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踏破田间小道的静谧,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远处的山间雾茫茫的,全如仙境一般。在这田间小道走来一支马队。共十人十乘,骑行于这田间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瞧着像是一色清国商客打扮,可其中几人腰间似乎别着“家伙”。他们胯下骑的是栗红马,这马虽远不及洋马高大,可于这田间小路上奔驰倒也算是健蹄若飞。
为首的是位二十几岁的青年,山风轻拂他的衣摆,他的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却是一片位于山脚下的水田,水田中依稀可见朝鲜农民正在烈日下忙碌着,偶尔的他会把视线投向路边那些破旧的村落。
“先生,当真是不入朝鲜腹地,不知朝鲜之贫瘠……”
虽说深知国内百姓的贫困,但韩彻还是惊讶于朝鲜民众的贫瘠,虽说随先生统监朝鲜已有数月,这还是他第一次深入朝鲜腹地,
“沿途城池荒陋至极,民苦可知,且民情太惰,种地只求敷食,不思积蓄。遇事尤泥古法,不敢变通,读书几成废物。”
感叹着朝鲜百姓的贫苦,李涵朝着远处的山岭看去,此次前往华阳洞书院的路上,他观察到此时朝鲜的农业水平非常落后,沿途州县河川堤防普遍失修,霖雨连绵之时,就必然会暴发洪灾。由于百姓砍伐树木当燃料,沿途几乎所有的山丘全都变得光秃秃的,水旱灾频频繁,此外田地里大多没有引水灌溉的工程,农民面对旱灾手足无措。面对暴雨时,亦只能任由雨水浸食田野。
“朝鲜贫瘠如此,可两班官员却依然是极尽掠夺、榨取之能事,长久以往,大人……”
李涵手指着田间的朝鲜百姓。语气凝重的说道。
“非激起民变不可,大人,以学生之见,如欲稳定朝鲜,非得推行新政不可,否则……”
两人的建议。让唐浩然只是略点下头,现在的朝鲜半岛几乎可以用赤贫来形容,若是想以朝鲜为匡复中华的基地,不推行新政实施内政改革,朝鲜之事必将难为。但是……想到四年后导致甲午战争爆发的东学党起义,唐浩然的心思一沉。
“朝鲜之境况,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改,如欲推行新政,必须推行内政改革,可这朝鲜既得利益阶层,又岂会容我等于朝鲜实行任何方式的内政改革,若是我等冒然于朝鲜全面推行改革。势必倒置朝鲜两班和政府官僚反对,到时朝鲜大局必将崩盘……”
正是这种矛盾使得除去确保朝鲜“亲华”之外,唐浩然无意过多插手朝鲜内政。一方面是不推行改革朝鲜必将发生民乱,而另一方面却又是,若推行新政,亦将引发朝鲜政府反弹,而只拥有数千警察的统监府又不可能弹压其不满。
两权相害取其轻,现在唐浩然唯只能寄希望于特区的发展上。尽可能的扩充自身的实力,只有实力才能保证四年后“东学党起义”时。能够迅速镇压起义,并借起义之机。完全掌握朝鲜国政,推行全面的内外改革。
“所以现在时机尚不成熟,至少在未拥有弹压变乱的实力之前,还需要再等等!”
等等,尽管有些无奈,但这却又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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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话让韩彻不无彻同的点点头,朝着田间的朝鲜百姓,韩彻又说道。
“大人,以朝鲜之赤贫,现在从警察、学校都需地方接济方能维持,而朝鲜地方官厅更是借此增加“府分”,长久以往,必将激起朝鲜百姓之不满,如若朝鲜官府尽将此责推于统监府,我等岂不是代人受罪?再者其每月解交府中府分不过值银数千两,如此岂不有因小失大之嫌……”
唐浩然听得眉头微锁,脸色亦时阴时晴,确实正像他说的那样,朝鲜官府若此压榨百姓一事尽推于统监府,统监府他日又谈何地位超然?
之所以不愿过多压榨朝鲜百姓,除去其百姓确实赤贫非常之外,更重要的是唐浩然希望在四年后的那场起义中,统监府能以超然的地位,居中平定起义,进而借民乱推行改革,而百姓又是府中必须争取的对象,但是在另一方面,随着特区人员的增加,粮食尚可以解决,朝鲜米便宜,却不及越南米、暹罗米廉价,未来人口增加后,还可以进口更廉价的越南米、暹罗米,而且还能顺便推行航运业的发展,这是发展的必然。
但在另一方面,肉类如何保证?按照警察部制定的标准,“警察”每日需要保证2两肉食,还有学校,想到“中华学校”中那些身材瘦弱的孩子,如果取消“府分”,如何保证肉食的供应,用银子买?现在能买得起,可若是等到将来警察以及警察部队发展到数万人,甚至十数万人,学生亦增加到十数万人的时候……到那时,这些人又岂是朝鲜能养得起的?
