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老爷,已经到了。”
穿着黑鼠皮制服的侍从拉开车门,小心地搀扶着苏伊斯基走下马车。大公摸了摸头顶名贵的紫貂皮帽,洋洋得意地从两列扛着战斧的射击军面前走过。刚下过一场小雨,校场上纵横交错的白线已褪了大半,苏伊斯基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抱手站在场边的罗曼诺夫公爵和穆罕默德帕夏。
“这算什么,尤里?”罗曼诺夫公爵瞥见他走来,没好气地开口问道,言语里带着浓浓的火yao味。“让我们来参观你的战利品么?”
“别这么说,米哈伊尔。”苏伊斯基摆了摆手,小人得志的笑容在脸上挤出了虚伪的皱纹。“我们不分彼此,都是为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效力。射击军拿下龙堡的荣耀不属于我一个人,而是属于沙皇陛下和整个俄罗斯的。即便是您,米哈伊尔,虽然哥萨克的惨重损失出乎意料,我仍然荣幸能和你们分享这一胜利。”
罗曼诺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干脆转过头去不搭腔。买力克·穆罕默德在心中叹了口气,拍拍两人的肩膀打起圆场道:“罗曼诺夫阁下,贵国哥萨克的勇武令我影响深刻,他们朝着中国人的侧翼发起无畏的进攻,最终迫使他们放弃整条战线往后退缩。在我看来,能够得到两位尊贵俄罗斯将领的陪同,参观这座从中国人手中夺来的城堡——邪恶巨龙的巢穴,是身为盟友的一大荣幸。”
“我的荣幸。”苏伊斯基得意地笑了,他向前跨出半步,便如殷勤的主人般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来吧先生们,欢迎踏上龙穴之旅。”
“我不得不说,”穆罕默德帕夏在青鸾阁绘有精美纹饰的雪松木台阶前停住脚步,“中国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改不了他们酷爱奢华排场的风格——即便是在战场上。”
“而这令我们的战利品更加光辉夺目。”站在他前面的苏伊斯基笑了起来,抬起麂子皮的厚帮靴底重重一脚踹在挂有淡蓝色丝绒织帘的黄杨木门上,虚掩的房门立刻向后大敞开来。出人意料的是,玄关中难以想象的淡雅整洁,淡紫色的水晶珠帘用玉钩挑起,崭新的绯色地垫上不见半点污泥,被炉火烤得暖融融的空气中洋溢着熏衣草的淡香,仿佛主人只是到花园中晨游未归。
“你瞧,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搬走。”苏伊斯基大公冷笑着大步走过玄关,在房间里到处翻看起来。“铜器、陶瓷,还有别的艺术品……”
“都是上好的中华货,得值上好多千,不,许多万卢布啊。”罗曼诺夫也跟了进去,兴奋得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这些器物……比市面上最好的中国瓷器还要精美啊……这些锦缎……金银……天啊,还有宝石!”
买力克愣了片刻,这才慢腾腾地跟在两个俄国人后面走进玄关。他微皱起眉头,在地垫上小心地擦净靴底污泥,这才抬起头略带鄙夷地看着两人自顾欢喜地把玩着房中价值连城的金银器皿。奥斯曼帕夏踏过绣着金线的波斯地毯,以军人的目光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房间。张挂满古代字画的茶室正中,檀木桌几上的紫砂陶壶余温未退,脂色的骨瓷碟子上盛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糕点,两只装满玉石棋子的东倭藤篓并排陈列桌角。移步书房,长桌上铺着裁剪整齐的宣纸,端石砚台上还带着斑斑水迹。买力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羊毫湖笔,湿润的笔尖不带一点墨色,一层阴霾随即蒙上了他的面孔。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都放在原位。”买力克回到外厅,朝着两位俄国贵族说道,对回答不抱任何希望。
“是啊,他们狼狈逃走,留下了足值十万卢布的财物!”罗曼诺夫的声音都在颤抖。
土耳其人叹了口气,稍微提高了音量。“所有的东西,”他重复着强调道,“一件也没有摆乱。中国人的撤离不慌不忙,甚至走前还收拾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又怎么样?”苏伊斯基痴迷地抱着一尊镶嵌黑曜石眼珠的白玉雕像,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这算是东方的一种欢迎仪式么?还是说他们以为可以用这些财宝延缓我们的追击?哈哈,中国人很快就会懂得,在俄罗斯的无敌铁军面前,这种愚蠢的贿赂根本无济于事。”
“贿赂?”买力克一耸肩,眼睛里透出悲天悯人的神色。“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的笑话。”
“你说什么?”苏伊斯基刚从檀木柜抽屉里翻出一匣珍珠,得意间一时没能省过神来。
“苏伊斯基老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中,一名射击军大尉出现在房门口。“老爷,我们找到了中国人的物资仓库。”
“哦?”苏伊斯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把金匣的一角凑到嘴边咬了咬。“有多少东西?”
