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战的北非、意大利以及西线战场上,参战美英军队的官兵们无不对德军的强悍战斗力印象深刻,尤其对他们的重型坦克、机枪以及狙击射手感到头疼乃至畏惧,当他们真正对阵苏联军队时,很快发现除了没有对步兵杀伤力极为骇人的高速机枪之外,苏联人几乎拥有德军令人胆寒的一切——强大的坦克集群扬着滚滚沙尘而来,它们拥有数量和质量的双重优势,T-34/85能够从很远的距离上打废掉盟军多数现役坦克和装甲车辆,以约瑟夫.斯大林之名命名的重型坦克有着不逊于虎式和虎王坦克的防御,要命的是它们移动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得多。大批苏军步兵随同坦克抵达战场,他们可不是掩护装甲部队的无谓牺牲品,只要跳下坦克,他们就会以熟练的姿态和灵敏的身手躲避防御方的枪弹炮火,以勇敢无畏和沉着聪明的方式发起冲锋,而且这支以“波波沙”冲锋枪为主要武器的军队能够组织起比德军更为凶猛的前场火力,而且极其擅长白刃战和近身格斗,一旦他们冲入防守方的战壕,西方盟军部队就很难再将他们驱逐出去。至于战场狙击手,苏军的运用完全不亚于战争中后期的德国军队,这也让美英军队的军官们非常受伤,他们往往来不及指挥自己的士兵们反击或撤退就遭到远距离的射杀……南路作战集群遭到苏军大规模反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远在波兰东北部的北路作战集群司令部,这里仍下着漂泊大雨,天黑沉沉的一片,仿佛圣经中的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似的。面对一封封内容愈发悲观的电报转到手中,美国、英国、法国和波兰的将领们一个个表情沉重,虽说他们的直属部队并没有遭到苏军的反击,可一旦南路友军遭到挫败甚至蒙受极其糟糕的损失,必然会让全线的战事陷入被动境地,若是投入强大兵力的苏军在罗马尼亚和匈牙利取得决定性的突破,他们有可能以镰刀之势从南翼割向盟军后方,从而阻断北路作战集群与后方的陆上联系,届时就算盟国海军能够利用海路运送大量补给,要完全保障上百万人的北路作战部队也是非常艰难的,而且这样一场败仗对官兵士气乃至国际环境造成的影响可能坏到难以估量的地步!
苏军在南路投入主力,他们的后方自然是相对空虚的,这个浅显的道理盟军将领们在获得第一批战报时就已经形成了共识。可是,连续的大雨俨然成了制约他们向苏军纵深发动快速进攻的阻碍,多数部队暂停推进并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应对降雨以及苏军反攻上,快速推进的物资储备不足,前方的道路因雨水浸泡而变得泥泞难行,再加上冒然突进可能遭到苏军有预谋的伏击,这一切都让布莱德雷和他的盟国战友们感到深深的困扰。一方面,他们依照盟军总指挥部的命令让右翼装甲部队掉头南下攻击乌克兰中东部的苏军反击部队,另一方面,为了试探苏军在北线的虚实,他们提前发动了对明斯克的第一次攻势,4个美国师和1个英国师在集团军属炮兵部队的掩护下冒雨投入进攻——那里的雨相对较小,持续的时间也才一天不到,对装甲车辆的影响还不至于太大,然而几个小时的进攻下来,苏军在外围的顽强防御就已经让担当主攻的美国军队损失惨重,入夜之后,苏军还以重型坦克支援步兵发起了战术反击,夺回了美英军队白天占领的一条堑壕和两处高地。
“约翰,去请曼施坦因元帅和他的助手。”
布莱德雷在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直接吩咐自己的下属参谋军官,而曼施坦因的名字也瞬间让英、法和波兰将领脸色更加阴沉和尴尬,等美军参谋官走后,英军的卡伦将军很是愤恨地说:“这个纳粹元帅前天一来就危言耸听说苏军会在我们这一区发动大规模反击,建议我们将精力放在构筑无用的防御体系上,现在好了,我们的军队都在挖设好的战壕里躲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以进攻牵制苏军在南线的大规模攻势,大家不觉得我们是被德国人和苏联人联手糊弄了么?”
将责任推到一个到这里才三天的高级顾问身上,这听起来怎么都有些牵强,何况他们压根就没有采纳曼施坦因的建议,反而将他“束之高阁”达两天之久。法国将军没有附和,波兰将军冷哼道:“就算不是联手,也压根不会真心诚意地帮助我们,我们的胜利对德国有什么好处?”
