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牌坊式的大门,那白玉牌坊上赫然铭刻着“东亚同文学院”,这便是仁川乃至整个东亚大陆唯一的一所大学,尽管表面上同文学院的创办是为了“弘扬中华之文明、倡导东亚之精神”,但实际上,这所学院的教学从没有自己的条条框框所约束,甚至相比于其学校创办的宗旨,反而有些“不务正业”——就是成为一所专门传播西欧工学实用技术知识的教育机构。
于同文学院中,其教科书全部是外文书。以至于授课和考试也都是用外语来进行的,各种学会的会刊的大篇幅内容均被外国杂志的摘抄所占据。说白了就是与世界工学体系完全同步。虽然在外语上,学院内的学生学起来非常很吃力,尽管于国内在同文学校中,有着一年的预科学习经历,但依然极为吃力。可正是这种知识开放、实际操作和经验同步的教育模式,使得才刚刚起步中国的高等技术教育能够直接利用了在西欧刚刚形成的工学体系。
非但如此,甚至就连同整所同文学院都干脆全权委托被雇佣的德国教授威廉.史道姆,一位并不算出名的德国教育家,由其全权负责这所大学的建议,而在众多的教授中,选择他作为校务主任原因却极为简单。
“在学习西洋科学的同时,而不应该抛弃自身的文明!否则不过只是愚笨的模仿!”
在数学科的办公室中,藤沢利喜太郎这位刚刚来到仁川,受聘于同文学院的前帝大教授,在谈及那位德国校务主任的话语时。颇为感叹的说道。
“当年创办工部大学堂的时候,亨利?代尔教授甚至恨不得让大学堂里的所有学生都吃西餐,日常也说英文,甚至就连伊藤那个家伙,都想让日本女人与西洋人野合。以改良人种,却全不知,那样的话,我们可就失去了灵魂了,还谈什么“和魂洋才”?到时候一个个,完全变为了洋奴!”
感叹之余。作为一名数学家的藤沢利喜太郎的眉宇中却隐隐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因为他想到了陷于战火中的日本,曾出国留学的他,对于西洋的强大自然深有体会,亦深知日本绝不是西洋列强的对手。在战败亡国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刚刚回到日本的他选择了离开。
如果帝国大学中离开的教授一般,他选择来到了仁川,来到这片旅朝日人眼中的“希望之地”——这里象征着东亚的希望。
来到这里一个月后,藤沢利喜太郎每到周末时,便会搭乘电车游览特区,于他看来,尽管现在特区建设不过一年零四个月。但是这里发展速度却远超过日本,就像那座大型的过去只存在欧洲的大型钢铁厂一般,而更为惊人的却是几乎每天。这里都会有一座新工厂或投产或者动工建设,总之,整个特区完全是一片勃勃生机之状。
“一但中国觉醒,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震惊!”
目睹了特区的迅速发展后,对比明治维新的二十余年的进展,尽管在内心深处轻视“清国人”。但藤沢利喜太郎却又不得不承认,中国正在崛起。至少统监府治下的特区正在崛起。
“哎呀,藤沢君。瞧你说的,不过就是一些人的妄言罢了!”
藤沢教授的话让高桥一于旁边笑了起来,与藤沢在日本遭受入侵后的愤慨不平,以至于从一个思想开放的数学家,变成一个极端东方的学者不同,早在战争爆发之初,便逃到仁川的高桥一曾是私立大学的数学教授,相比之下,对这场战争早已经绝望的他,虽然赞同东亚同文,但却并不像藤沢等人那般“极端”。
“妄言,现在他们如愿以尝了,露国人的几十万大军正在往东京进攻,东京随时都有可能投降,到时候,三千万日本非但都成了亡国奴,而且还是最下等的洋奴!真是一群该死的家伙!”
愤愤不平的言语从藤沢的嗓间迸出时,只让办公室内几名日裔教授无不是脸色一变,那神情中更是溢满了无名的痛苦,或许他们避开了战火,但是内心深处却依然牵挂着陷入战火的日本,中国再好,那也只是中国。
“好了,我的朋友们,不要抱怨了,要知道,我们现在,在这里教授学院里的学生们数学知识,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学习西洋的数学和科学,现今的世界,非学习西洋科学不可强国,未来我们教育出来的学生们,将来成为中国的工学家、数学家、化学家、机械工程师,他们将会引领中国走向强大!”
川村吉的话只让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与学院中其它各科不同,现在数学科内的十六名教授中,有六人来自日本,而相比于英德教授,他们的课业更为繁重。
“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教授他们!毕竟,日本的希望在中国!”