“五千三百二十四挑稻米、七千七百包被服、八十九桶火yao、一百三十七……”
“等等,这许多物资,你们这么快就点清楚了?”买力克看着他照着单子念得流利,忍不住开口打断问道。
那大尉朝苏伊斯基大公望了一眼,见他不耐烦地点过头,这才双手将手里的厚厚的桑穰纸递了过来,一面回答道:“我们进去的时候,仓库里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堆放整齐,岗哨那里留了一份详细的账目清单。我让手下抄了一份,正逐样核对数量。这份单子请老爷过目。”
“清单?”苏伊斯基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把巴图·兀良哈叫过来,老爷我可看不懂那些怪模怪样的中国字。”
大尉嚅呐了几句,低声道:“老爷……不是中国字。这上面写的……都是俄语……”
“你说什么?”买力克·穆罕默德一声惊呼,伸手一把抢过账本,飞快地扫了一眼,脸上立刻泛起一层灰色。他几步走到苏伊斯基跟前,把清单塞到他手里。“大公阁下,您自己看看!”
“这……”苏伊斯基还有些不明就里,他低头细阅,只见淡青色的桑穰纸上用椴木烟墨书写着工整漂亮的西里尔字母,钱粮军资项项款款记得分明。页底的空白处另写着一行赤字,朱砂殷红鲜艳胜血。他心头忽然生出一阵碜骨的战栗,仿佛突然回到万历十五年的那个初秋,那个遥远帝国的统治者用同样轻描淡写的口吻谈吐死亡的阴寒。
(俄语:我们会回来的!)
第九日,土耳其,恰纳卡莱。
“我们的进度必须加快。”德雷克放下千里镜,随手递给身旁的海图官费仲。“君士坦丁堡很快就会作出反应。最多两天,我们就能在海平面上看到苏丹的舰队。”
“而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清除掉他们的海岸炮台。”费仲答道:“罗马已经把第一批十字军送上了船,他们将协助我军抵挡奥斯曼人的陆地部队。我还是不明白,弗朗西斯,你看上去胸有成竹,可我觉得这甚至比统帅部的命令还要冒险。”
“相信我,费。相信一个老水手的直觉。”德雷克从嘴角拉出一丝自得的微笑。“无论卡皮库鲁的铁骑还是君士坦丁堡的高墙,在我们的舰队面前都不值一提。”
费仲撇了撇嘴,“提督大人,您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我可是还记得——”
德雷克讪笑着一拍他肩膀,“好了,费,我们还是一起来观赏这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吧。”
“一场葬礼上的表演。”费仲笑了笑,把千里镜举到眼边,远远望向恰纳卡莱燃烧的海岸。帝国突击炮舰支队已经扬帆出战,这种吃水仅六七尺的浅底沙船装有一门十寸口径的臼炮,能够深入主力战舰难以企及的近岸浅海,用一百五十斤重的炮弹轰击两千步外的建筑目标。
恰纳卡莱要塞在还击,海防炮台的射石炮笨拙地调整着角度,徒劳地追踪那些轻捷滑过水面的双桅炮舰。奥斯曼炮兵们绝望地意识到,这些排水量不过一两百吨的平底快船太小太快,让他们如火枪打蚊子般无从下手。炮声隆隆,弹幕如雨落下,石墙崩裂,炮塔倾覆。要塞很快在炮弹的轰击中沉默下来,瓦砾的废墟上树起了一面被尘烟熏染变色的白旗。
“我计算过,这样的火力,最多只需一个时辰,舰队就能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上轰出条两丈宽的缺口。”德雷克摊开一卷绘满图样的泛黄羊皮纸,指点着说道。“这张从阿拉伯奴隶贩子那买来的旧地图虽然是一百几十年前的陈货,可我们需要的信息还是一点不少。你看,如果从陆地上发起正面攻击,六十英尺高、几乎同样厚度的狄奥多修斯墙可以抵挡绝大多数火炮和攻城器的轰击;但只有三十英尺高的海墙……这就是他们的阿喀琉斯之踵了。”
“阿喀……什么?”