想到朝鲜赤贫的现状,唐浩然心底对那老娘们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若是在台湾,台湾可是被日本称之为“帝国的奶牛”,而反观朝鲜……根本就是帝国的缀累。
“大米容易解决,大不了从南洋进口便是,只是如肉食之类的副食……”
大人的自言自语听在李涵的耳中,却让他的眼前一亮,他连忙策马到大人身边,轻声说道。
“大人,其实,这肉食倒也好解决!”
“嗯?一林,你有办法?”
唐浩然诧异的看着李涵询问道。
“那说来听听!”
“大人,仁川靠海,为何不从海上想些办法?”
生于海边的李涵自然会想到海,毕竟千百年来都有着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俗话。
“你的意思是捕鱼?”
捕鱼!
李涵的话让唐浩然的眼前一亮,可不是嘛,捕鱼,从海上取得肉食,就如同……就在唐浩然浮想联翩时,却听李涵继续说道。
“大人,这捕鱼与捕鱼有其之不同,学生想的是,既然大人意欲操练新式海军,现在却又困于经费等问题,欲办而不能,那为何不能建船队,以渔养军?”
以渔养军?
他的意思是说养一群渔民?
“继续说!”
“大人,学生说的渔倒不是如山东、仁川等地操持小木船之渔民,而是指远洋船上的船员,这捕鱼,捕的也不是小鱼,而是鲸鱼!”
“你是说捕鲸!”
诧异的看着李涵,唐浩然倒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正是捕鲸,在煤油之前,欧美各国皆以鲸油为用,亦以其作机械润滑油,但二十年前,美国以及其它国家的捕鲸业就迅速开始衰亡,油井的发现提供了一种新的廉价燃料,新出现的煤油更便宜,煤油灯也更亮。”
之所以会提及捕鲸,却是因为李涵于水师学堂时,受其教员的影响,多少了解了一些欧美捕鲸知识,于其看来,没有比捕鲸更适合训练水兵,而更为重要的是,李涵希望能够尽快驰骋大洋,而不是终日困于陆地。
“在各国捕鲸业因煤油等开采石油衰退前,如美国等国捕鲸船长年累月航行于太平洋、大西洋等深海,每次出航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相比于普通商船的定点航线,捕鲸船却时常航行于陌生海区,如海军一般,且其水兵长年航行于海上,其纪律亦近于海军,非普通船员所能相比,现在各国捕鲸业早已衰落,上千艘捕鲸船存于港内,价格之廉近乎于白送,虽其鲸油无用,但一条鲸鱼轻则数千斤重则数万斤,如若取其肉,非但可供应军警学校食用,且又能操练海军,岂不收以渔养军之用?”
虽说研究过《海权论》可并不意味着韩彻了解大海,听李涵说捕鲸的时候,他不无疑惑的低声问道:
“一林,这炼油倒还好说,可若是取鲸鱼之肉的话,于船上又如何保存?难不成只有冬日船只方才出海?若是盛夏,这船上的鱼肉又如何保存,总不能尽用咸肉吧!”
“我们可以先在如对马一带的近海去捕,等到了冬天的时候,再往深海去捕!”
就地屠宰,当天贩卖、食用新鲜肉食,这是数千年来的肉食消费的形势,长时间保存只限于腌肉,对此唐浩然又岂会不知,在李涵向韩彻解释着的时候,唐浩然想到了后世渔船——冰!
在这个时代,或许工业制冰的规模远不能同后世相比,但毕竟已经发展了十数年,如果建立现代制冰工厂的话,再对捕鲸船加以改造,又何需担心肉类保鲜的问题。
“不需要,夏天也可以往远洋捕鲸,冰!可以在船上造保温室,存放冰块,有冰块保持低温,鲸肉自然能保持新鲜,即便是冰化了,在鲸鱼出没的北半球和南极一带海上,也有大量的冰块,有了冰自然不用担心保鲜。”
说罢,唐浩然朝着李涵看了一眼,瞧着这个脸庞黝黑的青年,笑着问道。
“怎么,一林,在陆地上呆够了?”
虽说他只是提了个建议,可唐浩然又岂会不能觉察他的话中之意。
“难道大人就不想尽快建立一支现代的海军吗?”
李涵的反问让唐浩然哈哈一笑,笑声落下时,他用马鞭猛抽马身,在马速加快时,大声说道。
“好,咱们现在就回仁川,一林,既然你想到海上去,那咱们回到仁川就办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