日本的希望在于中国!
永宗岛上的海军军官学校栈桥上,秋山真之的双眼凝视着正在海湾上进行划艇训练的学生时,眉头不展的他心底再次浮现出于“东亚同文会”上,在朝的日本人得出的共识,达成这一共识的原因到也非常简单——日本太过弱小了,日本的未来必须依靠中国,否则日本未来绝无希望。
同为东亚国家,千百年来,中国一直主导着东亚的秩序,东亚各国皆在中国的影响下得享千年治世,但是甲申后中国灭亡于满清狄虏之手,华夷变态下,于日本看来清国自然不再是中国。明治维新后,面对不思进取的清国,面对这个曾主导东亚的帝国,变法维新的日本试图效仿西洋人,于中国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甚至吞并中国,以成就日本的强大。
但那些人显然忘记了,中国和日本其实是命运一体的。在这个有色人种遭受白种人侵凌的时代,只有一个日本的话,那么肯定是会被西方列强吞并、消灭掉的,如果中国也和日本一样都崛起了,那么日本就有一个依靠。
现在。日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东亚的,甚至有色人种的希望完全落在了中国的身上,可中国……想到于对岸的特区看到的那些留着辫子的清国人,他们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就像,凝视着海面上奋力划艇的军官生们,他们能够担负起保卫东洋的职责吗?
“秋山。在想什么?”
穿着一身海军军官学校制服的瓜生外吉,走到秋山的身边,尽管现在校中有来自英国的教官,但是瓜生外吉却非常荣幸的成为了海军军官学校的第一任教导主任。不过他的心底总带着些隐痛——许多朋友都视他为叛国者。
亦正因如此,他才希望将这所学校建成比江田岛更出色的学校。进而培养出最优秀的海军军官,在十几年后,他的学生们将会在战争中击败露国海军,到那时,日本才会明白,他和秋山等人为日本付出了多少牺牲。
“我在想……”
作为最初的鼓动者,秋山真之并没有道出自己的忧虑,反倒是把话题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
“北洋海军,那么庞大,如果有一天……我们怎么才能击败北洋!”
一年前。对于如秋山真之般的海军军官而言,第一假想敌是庞大的北洋水师,而此时,其依然是秋山心中的假想敌。
“秋山……”
眉头微锁,瓜生外吉低声用日语说道。
“不要忘记我们现在是在清国的海军军官学校中!”
瓜生外吉的提醒让秋山真之笑了起来,同时从口袋中取出几粒炒黄豆。咬着作响的黄豆时,他看着瓜生外吉。依然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不,您错了。我们是在朝鲜统监府的海军军官学校中!”
如诡辩般的话语从秋山的口中吐出时,瓜生外吉盯着他反问道。
“难道朝鲜统监府就不是清国吗?”
“清国?”
摇摇头秋山真之的视线投向那些将头发剃光的海军军官生们。
“不,是中国的朝鲜统监府,难道您忘记了……”
从口袋中取出一本书来,秋山真之递到瓜生外吉的手中。
“在这些学员的手中,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本!”
看着书本的名字,《扬州十日记》,瓜生外吉不禁一愣,这所学校中的学生,压根就没的所谓的“忠君”之心,甚至许多学生在日记中亦仿朝鲜人的习惯,用“崇祯”纪元,而非光绪的,这种思想上的决裂于校中越来越明显。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中国人,至于我们……”
抓住几粒黄豆放于口中,秋山慢声细语的说道。
“我们来到这里是投奔中国,而不是投奔清国,清国是没落的,而这里……”
“秋山……”
瓜生外吉沉喝着想要提醒秋山注意他的言语,毕竟这些言语无一不是大逆之言,万一传出去的话。
“放心吧,如果说作为教导主任,您不能理解唐君的想法,那么您无疑是个不称职的教导主任!”
盯着瓜生外吉,秋山真之笑着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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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城的时候,你注意到了吗?唐君没有留辫子,穿的也是西装,而府中,尤其是警察部早都把辫子剪掉了,我可以告诉您,这一切,其实正是唐君操纵的,如果学校培养出来的是对清国忠心耿耿的奴才,恐怕唐君会非常失望的!我的教导主任先生!”
(想像一个画面,数千万日本人高呼“中国班哉”的画面,应该会很有喜感吧!一个国家在灭亡时,他最珍贵的恐怕就是人才了,明治维新24年之功培养的人才,尽入中国,我想这才是最有价值的报复!)()