛医院也是他的战场。
他朝着外科医生瞪眼睛,“你要把他治好了!
一名护士嘀咕道:“哪有家属这样命令医生的?”司鸿宸闻声转过头来,护士脸一红,赶快噤声。
健彬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坐在通向手术室的廊道上,整个人疲惫至极。司鸿宸默默地坐在我旁边,一时两人都不说话。
过了良久,司鸿宸才沉声道:“原来他就是你以前的男人。”
“是男友。”我纠正他。
“都一样。”他固执道,“你放心,他死不了。腰部被刺了一刀,没刺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比起我以前受的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紧绷的神经略微轻松,欲言又止。司鸿宸紧盯我的脸,说:“第一次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不是为我。”
“健彬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不过,谢谢你的出手相救。”我幽幽说道。
“我是为了你才下楼的,听服务员说你辞职了。”他语调虽慢悠悠,眸子里带着温柔笑意,“我害你不浅,让你成了牺牲品。”
我微微地一震,随即阖目不语。他在旁边甚是感叹道:“没想到商场比战场还激烈,遍地狼烟。那些人尔虞我诈,阴谋重重,比封骥还狡猾,措不及防啊!”
“你要防的人多了,明里暗里的。警惕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我嘲讽道。
“冯大泉?不,他身上一半血脉与司鸿家族相连,不会害我的。报上的八卦新闻是生意上的对手制造的,新项目刚启动,势必对星泉实业造成不小的麻烦,冯大泉当然会很生气。”司鸿宸开始替冯大泉辩解。
我心中愤恨,咬牙道:“冯大泉伤了健彬,我要告他杀人!”
“那是几个小地痞干的,冯大泉是个实业家,怎么会为了区区小事杀人呢?你说这次血案是他指使的,有何证据?小地痞即使被抓,口供一致,说不定会说成是年轻人群殴事件,误伤……”
他还没说完,我浑身颤抖不已,禁不止吼道:“够了!不要包庇他了!我恨透了你们!”
很多人在看我们。司鸿宸见状,连忙轻拍我的肩,指了指手术室,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我刚安静下来,走廊那边却响起了更为尖利的叫声。
“韩宜笑——”
几个人急匆匆朝这边走来,是健彬的父母,还有韩嫣嫣母女。韩嫣嫣走在最前面,高跟鞋嗒嗒乱响。她近似凶狠地冲到我面前,声音刺耳。
“健彬呢?你这个扫把星,你把健彬怎样了?”
韩嫣嫣母亲我是第一次见到,打扮时髦,保养得很年轻。她并不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我。健彬的母亲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指着我道:“你这人一出现,我家健彬就遭霉运。要是缺个胳膊少个腿的,我告你是杀人犯!”说完,嘤嘤哭出声。
司鸿宸忍不住上前,皱着眉头,“我看你们一口一句骂,伤者还在里面躺着呢,你们是咒他死不成?”
几个人遭叱,顿然唬住。见眼前的男子相貌堂堂,健彬母亲小心地问:“请问这位是……”
“路人,看不惯出来吼几句。”
建彬母亲脸色一变,不客气道:“年轻人吃饱了撑着,我告诉你,少多管闲事!”
“管定了又怎样?我还想告你们血口喷人!”司鸿宸丝毫不让步。
健彬母亲气得还要说,健彬父亲急道:“吵什么,问问医生儿子伤势怎样?”
这时有医院领导模样的过来,几个人又围了过去。领导很恭敬地跟韩嫣嫣母亲、健彬父母握手,一边轻声安慰。几个人面色稍霁,在医院领导的引导下,进一间休息室去了。
廊道又恢复了平静。
司鸿宸冷眼观看,这才慢慢走近我,对我道:“我的车已经停在外面,走吧,我送你回家。”
一面说,一面想搀住我。我的精神处在呆滞状态,却下意识地挥手避过,喃喃道:“我要等手术完成……”
“没听他们在说,无大碍吗?等手术完成,他好好的,你倒被这群人扒皮了!想见他,明天好不好?走吧,回家!”
他不容我拒绝,半拥半抱地将我带出医院。
天很黑了,下着大雨,清冷的风拂过我俩的衣袖。车灯穿透寒夜,雨刷轻巧又有节奏地摆动。
我坐在司鸿宸旁边,车内的暖气将我的神智渐渐拉回。雨帘下,所有的东西都影影绰绰,我的目光也显迷蒙。车内有薰衣草的味道,婉约柔软的歌声缓缓响起。我盯住他的脸好久,他的眉目,他清俊的轮廓,握方向盘的动作潇洒自如。
于是,我想起那个多事冷寂的冬天,在楼家后院的小楼上,我,等着他来。
后院积着厚厚的白雪。我记得,那一天,阳光还留有温情,淡淡地照着他的军衣军靴。他是那么的英姿飒爽,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边
从未走远
……
“楼婉茹,我接你回家。”
于是我跟着他走了,他心爱的霍希车在街上奔驰。以后的六年,人生最华美的片段,我紧随他戎马倥偬。这许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他本属王,我不是凤,却冲天一舞只为成全一段美丽传奇。
即使苦难横生,即使频受无情,一旦与他在一起,心中始终有酸楚的疼,有割舍的苦,亦有欢喜的微甜。
原来,这就是爱啊!
眼前的这个人,我对他的爱从未停止过,他,明白吗?
无法消融的委屈奔涌而出,我猛然掩面,刹那间大哭起来。雨声掩盖住我的哭声,并再次将我的神智撕裂。而司鸿宸停住了车,他第一次听到我这种毫无顾忌的、支离破碎的哭声,一时手足无措,只想侧身抱住我。
“我败了,我怕世人嘲笑。知道你恨我,恨我,恨我……”
他的眼里也有湿润,神情柔软。我恨极了,扬手就挥。他不闪不躲,任凭耳光结实地落在面颊上,却执意要抱住我。我不甘心地挣扎厮打,哭得目光涣散。
“蠢驴!你就是不要,我也会把玉珠给你的!”
这是我的心声。在当时命悬一线的危急之下,沉浸在爱河里的女人,选择的是牺牲自己,将最后的机会留给爱人。
他一时都愣住,随即拉我更近。我坐不住,整个人倾斜在他怀里。他的吻雨点般地落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面色死白死白,两点滚热的泪砸在我的脸上。
这样的男人,哭了!
我一边挣动,一边放肆恸哭,却接受着他强而有力的亲吻。那种饥渴已久的感觉,和熟悉的抚摸,让我俩莫名的心悸。他再也不能忍受,拽住我外衣的拉链,大力拉了下来。隔着羊毛衫,他掌心的温度传入我的肌肤,我全身抖得失去了力道,又有点窒息,正要抬手推开他,他抚摸的手已经伸到我的颈脖,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一道强烈的冷光从车外划过,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我见到他的眼神时,脑子也清醒了些。
他摸到的,便是晏老头给我的最后一枚玉珠。
回你的古代去,这句话无法说出口。
将玉珠放在他的掌心,他还是明白了。他的眼清澈地望着我,含着一丝令人哀怜的纠结和矛盾。
那一刻,我再次潸然泪下。
“你总是要回去的,对不对?这里不适合你,真的。”
玉珠在手,却无法沾上一丝一毫人世间的温度,冷得像块冰。它时时刻刻在无情地告诉它的主人,裕王的功业未尽,随时要准备回去。
他摇了摇头,手指在颤抖,用极慢、极沉的语气说:“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