“我们欧罗巴人的一个典故,也就是说——这里是君士坦丁堡的防卫薄弱点。”德雷克笑道,“只要帝国突击炮舰抵近君士坦丁堡,不仅那座外强中干的城墙,整个城市都在臼炮的火力覆盖范围内。”
“所以……我大概能明白你的计划了。”费仲转过身,与德雷克四目相对。“你要炮击整座城市,制造一场火焰与硫磺的混乱,让陷入恐慌的苏丹带着他的朝廷自动逃出君士坦丁堡。这样一来,城市的防卫就降到了最低水平,只需要集中火力轰开海墙,登陆部队以最快速度控制城市防卫,整个君士坦丁堡就是囊中之物了。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弗朗西斯?”
德雷克微笑着点点头,“我们的舰队携带了供十三英寸臼炮用的开花弹和烧夷弹各一千枚,一个时辰之内,君士坦丁堡就会变成一片燃烧的废墟。要是这还不够?我们可以从护航舰和三桅战舰提供支援……”
“我只是觉得奇怪,作为一个欧罗巴人,你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炮击对君士坦丁堡的损坏。”费仲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我原以为,你们会对这座沉积了无数历史和文化的千年古城心疼得要命。”
德雷克拉了拉嘴角修剪整齐的髭须,自嘲般回答道:“罗马教会有这么一句谚语:基督徒的一茎干草,多过穆斯林的整把麦穗。那些贪婪暴食的蝗虫侵占了圣者的国度,把文明的光辉和历史的沉积吞噬扫清。即便在今日,君士坦丁堡的街头依然树立着古老王国的遗迹,然而罗马已经死了。就在圣索菲亚大教堂被异教徒亵du的那一刻,拜占庭的灵魂已经窒息,存留下来的不过是枯萎的大理石骨架而已。不,费,对待野蛮的异教徒我们不会投鼠忌器。更何况……”他得意地笑了笑,“我是一位骑士、海员和商人,不是掉书袋子的历史学家。”
“我看你说起话来倒真像个红衣主教。”费仲笑了笑,伸手拿起那张防卫图。带着淡淡霉味的羊皮纸已经有些发脆,深褐色的墨迹却依然清晰可见,地图的右下角绘着双头鹰标志和拜占庭皇室的印鉴。“真可惜,命运总是这么廉价,一座都市就只值区区五百个金弗罗林。那个阿拉伯人大概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他究竟错过了多大的一个财运。”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费仲一怔,随即会心地点点头。“你是说……苏丹的四万禁卫军。”
“没错,在陆地上迎战卡皮库鲁禁卫军,这代价远不是我们所能承受的;而敌人也决计不会蠢到在海岸上排成方队迎接舰炮的洗礼。要命的是,时间之神决不会站在我们这边——战局每延误一日,穆拉德三世就能多征调数以万计的军队投入战斗。应该说幸运的是,苏丹把他精锐的耶尼沙利军团调往了俄罗斯前线——”