布莱德雷冷眼看了看这些实在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共事者,类似的争论和指责从美军登陆北非、盟军进攻意大利本土一直到诺曼底登陆、进军德国本土就从来没有消停过。各国军人本来就有不同的行事风格,在针对相同敌人作战的共同利益下又存在国家个体的小利益区分,再加上个人对权力和荣誉的角逐、国家对联合作战指挥权的明争暗斗,这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盟军指挥机构内部的复杂性。
不多会儿,曼施坦因带着他的助手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清高自傲。不过当布莱德雷询问曼施坦因是否知道现时战况时,德国元帅直白的“不知道”让在场的其他盟军将领有些恼火。
“世界如此喧闹,元帅还能够静心休养,这样的心态值得敬佩!”卡伦将军语气尖锐的讽刺道。
不等助手转译,曼施坦因直接用德语回敬道:“我们房间里每天除了餐点就只有一份波兰当地的报纸,我们所懂的波兰语很有限,即便是报刊上的消息也不能完全读懂,何况是之外的。”
卡伦将军当即以一声冷哼作为回应。
“曼施坦因元帅,话归正题吧!”布莱德雷无奈地岔开两人针锋相对的话语,他简单介绍了苏军在南线投入大规模反击的情况,并坦言苏军此次投入了空军和装甲部队主力,从作战形式上看,他们的用意应该是针对盟军南路部队打一场大规模的包围歼灭战。
听完这些,曼施坦因并不急于说话,而是在地图前端详起来。
“眼下的形势不得不让人联想起曼施坦因元帅前天的那番分析。”波兰将军在一旁用他那生涩的英语说道,“可惜元帅当时只猜测对了一半——苏联人确实发动了大规模反击,但主攻方向却是在南线。元帅和苏联人在战场上打了几年交道,亦主持了几场至关重要的会战,在这样的情形下居然只对了一半,真是让人感到惊讶和不解啊!”
曼施坦因这次没有直接进行回应,等他的助手带着一种愤慨的表情将这话转译之后,德国元帅头也不抬的说:“但凡推测都是建立在以往经验和现时形势的共同分析之上,你们连一台收音机都不提供,也没有详细的战报,还指望百分百正确的判断,把我当成神了么?真是多谢抬举了!”
这话让波兰将军悻悻地闭上了嘴巴,而布莱德雷也听出了些意思,他侧过头向自己的副官交待了几句,副官临出去前很是复杂的往曼施坦因那边看了一眼。
虽然布莱德雷刚刚并没有介绍北线盟军这两天的应对举动,但作战地图上的尖头和线条清楚地标注出了一切,曼施坦因对他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前天将军告诉我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南北战线大约有60万苏联军队被消灭或俘虏,而这一次苏军在南线估计有200万兵力投入反击,考虑到苏军在其他方向上所受到的威胁,你们对面的苏联军队仍有充足的军力。”
等到曼施坦因的话由他的助手转译成为英语,卡伦将军不甘寂寞地反讽道:“若是按照苏联方面宣称的1000万军队计算,我们对面的敌军总数可能达到600万以上,不是么?”
像是以往在德军指挥部和下属同僚讨论问题一样,曼施坦因头也不抬地回答说:“这一千万应该是指一线正规部队、辅助部队、地方警戒部队加上海军、空军部队的总人数,真正能够集结在欧洲战场上作战的陆军部队,你们应该会有个更为精确的估计数字,而不需要由我这样一个局外人来解释吧!”
波兰将军很不服气的说:“一支军队总体规模和真正具有战斗力的部队自然是两个概念,我的意思是苏军将精锐都集中到南线去了,用来牵制我们的部队就算人数还很多,也只有一部分是精锐吧!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空军总体实力处于劣势,这一次必然是将空军最好的飞机都派到了南线,在北线也只是二线以及预备力量,这正是我们用进攻来瓦解苏军南线攻势的大好机会!”
曼施坦因总算直起身来,他看着波兰将军说:“可你们抽调了相当一部分精锐部队南下支援友军,不论进展顺利与否,他们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投入北线的正面作战了。现在,对面的苏军失去了一只手臂,你们又何尝不是呢?”
波兰将军针锋相对的反问说:“这么讲来,你觉得我们应该无所事事地继续执行坚决的防御咯?”
“何去何从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一个顾问,一个战败国的在押军官。”曼施坦因毫不客气地回答说。
布莱德雷无奈的跳过波兰将军直接问曼施坦因:“按照苏军的作战习惯,他们想必已经做好了全盘的考虑,明显的漏洞恐怕是很难找到的,但总会有相对薄弱的地方吧?”
曼施坦因果断回答说:“战争前期的稳守后撤策略让他们保存了多数有生力量,此次反击正是战略节奏转换的关键环节,苏联人必然全力以赴,而且他们的元帅们至少在名义上执掌了国家的控制权,此次反击势在必得,所有看似薄弱之处恐怕都是用来吸引对手的陷阱。你们不论重兵南下、分兵牵制还是直接向莫斯科挺进都是败笔,在我看来,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仍是坚守。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如果你们决定好了要采取坚守策略,我倒是可以再提供一些针对苏军的经验,若是你们决定反击,我只能祝你们好运!”