“这不是幸运……是大本营早已谋定的棋路。”史云峰不温不火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首相的特使穿过甲板向他们走来。“帝国已经和哈布斯堡家族达成协议,骑士团将对布达佩斯发起一次佯攻,牵制住匈牙利和波斯尼亚地区的奥斯曼士兵;瓦拉西亚大公国和摩尔多瓦大公国的地方领主也允诺提供民兵支援;威尼斯舰队将封锁克罗地亚的港口,而*和佛罗伦萨会向十字军提供前往希腊的航船。一句话,我们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攻取君士坦丁堡决不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干咳了一声,尽可能加重语气严厉说道:“你们要明白,帝国已经为这个战略投入了数以千万计的资源,忠武王殿下不容许任何失败!拿不下君士坦丁堡,等待你们的就会是最严厉的军法。”
次日,俄罗斯,伊尔门湖。
湿冷的春风沾脸即化,荡寇将军龙兴汉阔步踏过满是苔藓和矮蕨的北国荒原,狻猊锁子铠下衬垫着厚厚的毛裘,银灰色的织锦披风长拖及地。不远处旌旗招展,步兵纵队穿过湖畔潮湿的泥沼,以整齐的步伐向南方进军。队伍的上空高扬着象征胜利的火鹰旌旗,就在昨天中午,帝国诺夫哥诺德方面军刚在一场决定性会战中击溃了沃罗滕斯基大公指挥的北方贵族联军,扫清了通往斯摩棱斯克的最后障碍。
过去数天当中,五千名帝国轻步兵且战且退,引着俄军主力步步陷入伊尔门湖潮湿泥泞的滩地。朦朦春雾之下,巨龙呲齿冷笑,亮着铮亮的钢铁爪牙从泥沼深处缓缓游出。整整二十五个团的俄罗斯士兵被围困在七英里宽的湖滩上,淅沥雨水溶化出的一汪泥潭,令笨重的长矛兵方阵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中国人的袭击如影随形,他们无处不在,以小旗为单位组成轻便灵活的鸳鸯阵,卓有耐心地一点点消磨着俄国人的兵力和意志。天气稍晴的时候,弓弩手们驾着小舟出现在湖面上,从背后向俄军倾泻那致命的箭雨。
沃罗滕斯基一度寄希望于他的副官,正指挥十个团从德诺方向夹击的别列斯基伯爵。然而就在一个烟雨迷蒙的清晨,瓦西里·别列斯基双目不瞑的首级被帝国轻骑丢到了营地大门前,这让沃罗滕斯基大公终于坚定了死战突围的决心。
当南方天际现出晦薄亮色之时,伊尔门湖畔的俄国人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五个重步兵团组成宽大的楔形正面,贵族武士举着鸢形木盾,并肩接蹱小心地向前步步迈进。数量庞大的民兵则以纵队方阵为单位,用密集的长枪为两翼提供厚实掩护。
雨一直下。士兵在半人高的野草地中艰难地行进。两寸深的积水浸湿了牛皮靴底,鞋帮上不断加厚的泥浆让人简直抬不起脚。明军的斥侯骑兵很快寻迹觅来,便如嗅到死亡腥气的兀鹰尾随在濒死畜群的身后,若即若离地小心游走在弓箭射程之外。
更多的骑兵出现在侧翼,他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冷漠地驻足观望俄军纵队在湖畔沼泽上艰难跋涉。联军的队形已经开始动摇,士气低落仿佛在冰水中浸过一样。全仗着沃罗滕斯基大公来回奔走,大声呵斥着用一顿鞭打将步伐踉跄的农奴兵逐回队列。
我们必须停下来,准备迎战中国人。有人小声地说道,听声音似乎是雅罗斯拉夫尔的一个伯爵。然而立刻有人作出反驳,这种情况下进行战斗完全等于送死!趁着还能逃的时候加快脚步,也许还能让一半的人活着回到特维尔。你这是疯了,那些残忍的黄皮肤不会放过我们的,逃跑就是自杀!
“够了。”沃罗滕斯基大公打断了这场毫无意义的争论,他摘下熊皮软帽往地下一掼,从侍从手中拿过熟铁盔胄。“准备战斗吧。”他伸手指指远方地平线上出现的帝**旗,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现在想走也没门了。”
“时候……到了。”骠骑将军易飞从山冈上俯瞰着忙乱组队的俄军,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他一翻身跨上安达卢西亚战马,身上的明光重铠发出哗啦啦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百骑亲兵拥簇在他的身边,他们是中日乙酉战争王京一役幸存的老兵,骠骑军团引以为傲的精锐战士。青铜面具上绘着狰狞的恶鬼,厚重的肩甲铸着咆哮的猛虎,他们是陷阵虎骑,不摧的壁垒破敌的杀器。
“骠骑兵,进攻!让他们在钢铁面前颤抖!”将军单手高举起长柄朴刀,百炼钢锋在雨雾中泛着青色的流光。陷阵虎骑和声高呼,紧随他们的领袖奔驰而下。数千名近卫骑兵如决堤的钢铁洪流从三面倾下,马蹄如雷霆刀锋如电,转眼的功夫便把俄军的两翼和后卫部队吞陷入一阵可怕的混乱当中。上千人被杀死,更多的农奴丢下武器四散而逃。惊惶和混乱随着溃败的尖叫如瘟疫般蔓延,许多个联队甚至在看到敌人之前已经自行瓦解。
如此纷乱万变的战场尤是游击兵完美的杀戮舞台,他们如鬼魅祟行,轻盈有如冰面上的舞者。泛着暗绿色光泽的箭镞带着近乎冷酷的精确,不慌不忙地逐一猎取军官的生命;包着泥壳的霹雳毒火球飞掷入聚成团的人群,在呛人的毒烟中恣意散布着死亡和恐慌。
布列洛夫·沃罗滕斯基极力反抗,直到一支弩箭刺穿了他右侧的肩胛。大公向后翻倒跌下马背,污黑的毒血从伤口涌出,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他隐约看到明军的铁骑如奔雷而来,手绰长矛左右冲杀。身被重甲的武士跳下鞍桥,提着马刀大步上前,绣着精美花纹的麂子皮高筒马靴上银制马刺闪闪发亮,如晨星般映亮了沃罗滕斯基垂死的双目。
“龙将军,”易飞刚毅低沉的声音从旁响起,龙兴汉侧过头,看到骠骑军第一师师长策马缓辔而来。他身披烂银色虎纹织绒披风,精钢锻造的虎头环锁铠上布满血迹和划痕,高大雄健的灰斑安达卢西亚战马装戴着锁甲具装和外形恐怖的虎头面罩。“骠骑兵已经准备就绪,我们随时可以开赴南方与本军会合。”
“少安毋躁。”龙兴汉远望荒原,贵族联军的俘虏们正在诺夫哥罗德和普斯科夫两地民兵的押解下朝后方缓慢跋涉,低落委顿恰与错身而过的明军纵队形成了鲜明对比。他长吸一口湿冷的北风,平静心情慢慢说道:“骠骑将军,我们虽然击溃了北方联军,但莫斯科仍然拥有两倍于我军的兵力。情报证实奥斯曼帝国参与了这次进攻,他们很可能还会派出舰队封锁雅典到敖德萨的海上补给线。在探明敌情之前贸然行动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易飞低声哼了哼,用力将手里的虎口吞云朴刀倒插在地,一翻身滚鞍下马站到荡寇将军面前。“将军,您的意思是要我们作壁上观,眼看着大本营受到敌人威胁?”
“不,增援是必须的!如果飒月郡主遇到什么危险,我们谁也没脸再面对忠武王殿下,唯有刎颈谢罪一途了。”龙兴汉板着脸答道,“但是,我要求你再等两天。两天过后,等来自尼德兰的补给船队抵达诺夫哥罗德海港,我答应你,白虎师第一个驰援斯摩棱斯克,怎么样?”
易飞一撇嘴,“没有阿姆斯特丹的补给,我们就不会打仗了吗?”
“你觉得这仗就这么简单?”龙兴汉不以为然地拉拉披风的领子,“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八万大军远征泰西,钱粮消耗数以千万计,而统帅部看起来并不急于赢得这场战争。恰恰相反,他们对摧毁莫斯科的沙皇政权兴趣平平,更像是处心积虑等候着突厥人的介入。”
“很好,”易飞左手往腰间一叉,朝着南边地平线笑道,“总算能有够资格的对手了。”
“想放手大干一场?悉听尊便。”龙兴汉淡淡地回答道,“只要你有耐心。”他停住话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又道,“如果我估计的没错,战局的变化始终在统帅部的掌握之下。最新的作战指令,很快就会送到我们手中——或许,便是和尼德兰的货船一起到达。”
骠骑将军眉头微皱略作沉默,“那我们就等着瞧吧。”
“将军!紧急军情!”一名军使纵马向两人疾驰而来。及到面前,不等战马停稳脚步,他已跌跌碰碰滚下鞍背,双手把火漆封口的信筒递到龙兴汉面前。“将军!”信使沉重地喘息,写满疲惫的脸上汗珠连串,猩红色的斗篷沾满尘土泥点显出几分黯淡。“罗刹大军突然从后方出现!诺夫哥罗德告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