看到曼施坦因以认真而决绝的态度说出这些,布莱德雷和他的盟国同僚们一样显得非常惊讶。就指挥经验和战争阅历而言,他们之中多数人都是称职的,像布莱德雷本人更是处于陆战指挥官的一流行列,他们具备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和信心,之所以向一个败军之将讨教,最看重的还是德军和苏军多年交锋的经验教训,但与此同时,即便是曼施坦因这样一个声名卓著的职业军人,他们也只能在专业上给予非常有限的信任——双方对此心知肚明,而曼施坦因的态度也只是间接挑明这点罢了。
看自己的盟国同僚对曼施坦因的成见很深,继续同处一室也无非是加深这场无烟战争的激烈程度,布莱德雷只好给大家搬出共同的台阶:“好吧!曼施坦因元帅,你请先回房间去吧!我们会尽量保证你对这场战事的信息获取,好让你能够更好地履行顾问角色。在这里……我代表盟国感谢你的无私贡献,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真正的摒弃前嫌,相互尊敬、相互协作的和平共处。”
曼施坦因遂以国防军的军礼回敬布莱德雷的美式军礼,至于和平的美好愿望,他没有任何语言上的回应,转过身径直离开了这间从未让他感到过一丝愉快的房间。
此时在乌克兰东部的晴朗夜晚,苏军的攻势如刚刚出弦的箭矢惯性十足。在坦克和机械化步兵部队通过之后,苏军的步兵师和重炮部队紧随着穿过破败的盟军防线,每一张面孔看起来都是乐观积极的。尽管夜间行军禁止唱歌和高声喧哗,可军官们积极的口号和队伍中时不时响起的哄笑声仍衬托出了官兵们的心态,这一刻人们仿佛又回到了1945年,不论敌人的抵抗有多么顽强,他们都在一步步走向胜利的终点。这一次,以美英为首的盟军虽然拥有强大的海空军和炮兵部队,他们的士兵却远没有德国党卫军那样难缠。在一线的许多阵地上,美军和英军官兵他们就像是1917年被英国坦克吓坏了的德国士兵,面对成群结队的T-34缺乏死战到底的勇气。很多部队只是用反坦克炮和反坦克火箭筒进行了初步的抵抗,一旦意识到敌人无可阻挡,他们便会选择撤退或是投降,而美军和英军的坦克手们都对苏军装甲部队的作战方式感到惊讶,他们或许从未料到一辆威力强劲的中型坦克能够以猎豹般的身手出现在自己的侧翼甚至后方,而让德军官兵无可奈何的“黑色死神”——伊尔-2强击机,在昼间战斗中也毫不手软地蹂躏了盟军装甲部队。
阵阵枪炮声从不远处传来,临近岔路口的路旁停了一溜儿卡车,头戴苏制钢盔的士兵们正将卡车拖曳的火炮转向挪位、设置临时的发射阵地。在指挥官的号令下,一支向西行进的步兵队伍也在路旁停了下来,士兵们沉着冷静地在旁等候,看着后面的友军部队从眼前的道路上经过。天气虽有些热,但队伍中没有人擅自解下装备、脱下军靴透气。不多会儿,指挥官带回了具体的作战命令:在炮兵的支援下消灭附近一支据险固守的英军部队。进攻命令一下,队伍中的尉官和士官们迅速整队点数,由于是攀山进攻,士兵们遵照命令卸下口粮袋和备用雨靴。就在这时,近处的大炮开火了,咚咚的轰鸣声仿佛战斗的号角,炮手们以干练的动作进行调整和再装填,此时往远离道路的方向看去,能够清楚看到远处的山峦之上跃起了连片的光焰。
一阵炮声消去,率领这支步兵队伍的指挥官,一个瘦高精练的中年校官跳上路边的岩石,朝即将投入战斗的士兵们高喊:“苏维埃的战士们,为了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园和亲人,消灭这些帝国主义侵略者!前进!前进!”
列队待发的士兵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乌拉”声,这一句呼喊将不朽的战斗意志和对侵略者的愤慨凝聚其中。内外交困的环境没有摧垮他们的精神,持续猛烈的轰炸没有削弱他们的意志,所有的艰难险阻都是对身心的又一次锤炼。他们昂首挺胸,他们阔步向前,他们对占据着地形优势的敌人充满蔑视,他们将义无反顾的用血肉之躯打开通向胜利的路途。当己方的大炮第二次发出轰鸣时,担当主攻的队伍开拔了,士兵们列着单线纵队进入山林之中,那些肩扛重机枪和迫击炮部件的大个子们脚步一点也不比同伴们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